《长街长》砚冬

1、长街长（一）

　　01

　　雪下得愈发大了。

　　哑女披着破旧斗篷站在这风雪中已有好一会，寒风刺骨，她禁不住咳了几声，而后又站直身子，凝视着面前漆黑阴冷的天牢大门。

　　天空灰白，冷风呼啸，天牢前一守卫看看这快被冻坏了的姑娘，一时不大忍心，上前一步来劝她：“姑娘，这雪是愈下愈大了，你又见不到人，还是赶快回去吧。”

　　哑女看他，一双杏眼滴溜溜地在他身上转一遭，确定了这小守卫的善意后抿出一个笑来，福了福身子算做道谢，但并不听他，仍旧固执地在天牢前守着。

　　那守卫十六七岁的年纪，还有些少年人的心软，正欲再劝却被另一守卫拉住，年长些的守卫朝他小幅度地摇摇头，示意勿再多言。

　　大约过了一个时辰，雕塑般的哑女终于有了动静，她轻轻拂去肩上的积雪，低首浅笑，向着两名守卫行了个小礼。女孩生得俊俏，淡粉的袄裙衬得肌肤雪白，好看地紧，小守卫脸红了一瞬，目送着阿哑转身离去，见她身形渐渐隐在了风雪中，背影婀娜，与人一样漂亮。

　　等看不见了小守卫才红着脸收回目光，那年长守卫斜他一眼，心里暗笑一句少年心思，而后闲话道：“小孩，你新来的还不知道吧，这姑娘啊已经连续来这等了半年了，你不管怎么劝她都不走的，且犟着呢。”

　　新来的守卫唤做李则，闻言一愣，“半年前？那不是新皇刚登基的时候吗，她家里人那时间入狱……”他心中惊讶，“莫不是那秦贼的下属？！”

　　“那姑娘是个哑巴，什么话都问不出来，不过大体上没差了。”年长守卫叹了口气，想起什么，又道，“亏得当今皇上仁慈，没抄家问斩株连九族的，不然我估摸着这姑娘也逃不过哦。”

　　李则点点头，目光又转向了清寂的长街，没再问下去。

　　雪落长街，纷纷扬扬的一场白，恍若新丧人家门口的白幡随风猎猎舞动。

　　02

　　第二日那姑娘果然又来了，从长街头款步而来，虽是衣衫简陋，但还真能看出些大家姑娘的姿态，哑女这次提了个小食盒，里头装了亲手做的小糕点，递与两名守卫。

　　李则红着脸接过，哑女见他俩吃了，眸一弯，笑眼盈盈的，在这白雪的映衬下分外好看。

　　“小年快乐。”两名守卫齐声道。

　　哑女微弯身子，还了个女儿家的礼。

　　见他俩吃完后，她抿抿嘴唇，过了会像下定了个决心似的递一张纸条过来，李则识些字，忙接过来看了，原来是哑女求他们将剩下的这些糕点送给天牢里的一个人。

　　两名守卫对视一眼，都在彼此眼中看到了为难之色，那可是秦贼的党羽啊，要是有心人检举告发，他俩可没得好果子吃。

　　当今皇族戚氏与秦氏积怨已久，乱世时二氏争霸，半年前，戚氏大败秦氏，一统天下，可秦氏一族党羽众多，不时闹事，现如今人人可谓是谈秦色变，他们两个小小守卫哪敢跟这类人沾上关系？

　　李则刚想拒绝心却一动，他看看面前姑娘，不知怎的脱口而出：“好，你且在这等一会，我这就帮你送进去。”

　　话一出口，他自己也愣着了，张了张嘴想把话收回去，可看着哑女面带欣喜，到底还是没能拒绝下去，年长守卫朝他皱皱眉，李则嘿嘿干笑了两声。应该也没什么大事吧，他这样想着。

　　刚要转身迈进天牢，李则想起什么，又问哑女：“你可要我帮忙带什么话？”

　　哑女鹿似的眼睛看着他，想了想，从腰带里扣出张字条递过去，那是她原本准备留着自己祈愿的，纸条上简单写了一句话：

　　——大人，来岁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