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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第二十五章】镜圆璧合 ...

  •   话表他师徒五人在花果山相聚,不问前尘,其乐融融。天色渐晚,素膳也用尽。八戒喜道,“傲来国到底与别处不同,师兄这的瓜果点心极合老猪胃口!”

      酒过三巡,行者已是微醺,带着些醉意轻笑道,“贤弟若喜欢,再住上几个月也无妨。可惜你三人俱是有公干的,不似老孙这样清闲。”

      沙僧道,“且听听,若教人听见斗战胜佛这活计也叫清闲,这天下确也没有繁重的公务可操持了。那岂不是国泰民安,天下大同。”

      行者听罢一笑,再不言语。兄弟们同饮了杯中酒,喜笑颜开。若说大圣这话听在三个兄弟耳朵里,便也权当玩笑。可陈祎毕竟于行者如知己,顷刻间捕捉到他一丝落寞与失神,陈祎停杯投箸,忽而食之无味。

      你道他因何失神?却是陈光蕊临行之时殷勤寄词,此刻又悬在心头。“我儿可知,这世间夫妻之道,本就不是‘举案齐眉,相敬如宾’八个字说的尽的。若论起其中分寸,左不过将心比心四字。你性子最像你娘亲,今后万事,皆要同大圣有商有量,不可再行止由心,任性胡闹了。”

      陈祎扪心自问,同行者相守,倒也算是他取经归来后唯一的心愿。可世间万事哪里来的圆满周全,日久年深,他二人最为恩爱深厚的时光总会消磨去些许执迷。至那时那刻,大概也存了几分追悔之意。

      陈祎暗暗藏起心思,待回神时,大圣已酩酊大醉,倒在桌上不省人事。八戒沙僧与玉龙太子亦是东倒西歪,玉山倾颓。陈祎唤了身侧猴儿道,“你等送几位菩萨回去,好生照看。”众猴领命,便送他几人往仙洞内的住处安置。

      这厢通臂猿端了醒酒汤来,喂了大圣饮下。又道,“公子可要喝些汤麽?”陈祎摇头道,“我只小酌几杯,不必。”通臂猿看着大圣醉颜,忍不住笑道,“大王素来不胜酒力,这些年更是时时刻刻守着齐天庙,不敢懈怠公务。七八年不曾饮酒了,故而今日更易醉些。”

      陈祎听罢,有些心疼的抚了抚行者后脑。又起身将他头上紫金冠解下,吩咐人送回宅子里去。对通臂猿道,“备轿辇,抬大王回屋罢!”

      于是陈祎紧随其后,同那轿辇一同回了宅邸。行者躺在榻上,醒酒汤渐有效力。你看他伸手胡乱摸着,便拉着陈祎坐下,自家枕在那人膝上,一声一声唤着“师父”。几只猴儿见了,凑在一起交头接耳,忍俊不禁。陈祎掀开纱幔,往帐外看了一眼,猴儿们讪讪的闭了嘴,便退下了。

      闻得门扉轻响,陈祎低笑一声,搂着那醉醺醺的大圣嗔他道,“你呀!不怕人笑话……”大圣半梦半醒,似听得他言语,抱的愈发紧了。陈祎低头看着怀里的行者,卸去一身金甲,只穿着质地柔软的明黄色寝衣。头顶绒毛也蹭的乱蓬蓬,陈祎以十指为梳,替他梳理着毫毛。眼看行者睡得安稳,唯闻呼吸浅浅。陈祎恍然,似是从很久以前,就从不曾见他沉睡过。昔日结伴而行,每每睁眼,这人已收拾好行李坐在床边等他起身。或端茶倒水,伺候他洗漱。

      若说做徒弟,行者是一等一的贴心。他本是天生地养的仙胎,却能懂孝悌之意,已是极为难得。更不必说他二人情投意合,两心相许时,他亦是个足够温柔体贴的爱侣。否则何至于让陈祎泥足深陷,无法自拔。

      陈祎拥着他坐着,在此安稳年岁下,心头忽生了一念。便自怀里掏出那封贬书来,于烛光下仔细端详。正此时,大圣却醒了。一睁眼,四目相对。

      那大圣翻身起来,揉了揉前额两侧,对陈祎道,“老孙不胜酒力,竟是醉了,冷落师父了。”陈祎不语,只一味温柔的注视着他。行者狐疑片刻,不解其意。欲开口问询,一低头,却见他手里那纸贬书。往日心酸一齐涌上,篆刻在那泛黄纸卷上,避无可避。

      “师父……”行者正自思量,却见陈祎轻叹一声,便将那贬书一折,对半撕了。待抬袖时,盈盈光华流转,灿若繁星。那泛黄纸卷在他手里,顷刻化作两纸鸾凤谱。

      谨以白头之约,书向鸿笺,好将红叶之盟,载明鸳谱。陈祎将那两纸婚书递于行者手中,背过身去不再看他。大圣怔怔的愣在那处,看着艳红夺目的婚书,一时竟不知如何开口。

      “师父,你……”行者素来知晓陈祎是个别扭的性子,纵然是他二人定情之初,亦是半遮半掩,半藏半露,不敢将那点心思全盘托出。他便是这样小心翼翼的,猜了这人二十余年。时至今日,他忽然袒露心扉,无需自己猜了,行者反倒不知如何回应。

      见大圣久久不语,陈祎忽然无措起来,耳根也滚烫。正欲回头,那人却自身后抱住了他。行者脸埋在他肩膀上,酒意未散。似是半梦半醒间,喃喃轻语。“下月十五,吉日良辰,最宜嫁娶。我早看好了日子,应了师父的事,怎会食言?”行者如此说着,与陈祎执手到案边,一支狼毫蘸饱了浓稠墨汁,在那书有“赤绳早系,白首永偕”的镂花婚笺上书上他二人大名。

      遂此良辰既定,他二人往来奔走,操办新婚事宜。转眼十二日已过,诸事皆备。

      这日,大圣侧卧屋梁上,看众人于庭院洒扫奔忙。呆子往脸上乱摸一把,擦去汗珠。对着屋梁上的行者骂道,“这遭瘟的,左右是你成亲,你好歹下来搭把手哩!”见大圣不动,又对陈祎道,“师父您可瞧见了,从前我兄弟几个数他殷勤的,如今把您骗到手,这猴子尾巴可就藏不住喽。”

      大圣将桃核上果肉啖尽,随手丢给呆子。他法力又深,力道又大,霎时将那人砸个踉跄。陈祎本不愿出言,这几日诸事皆是行者操持,加之齐天庙仍有公文要处理,已是累坏了他。可这猴儿实在顽皮,又素来爱与八戒挣个对错。从前做师徒时他尚能偏袒一二,如今却无论如何过意不去。于是一手搀起八戒一边骂道,“这猴头愈发惫懒,你不想动就在一旁待着便是了,又打他做甚?”

      大圣不言语,眼看陈祎与八戒立于屋檐下,便笑一声,将手中酒杯望空一撇。却见金杯落地,宅院上空好一场甘霖,顷刻将粉墙黛瓦皆洗尽了。一时间,满院里皆是酒气。众人皆呼,“好雨!好雨!”

      行者自檐上跳下,揽着陈祎道,“师父你看,此时可干净了?师父倒还同那呆子一道数落我,老孙岂是惫懒之人?”

      陈祎有口难辩,刚同他发了脾气,此刻见这阵仗,倒有些难为情。纵如此,仍小声嗔他道,“好好好,是我不明事理亏了你也。惯会弄些玄虚……”行者笑道,“这玄虚,时局动荡时为解苍生之难,岁月安稳时只博师父一笑。师父还不满意?”陈祎面上通红,不肯与他答话了。满面羞涩自是楚楚动人,行者再不调笑,揽着他正色道,“此刻吉时,该迎双亲入祠堂了。通臂猿,你且安排!”

      通臂猿领命,朝门外一唤,便有座下其余三猴与群猴一齐,送陈光蕊与满堂娇的玉像入内。陈祎跪在堂前叩首,行者亦随礼,陈祎见了忙拉住道,“悟空…你…”

      行者拍了拍他的手,安慰道“昔日在地府,因老孙是神佛之身,不可拜别凡人魂魄,恐折了双亲福运。此举已是大不敬矣!如今他二老已安然投胎,当受我一拜。”陈祎心头一暖,昔日连天尊帝王都不肯下拜的人,此刻却肯同他拜了双亲,如何不是情深义重?遂撤了手,依言同他拜了三拜。

      至夜里,诸事皆顺。八戒看屋里满室飘红,喜道,“却是师兄和师父的好造化,哄了我等当和尚,自家却还俗成婚也。”沙僧道,“二哥莫胡说,师父与师兄乃前世之因,今世之果。而今历尽苦难,总算得偿所愿罢了。”

      呆子亦感慨道,“却是却是,苦尽甘来,着实不易。”回身见陈祎来了,又禀师父道,“如今万事俱备,师父可随我下山去齐天庙安置。”

      陈祎道,“为何要下山?”呆子笑道,“师父不知,若依凡间婚俗,你二人明日不可见面。要等大礼之后方才算名正言顺。”陈祎听罢,与行者面面相觑。你道如何?陈祎对凡间婚俗一窍不通,行者虽见多识广,真摊在自己身上也是没个着落。一是不舍分离,二是不得不遵。故而不知如何应对。

      通臂猿看他二人这副模样,对八戒使个眼色道,“我的活菩萨,他二人又非凡身,守甚么凡间的规矩?依我看来,待明日里,将大圣披挂带去水帘洞,教他清晨去水帘洞更衣,再来此处接公子拜堂便罢!不必麻烦!”八戒见此已是会意,不由笑道,“却是却是,老猪可不能当这棒打鸳鸯的恶人了。师父师兄还是留在花果山迎亲罢!”

      他二人被这样调笑,在人前却也拘谨起来,牵着手立在一旁不言语了。八戒看着那天不怕地不怕的猴子弄出这等小儿女情态,亦觉好笑,却不敢叫那猴子瞧了去。寻了个由头各自散去,也不搅扰他二人。

      二月十五,正是花朝之节。行者与陈祎亦各自梳洗,待到了中庭相会,已是喜袍加身,端的个万千风华。那些猴儿见了,个个口呼“大王、夫人”,叫得好不尊贵。

      虽说大圣已明言他二人不依俗礼论,然今时今日,陈祎仍是受用了。花果山毕竟仙山福地,逢花朝节,温山软水,白云出岫,果然好个所在!行者与陈祎成亲,并不与凡世规矩相同。陈祎依旧新郎官似的装扮,同凤翅金冠锁子金甲的大圣立在一处,自然一双璧人。二人在山上游耍,方到吉时,忽见山头上尽是些旧时亲友。

      东海龙王这厢一拱手,口呼“圣佛”。行者打断道,“老邻居莫要取笑,我如今已还了俗,再担不起这等尊号。此事原不该叨扰至东海,奈何我小弟盛情,实是又让老邻居同老孙上了一条船。”

      龙王道,“大圣将公子带回之日,东海上空已是满天祥瑞,您纵使瞒也瞒不得。你我比邻,我只当吃了别家的酒,酒醒便忘了,谈不上连累。”

      小龙亦道,“师兄莫要多礼,伯父此番来,也不过为故友道贺。四海内除东海外,小弟并未透露半分消息。”陈祎与行者相视一笑,道,“是小白龙有心,亦是龙王盛情,陈祎感激不尽。”

      少时又有二郎真君至此,携梅山六兄弟带来贺礼。大圣见了二郎,倒颇为惊讶,“兄长如何到此?”二郎道,“净坛使者盛情,不可不至。加之哪吒兄弟公务在身,不可到场,我定要替他送份贺礼!”转头又对陈祎行礼,“恭贺陈公子与大圣大喜!”

      陈祎亦抱拳回礼,“久仰二郎真君盛名,昔日祭赛国相助之恩,还未来得及答谢。”二郎忙道,“公子千万莫要多礼,不过举手之劳。”待那客套话皆说尽了,却又退避旁人,同二人悄言,“昔日寻不找公子,为何不教我相助?”

      行者揽着陈祎肩膀,似是感怀,“兄长不知,当时师父安危难测,又是仙身,恐走漏了消息惹人觊觎。故而此事只有我师弟们知晓,不敢劳动旁人。”

      陈祎听了更是伤感,亦道,“真君有心,我二人昔时哪敢妄想能有今日。在下已于生死关走了一遭,只怕那时就是寻着了也不过徒惹彼此伤心。万般皆是个命中注定,是我二人劫数未满罢了!”

      二郎见此,亦不由得心生欢喜,“好在是苦尽甘来,却是我眼拙,昔日在祭赛国竟不曾看出贤弟的心思。否则,我这贺礼还要备得再细致些才是。”

      陈祎颔首轻笑,复道,“真君的贺礼尽是些王室大婚时才得见得,意头极好!再要精细,陈祎可受不起了。”

      八戒那厢抄罢礼簿,啧啧赞叹“却是,只一样‘凤髻金泥带,龙纹玉掌梳’,便是极好的意头,遑论他物。”

      众人相携入座,正是吉时。陈祎望着山门,似有些怅然,“原是我草率,这等事,不该叨扰了金蝉长老清净。他不曾来,却不知是否怪罪我等。”

      行者环顾四周,眼神落在二郎那桌,却见一须发皆白的道人稳坐当间。虽面生却不拘礼,与同桌众人相谈甚欢。

      行者摇头轻笑,“师父不必难过,且莫错过吉时。”说着便与陈祎拜谢宾客,往那高堂前双双一跪。那老者全然不拘礼,往堂前一站,好一副玩世不恭的姿态,“吉日良辰,我与大圣做个主婚人可好?”众人见他面生,却又这般荒诞无礼,皆窃窃私语起来。唯行者心知是故人,也不怪罪,反倒言辞恳切,“这个主婚人,唯有您做得!怎么不好?”陈祎心底生疑,也不曾多问,只顺着行者的话应了句,“有劳仙家。”

      三声礼罢,花果山内爆竹喧天,鼓乐齐鸣,好似普天同庆。八戒瞧着陈祎高挽发髻,一身红衣,忍不住对身侧沙僧说道,“我头次见这般成亲的,两个新郎官拜堂,他二人倒真是不客气。”沙僧道,“二哥罢么,难不成要师父凤冠霞帔拜堂?兄长如此敬爱师父,哪里肯教他如此装束?”

      八戒道,“凤冠霞帔却也好过如此,只差摔碎了酒碗说几句义结金兰歃血为盟的鬼话了。”呆子正自顾自嘀咕,已被揪着右耳拎了老远。“师兄放手!放手!我再不说了!”

      “这呆子,惯是没一句好话,难不成非得扮成个新娘子才能成亲麽?我师父尊性高贵,可不肯如此。”

      八戒听罢亦笑,“你既这等体贴,不如自己变成个新娘子与师父拜堂,教陈家先祖看了,也是个交代不是?”

      “这夯货又胡说了!若再絮叨,可小心你师兄打你!”陈祎粉面微红更添姿色,却是吓的八戒鼠窜,“罢了罢了,如今愈发惹不起了。我不敢胡言,不敢胡言!”

      他师徒欢声笑语,愈增喜庆。待夜间宾客散去,行者打横抱着陈祎回了卧房。那看热闹的猴儿围在门前,被净坛使者舞着钉耙吓得四下散去。“闹甚么洞房,你今日不让那猴子快活了,明日里受罪的可是老猪!小孩子家家不省事。”

      花烛摇曳,自是柔情款款。行者与陈祎执杯相望,交腕饮尽合卺酒。行者笑道,“今日才叫,名正言顺。”

      你看他提起酒壶,一杯复一杯,直喝得陈祎脚下不稳,踉跄起来。行者拦腰抱住,稳稳当当。语气嗔怪,眼里却深情满溢。“也不小心些,摔着了怎么好?”陈祎醉眼朦胧,任由身躯绵软的毫无力气。被他箍在怀里,无比安稳妥帖。行者看着陈祎眼中浓的化不开的温柔,不由得低下头,在他额头上深深一吻。

      便好似乱梦颠倒,恍惚间已双双跌入鸾帐内。陈祎惊呼一声,“痛!”却伸手去被褥下摸了一通,二人放眼一瞧,尽是些红枣、花生、桂圆、莲子。陈祎臊红了脸,口里直骂,“这呆子竟这样捉弄你我,看我明日不收拾他!”原来婚礼一应布置皆是呆子操办,却依着凡间习俗撒帐,闹下这等笑话来,这可难说不是净坛使者心怀不轨。

      (拉灯)

      此后便是伴花随柳,此生逍遥,万千前尘皆抛。至于他二人还会有何奇遇,暂按下不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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