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的世界》江渔白

13、第13章

　　余姚的手机响了，她把手里的拼图指南塞给陈迦南，走到门外接电话。

　　电话是余杭打来的。“姐，昨天晚上我和团队在西山上拍西山居的夜景。那会儿在山顶，没接到你电话。上午又陪着一个探店的旅游博主拍素材。刚忙完，你有朋友五一要来俞城？”

　　雨已经停了，余姚站在院子里，用木棒逗着爷爷笼子里的鸟。“看来上周的宣传效果不错，这么多探店的。不是朋友要去玩儿，而是你姐夫家人五一去俞城。到时候，不用你忙活，留几个房间就成。假期你该干嘛干嘛。”

　　余杭那边应该是边吃饭边讲电话。“别呀，姐夫家人就是姐你的家人，你的家人就是我的家人，必须做好好吃、好喝、好玩的地陪工作。放心吧，我来安排。”

　　一阵风吹来，树上的雨滴掉在余姚额头上。她赶紧躲到屋檐下，用手擦了擦额头的水珠。“不是跟你客气，爷爷去俞城是要追忆曾经的峥嵘奋斗岁月。你的三好服务对90后有效，对快90岁的老人还是算了吧。我和你姐夫已经做好安排啦。”

　　余杭遗憾地说，“噢，我知道了。”

　　余姚挂断余杭电话，给二叔拨了视频过去。视频接通的时候，画面上出现奶奶和婶婶的脸。

　　奶奶朝手机摄像头方向又凑了凑，“姚姚，能看到我们吗？”

　　余姚说，“奶奶，看到啦。您身体怎么样，和叔叔婶婶在干嘛呢？”

　　“我身体很棒。现在呢，我们还有邻居在院子里打麻将呢。”婶婶把手机放远些，摄像头把院子里的人都收录进了。

　　“奶奶，我和陈迦南昨晚回江城过周末。他爸爸和妈妈还夸家里做的火腿好吃呢。对啦，你们五一假期有安排吗？我俩五一假期陪陈爷爷和他爸妈去咱们俞城玩一趟。”

　　“欢迎，欢迎他们来玩儿……我们没有安排，假期人多，原本也不算出门的。”

　　这通视频电话打了二十分钟才挂断。

　　余姚重新回客厅，看爷爷一个人带着老花镜在研究拼图指南。
　　她问陈迦南呢？

　　爷爷指了指楼上，“接电话去啦。一会儿的功夫，手机响了四五次。估计又是工作上的事情。”

　　余姚坐回原来位置，跟爷爷说，“那就让他忙他的工作。我刚刚和家里通过电话，我奶奶叔叔婶婶都欢迎您和爸妈去俞城玩呢。还说这次安排三天太短，应该多住些日子。”

　　“好好。我也盼着见你奶奶呢。等你爸妈退休了，我们仨去那边住个一年半载的，到时候你奶奶别嫌我们烦。”

　　余姚见爷爷的水杯没水，起身去厨房拿水壶，顺手把爸妈的水杯都添满水。

　　她捧着自己的水杯坐回到沙发上，看到陈迦南下楼，问道，“工作电话？”

　　“不是。我几个高中同学的。看到我发的朋友圈，纷纷打电话过来。姚姚，上楼换下衣服，我们得出去和他们聚聚。”陈迦南和余姚说完，跟爷爷说，“爷爷、爸、妈，我有几个高中同学，多年没未见，喊着聚会。我和姚姚出去一趟，晚上不在家吃饭。”

　　爷爷拜拜手，说去吧去吧，好好玩儿。

　　等汽车开出院子后，周妈妈对陈爸爸说，“你儿子说是回来陪爷爷。结果起床到现在已经跑出去两趟了。”

　　陈爸爸不好和妻子一起批判儿子，说了一句，“年轻人的事情少掺和。我们继续盖东京塔。”

　　陈迦南的高中同学，有一小撮出国念大学，一部分去了别的城市念本科，不过大部分还是选择留着本地念书。那些即便去别的城市念书，也纷纷选择都回江城工作生活。

　　所以他们班的同学聚会其实相当频繁。只是陈迦南回江城，每次都是来去匆匆，很少参加聚会。

　　这次难得他在朋友圈冒泡，高中同学也都知道他周末回江城了。老同学们在微信群里委托班上最活跃的高博，让他一定要把陈迦南叫出来。

　　高博本科在江城大学念的新闻与传播。他毕业后开了一家文化传媒公司，参与制作过不少美食纪录片。作为一个江城本地老饕，晚上聚会地址也由高博指定。

　　高博把晚上可以参加聚会的同学们拉进一个新群。陈迦南因为新入群，没来得及设置群消息免打扰，开车的时候，叮叮咚咚，手机响个不停。

　　陈迦南把手机递给余姚，“姚姚，你帮我看着手机。如果是聚会群的话，设置消息免打扰吧。”

　　余姚设置完成后，开始翻看群名片，发现没有一个她认识的。“你今晚聚会的同学，我一个也不认识。之前在北京见过的吴今和她女朋友，好像没在群里。”

　　陈迦南笑着说，“嗯，你见过大门，见过吴今，见过许安安，其他的高中同学你都没见过。有些是因为当时关系本身一般，他们去燕城找我的时候，我就没叫上你。高中那会儿，因为妈妈是班上的物理老师，并且是非常严厉的班主任，导致我在相当长一段时间里没有好朋友。我的同班同学都怵妈妈，怕我回家向班主任告状。
　　我高中最好的朋友们是后来在竞赛班认识的，一个是大门，一个是林萌。大门你知道的。林萌是吴今的表哥。他没参加高考，竞赛保送去了江城大学。大一时，那小子又申请了美国的本科，跑美国了。你以前也没机会见。
　　吴今是他表哥的跟屁虫，我们通过林萌才熟的。”

　　余姚继续盯着微信群，“哎呀，许安安进群啦。她的头像是她本人照片，我还记得这个小美女。”

　　陈迦南说，“她和吴今前几年就分手啦。我也不晓得她的近况。晚上你可以和她多聊天，不用担心无聊。”

　　陈迦南停好车，没急着开车门下车，坐在驾驶位上和余姚说。“今晚我不喝酒，媳妇你帮我打掩护。我再给你找个副手。”说着，他把手机从余姚手里抽出，找到吴今的号码拨过去。

　　电话很快接通。没等陈迦南说话，吴今的大嗓门透过听筒传出来，“陈迦南你居然参加同学聚会，太阳打西边出来呀。”

　　陈迦南没搭理他，“你在哪儿呢？没安排的话，快点来给我打掩护。”

　　“你回江城，不会早说呀！我今儿刚来日本。”隔着话筒，余姚都能感到他的不满。

　　陈迦南听完说了句，“噢，祝你在日本玩得开心。挂了。”

　　吴今很快回拨了过来。陈迦南接通后，没把电话往耳朵旁放，听筒里传出吴今的喊话。“陈迦南，我操你大爷的。这次我先挂了。”

　　陈迦南让了他一回，让他先挂断电话。余姚解开安全带，笑话他们幼稚。

　　陈迦南和余姚被餐厅服务员领进包厢的时候，里面已有十几个同学。只见一个白白胖胖的男生走过来，叫了声“陈迦南”。

　　陈迦南第一眼没认出高博。他再仔细看看，面前的胖子和记忆中的瘦子五官重合了起来，是高博。
　　其他的同学们也都聚拢过来，陈迦南居然都能记起名字。包厢内的气氛瞬间热闹起来。

　　陈迦南和同学们相认之后，拉着余姚给大家介绍，“我媳妇，余姚。”

　　他的大部分高中同学知道他结婚，不过架不住还有两三个消息滞后的同学。那两个消息滞后的同学问道，“陈迦南，你什么时候结婚的？办婚礼居然没邀请我们。”

　　陈迦南说，“五年前。我们没在江城摆酒宴。”

　　高博惊叹道，“这么早。我前年听吴今说你结婚了，还以为你们是前年领的证呢。”

　　陈迦南说，“毕业那年就领证了。好啦，我的信息更新完毕。大家的呢，现在都是什么状况呢？”

　　大家七嘴八舌，有结婚没小孩的，有结婚且有二娃的，还有三个单身求介绍对象的。

　　其中一个单身的男同学是牙医，他也起哄着让大家给他介绍对象。高博打岔说，别听牙医起哄。他挑女朋友唯一要求是漂亮的。你们身边真有漂亮姑娘，可不能介绍给这位花心少爷霍霍。

　　许安安这时候走进包厢。
　　高博笑道，王医生，漂亮姑娘来啦。
　　王同学赶紧求饶，许安安是会挥拳头的漂亮姑娘，他可招惹不起。

　　许安安也还记得余姚，她进来后把坐在余姚身边的高博赶走，自己坐在余姚旁边。

　　俩人开始密聊。许安安在一家外资医疗器械公司做销售，完全不用怕冷场。她从上次见面，聊到陈迦南的几个好朋友，再聊起余姚的老家俞城。

　　余姚顺着她的话，一不小心带出了西山居。许安安连忙让余姚把余杭的微信号推给她。安安说她们公司和俞城好几家医院有合作，经常与医院开医疗研讨会，有些小而精的会议完全可以在西山居举办。

　　总之，有许安安在旁边，余姚完全不用担心不适应，也不用担心无聊。

　　余姚正听许安安讲着她们高中时害怕物理老师顺便连陈迦南都怕的时候，听到陈迦南叫自己名字。

　　她回过头，听到陈迦南说，“我现在是真不能喝酒。之前因为工作原因喝到胃出血，从那时候起，余姚就看我看得特别严。我老婆就在旁边，你不信她问问。”

　　余姚听到陈迦南瞎编的拒酒理由，差点笑穿帮。“对对，他的胃这两年一直在养着。我们上一周回俞城，他一口辣的都不敢吃。”

　　余姚帮陈迦南背书后，他的同学们总算放他一马。

　　许安安手里剥着烤银杏果，笑道，“你家陈迦南说谎可不会脸红。你不行，耳朵都是红的。”

　　余姚笑了笑，“我没机会说谎，不像他工作应酬多，有些谎不得不说。”

　　许安安把剥好的果子塞进嘴里，点点头，是这个道理。

　　余姚观察着到场的人，陈迦南的同学们各行各业都有。有医生有老师有编辑有拍纪录片有销售，有做着大学时学习的专业，也有跨专业完全转行的；有喜欢并热爱着本职工作的，也有跃跃欲试想要转行的；很有意思的人间百态。

　　陈迦南和在场的所有同学们愉快得聊着天，有些只是无意义的寒暄，有些是工作上的困惑，有些是咨询美国旅游事宜。

　　余姚曾经有一阵子，只要在陌生的人群中呆一会儿就会觉得不知所措。严重的时候，她觉得她是人群中的嫌犯，周围的人都带着审判的眼光看着她，试图将她抽丝剥茧。

　　后来，不知从何时起，她不再惧怕陌生和未知。或许是从陈迦南回国，站在她身边的那一刻开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