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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邀月怜星结局·新月生时 ...

  •   邀月失忆了。
      怜星找到她时,她正坐在一处山崖上发怔。她披散的青丝如光泽的软缎,那雪白薄绡的罗裳如一片山间的清云,将要随风而去。
      怜星心头一紧,失声呼道:“大姊,莫要跳!”
      邀月当然没有跳崖。
      她回过头来,那双方才充斥着刻骨仇恨的美丽凤眸,此刻竟流露出丝丝懵懂,宛如孩童般纯真。
      邀月茫然望着她,轻轻道:“你是谁?”
      怜星怔住了。
      邀月不再瞧她,而是望着远处一片白茫茫的崖云。她语声不再冰冷,而是柔软而稚气,如冰泉溅玉。
      她喃喃道:“我的妹妹不见了……她从桃树上摔了下去,伤得好重……我要去找她!”
      她骤然站起身来,旁若无人地急掠而去。
      怜星终于反应过来,拼命扑过去抱住她的腰,她那春葱般柔软却畸形残疾的左手也用出了全部力气。
      她的功力稍逊于邀月,但也差不了多少,而且邀月神智已失,一时被她拦住,倒也无法挣脱。
      邀月怒道:“你这人作甚耍赖,我不认得你,放开我,我要去找怜星!”
      怜星眼泪涌泉般簌簌而下,颤声道:“姐姐,我就是怜星……你不认得我了么?”
      邀月大声道:“我妹妹今年才七岁,你却已是个大人了,怎敢冒充我妹妹?”
      怜星紧紧抱着她,泪水浸湿了邀月的衣裳。她死死咬着嘴唇,只怕稍一张嘴,便会哭出声来。那不知是悲伤的泪,还是释然的泪?
      邀月受的打击实在太大,竟回到了八岁那年,竟将过去全忘了。
      可是这对她而言又何尝不是件好事?
      她与她,本已在遗憾与仇恨的烈火监牢里挣扎得太久了。

      怜星仍用力抱住她,忍耐着轻微的啜泣。
      邀月终于发觉那冰凉的泪,忍不住皱眉道:“好好的一个大人,为什么哭鼻子?你妹妹也丢了么?”
      怜星深深吸了口气。
      她抬起了头,望着邀月清明而锐利的眸子,道:
      “我知道你妹妹在哪里,跟我来。”

      邀月就这样跟着怜星住了下来。
      怜星自然找不到她的“妹妹”,便对她解释道:
      “你将你妹妹推下了桃树,她心里难过得很,就教我先来照顾你。等她愿意见你,她才会出来。”
      邀月竟然乖乖地答应,垂下了头,喃喃道:“我不该推她的……”
      怜星瞧着这绝色美人孩子般的目光,心里也不知是什么滋味。
      她对她说的谎并不完全是假的。当年她将她推下桃树将她变成残废,小小的怜星也曾在午夜梦回里满面清泪地暗中发誓,再也不理会这个残忍冷漠的姐姐。
      但她毕竟是她的姐姐,她们毕竟血脉相连。
      她从未停止深爱过她。
      邀月失忆之后却只记得自己,这是否也能证明,她心里也在默默爱着她?
      这是否能够证明,只要她继续照顾她,她就能完完全全地想起她?
      怜星心里升起了希望。

      谁也想不到,鼎鼎大名如仙如魔的移花宫主,竟会隐居在青山里。
      怜星领着邀月在龟山旁侧一处高耸入云的山头上寻了处可以饮用的清泉,搭了个简单的木屋,便安稳地住了下来。她开了一方小小的菜畦,种了些鲜花和蔬果小麦,足够她们姐妹两人日常吃食。她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褪去了谪仙般的轻丝宫袍,穿上了简洁的白麻长裙。
      现在,她再也不是邀月身后那个温柔内敛欲言难言的二宫主。
      现在,她俨然已像是邀月的姐姐、长辈。
      在她的掩饰下,邀月只知道她的另一个名字。
      木夫人。

      待到一切安顿之后,终于有一天,怜星决定带着邀月下山逛一逛,采买些衣物用具。
      她和邀月依然穿着那白麻质地的雪白长裙,面上却皆蒙上了白纱。
      邀月眨着眼道:“木夫人,我们为什么要遮住脸?”
      怜星道:“因为我们是移花宫中人,江湖中许多人都认得我们。”
      自龟山一役后,小鱼儿和花无缺身世真相大白,那害得江氏兄弟多年来骨肉分离的罪魁祸首邀月宫主自然已被江湖中人视作眼中钉、肉中刺。小鱼儿和江无缺并不想继续追究,怎奈群情激愤,邀月又已疯癫,正是将她除去的好时机,甚至有人放言要杀死那神智已失的邀月,为江家兄弟讨回公道,更是为了让自己扬名立万。现在虽已过了段日子,但怜星仍旧不敢冒险——她自然并不担心自己和邀月的安全,但若是被人认了出来,只怕又要掀起一场轩然大波、血雨腥风。
      邀月虽不明白,但瞧见怜星眉间忧愁之色,竟也乖顺地不再提问。
      二人携手飘然而下,路经悬泉飞瀑、绝巘怪柏、群花灵草,山间盛景,美不胜收。邀月面上已现出了雀跃之色,却总是会怯生生瞧怜星一眼,直到怜星微笑着点了点头,她才跑过去拈花惹草地嬉戏一番。
      香花美人,馥郁芬芳。怜星瞧着在山花烂漫中嫣然而笑的邀月,不觉想起了那无牙洞中的许诺——
      那时她们都中了那魏无牙在酒中掺入的“销魂秘药”。怜星静静偎在邀月怀里,抬头瞧着她薄削而美丽的苍白侧脸,瞧着她蝶翼般安静的黑睫,嗅着她身上冰雪般的幽幽寒香。竹叶青的酒意本已散去,她此刻竟又不饮自醉起来。
      她忍不住轻轻道:“大姊,我……我多希望一直这样。咱们回到移花宫,好好地在一起生活。”
      她语声出口,已被自己惊了一跳。
      她怎会这样大胆的?
      邀月却并未叱责她,只是扭转过头,用那双细秀的凤目凝注着她。
      那冰凉的目光里竟似乎露出一线温柔之意。
      就像那极地九寒之地的皎白冰霜,渗出的那一丝冰蓝色的光亮。
      这光亮却只是一瞬。下一刻,邀月已收回了目光,望向了远方。
      远方是那无牙洞青灰色的坚固石墙。可邀月依旧远远遥望着,似乎望见了这洞外漫天烂漫的星光、移花宫芳姿明艳的百花团簇。
      似乎望见了那百花深处,曾经并肩而立的两个雪白丽影。
      邀月轻轻叹了口气,道:“也许……”
      她并没有说下去。
      但那时的怜星心中却已彻然一亮。

      到了如今,她们虽已远离移花宫,却还是生活在草木群花的深处。
      也许这也算是一种得偿所愿。
      怜星瞧着山花之中、却比山花更美丽的人,也轻轻叹了口气。

      好不容易下了山,怜星想了想,先带邀月去了家当铺。她将先前腰间玉绦系的一块稀世白玉用帕子早已包好,却在当铺店面前踟蹰片刻,才交予了那红光满面的当铺胖老板。
      只因那腰间的白玉是邀月曾经送给她的唯一一件东西。
      怜星十六岁的生辰,邀月恰从天山屠了那彼时恶名昭彰的“天山十三剑”归来,将天山之宝天山冰玉带了两块,一块送给了怜星,自己收好了另一块。怜星每每摩挲着那块晶莹剔透的白玉,便像是会瞧见十六岁生辰所见的邀月。
      那带着一丝淡淡笑意的邀月。
      邀月好奇地瞧着那老板点算银子,道:“夫人,这是在做什么?”
      怜星道:“咱们要弄些银子来,再去买东西。”
      邀月睁大了眼,道:“把夫人的玉给他,他就能给咱们银子么?”
      怜星方点了点头,却见邀月面上露出一丝转瞬即逝的纠结之色,随即竟皓腕翻动,将先前自己系在腰间的另一块天山冰玉取了出来,星眸闪烁,道:“那夫人拿我的去当了吧,我留着这玉也并没有什么用,我瞧夫人却很喜欢你那块玉。”
      怜星已怔住。
      若换了昔日的邀月,怎会注意她喜欢什么?怎会为了她的心意,将自己的东西拿出来?
      这个失忆的邀月却这样做了。
      也许她心中也于她有情。
      但若是曾经那个邀月回来,她是否还是会这样做?
      怜星实在不敢想。
      她的姐姐本是个冷漠无情的人。
      她本已习惯了这冰雪般的淡漠,冰雪般的亲情。可是这冰雪有朝一日竟被邀月亲自融化,融化成一湾澄净的春溪。
      那么她又该从何处借来勇气,重新面对那必将到来的冰天雪地?

      怜星并没有当去邀月的玉。
      她只是勉强笑道:“你……你实在是个乖孩子。你对我有这份心意,已足够了。这玉驱暑祛寒,对身体有益,还是你留着吧。”
      邀月却瞧见木夫人那黑玛瑙般明亮动人的眼睛,已蒙上了清润的水雾。
      她当然也瞧见了木夫人扭过头去,用袖子悄悄地拭泪。
      但现在的邀月的确是个乖孩子。
      因此她并没有问。

      怜星到成衣铺为两人采买了几件雪白衣衫之后,便领着邀月到了闹市。她此来只为买些时兴鲜果,让两人在山上换个口味。
      怜星实在也有许久没有吃到这些鲜果,也有些馋了那酸甜水润的滋味。往日在移花宫时,总是侍女们将各式鲜果洗得干干净净,荔枝好似冰珠,葡萄仿佛玛瑙,均呈在青花冰纹盘上给两位宫主恭恭敬敬地送过去。
      怜星正在铺前挑着苹果,却听邀月兴冲冲道:“夫人,咱们买些蜜桃带回去好不好?”
      那卖桃子的老板忙笑道:“这位姑娘好眼光,我们这里的桃子可都是今早刚刚摘下来的……”
      怜星怔了怔,瞧着邀月雪白兰花般的五指间那鲜红欲滴的桃。
      她嗅到了桃子的饱满甜香,眼前却浮现出一段记忆。
      鲜红的桃子。
      鲜红的血。
      七岁那年,她躺在一树如火的娇艳之下,满面痛泪,左足折断,身下漫开的鲜血却比树上熟透的桃子还要红。把她推下桃树的邀月面上也难免浮现出惊慌之色,怜星却在瞧清她惶恐的俏脸之前,早已痛得昏了过去。
      自那以后,怜星再也不赏桃花,再也不食鲜桃。
      她美如桃花,甜如桃花,一生一世却再也不愿见那红燃如霞的十里桃花。

      怜星有些恍惚,连忙定住心神,微笑道:“你若想吃,就买几个吧。我并不喜欢吃桃子,吃了之后,脸上会出红疹的。”
      邀月皱了皱那双秀美蛾眉,竟乖乖道:“那我……我也不吃了。”
      怜星却不忍起来,道:“我给你买一个,你若还想吃,下次再来买,好么?”
      那红润的蜜桃果然到了邀月手上。邀月那双眼睛已亮得像是春夜的星辰——她此时心智本就是个稚气的小孩子,小孩子本就是很容易被取悦的。
      她仔仔细细用帕子将那圆润的果实擦得光滑干净,迫不及待地向桃子咬了下去。
      怜星却吃了一惊,低声道:“月儿,快将面纱戴起!”
      只可惜她说话的时候已晚了。
      有人已注意到了她们。

      怜星到底长年居于深宫,心机甚少,又素爱清洁,是以和邀月一同穿了白衣出行,自己也并未觉得不妥。怎奈她二人身形曼妙,眸若秋水,白衣似雪,即便遮住了脸,也是人群中最为出众的两人。此处又并非荒郊野地,识得邀月怜星体貌的江湖中人自然不少。此时邀月面纱一揭,露出了那张美丽绝伦的脸庞,顿时有人惊呼道:“邀……邀月?!”
      人群沸动起来。有人窃窃私语着道:“那两个白衣女子莫非就是移花宫主姐妹?她们已在这里逛了许久,那邀月怜星怎会沦落到亲自来到闹市的地步?”
      却也有人抢着道:“她二人心肠歹毒,害死了昔日玉郎江枫夫妇,做贼心虚,离开移花宫之后,自然是拔了毛的凤凰不如鸡了!”
      邀月忙戴起了面纱,却已有人向她们面上轻纱伸过手来,更有人已向她们出手。怜星一把拉起邀月,身形急旋,雪白柔荑轻轻一拂,那四面攻来的人便横七竖八彼此打作一团。
      有人惊呼道:“移花接玉!这两人就是邀月和怜星!”
      怜星牵着邀月,飘飘立于那闹市口几面酒幌的高杆之上,足下洁白缎鞋如蜻蜓点水,点在那狭窄杆头。
      她目光一转,冷冷道:“我们不过是来买些东西,并未伤及他人。你们贸然出手,可当得起江湖规矩么?”
      人群中大喊道:“你们多年前害死江枫和花月奴夫妇,又害得江小鱼少侠跟江无缺宫主骨肉分离多年,对你们这样的妖女,为何要讲规矩?”
      嘶喊之间,人群涌上。怜星只觉愤懑无奈,却又不好发作,只得强自忍耐。她正待率邀月兀自离开,却听邀月喃喃道:“江枫?”
      怜星心中一惊,蓦地回过头去,竟见邀月眼中已露出了些纠缠扭结的痛苦之意,双唇张张合合,喃喃道:“江枫,月奴,江小鱼,江无缺……怎地那般熟悉……我、我却不记得……”
      此时,那些江湖之人已将她二人独立的高杆斩断。怜星微微一惊,方欲带着邀月跃至一旁屋顶,却见邀月白衣飞雪,衣袂飘飘,竟纵身跃了下去,谪仙般降于人群中央,反手一掌拍出,一人便如断了线的风筝似的飞了出去,留下满地鲜血。
      人们惊呼道:“不好了!不好了,杀人了!”
      闹市里乱作一团,尖叫哭喊之声不绝于耳。有人忙着逃命,有人跌在地上惶然大哭,有人则还在强自驻留,意欲将那疯疯癫癫的邀月斩于手下。
      邀月身形旋转,掌影飞动,如痴如狂,鬓发间银簪脱落,青丝在身侧倾落飞舞,在那白衫飘动之间,好似漫天大雪夹杂几线错染的浓墨。
      她玉臂皓掌过处,惨呼此起彼伏,鲜血飞溅,在她身侧飞扬喷洒的雪与墨里染了朵朵桃花。
      纯白,漆黑,鲜红。
      分外惊怖,绝世凄艳。
      邀月眼波朦胧,神态痴怔,不住喃喃自语:“江枫……江枫……都滚开!我要见见他……”
      怜星洁白额头已出了汗。她跺了跺足,飞扑而下,运气伸臂格住邀月双臂,话语脱口而出,疾呼道:“姐姐,莫杀人了,快跟我走!”
      邀月那癫狂之态突然停止。
      她毫无光泽的漆黑瞳眸望向了她,两泓秋水之中又已覆上一层忧伤,一层迷惘,好似飘散在江天深夜的浓雾,背后藏着明亮的月色,幽清的星光。
      她凝注着她,轻轻道:“……‘姐姐’?你是怜星么?”
      怜星也愣住。但她并未怔楞太久,趁邀月茫然之际,并指急点邀月肩井大穴,又闪电般俯身搂起她细柳般的腰肢。
      两道俪影霎然远去,没入山色青碧,浓雾乳白。
      片刻之后,人们战战兢兢从房屋探出头,从倒塌的商铺废墟之后爬了出来,四处环顾,才发觉方才那两个姿容绝世的白衣妖女已无影无踪。
      只留下遍地残垣,满地鲜血。
      还有一只被邀月抛下的、已被压烂了的熟桃子。

      自那日之后,江湖中又传出个消息。邀月怜星避居于龟山一带,前些日子邀月狂性大发,下山屠杀数十人,血染遍地,惨绝人寰。
      但龟山正位于广袤山区,青山耸立连绵,无人能够探访出那两个行踪诡秘的凶毒妖女所居之处。因此聚居在龟山一带的人们渐渐开始搬家,一年之后,龟山山脚的各个小镇,人烟已经稀少。

      邀月和怜星全然不知这江湖中的动乱。
      只因邀月彻彻底底地疯了。
      那日她记起了江枫等人的名字后,便完全错乱起来。她显然已想起了些事情,但那些事却不过是散落四周的碎片。
      她有时会疯狂般尖叫着将怜星当成了花月奴,对她一顿痛骂,甚至拳打脚踢,逼得怜星不得不将她穴道点住,缚在椅上;有时会将怜星看成江枫,将自己当成曾经那年少慕艾的青春少女,面染桃花,目如春水,语声婉转,满心倾慕之意;有时会用银针发狠地刺着自己那一双玉臂,被怜星大惊之下打落银针,紧紧抱着怜星痛哭失声;有时则会将怜星当成了江无缺,咬牙切齿地命她出宫去杀了小鱼儿。但更多的时候她还是缠着怜星,问她什么时候才能见到她的妹妹。
      怜星无可奈何,只得日日照顾着她。她还是会下山,却只能趁邀月午间睡觉时将她睡穴点住,自己易容改扮成一个普通村妇,到那人烟稀少的镇子里采买物品。

      就在这一次下山,她听闻了一个消息。
      鼎鼎大名的移花宫主江无缺和他的爱妻、顾家神拳顾四爷的长女顾人月已来到龟山,为他们一双儿女举办满月宴。
      他们千里迢迢来到龟山的原因则有趣得很。昔日魏无牙义女苏樱和江氏兄弟颇为交好,正偕同其闺中密友三湘铁氏家主铁萍姑回到龟山旧地小住。龟山奇景秀丽,风物如画,苏樱居处又格外精致,两个少女便邀请江无缺夫妇等人来到山间休息几日。
      怜星在最初领着邀月寻找住处时已将龟山上下搜查一遍,自然知道苏樱居于何处。她在那满月宴的晚上神思不属地坐在竹藤床边,犹豫再三,还是换上了件较体面的白绸长裙,又往发上簪了一朵门前盛开的纯白木槿花——那些先前带来的珠饰玉坠已被她全部当了出去。
      邀月此时正处于短暂的冷静之时。每到这种她不再疯癫的时刻,她便依旧把她当作木夫人。
      她站在门口瞧着她,轻轻道:“你要去哪里?”
      怜星面色苍白,抬头对她微微一笑,道:“没有什么……你是乖孩子,要进来睡觉了,是么?”
      她实在不放心邀月自己清醒地待在这里。直到她给她喝了些安神茶,又亲眼瞧着邀月沉沉睡去,才暗中松了口气。
      出她回屋仔细搜寻一遍,却找不到任何珍贵些的物件。怜星正有些沮丧,却瞧见了邀月那块天山冰玉——在她疯癫之后,怜星惧她将其摔碎,便将那玉收在了自己身边。
      怜星揣起了那块莹润的玉,走出了木屋。
      她穿过暮夜的浓雾,顺着山间的清风飘然而掠,一路来到了苏樱那精美绝伦的洞府。
      屋内果然是灯火通明,欢笑人语声断断续续循风飘来。怜星微一犹豫,纵身掠了进去。
      在她穿过那石门的刹那,头顶似有一声银铃的清响。随着那机关被触动,屋内之人显然也发觉了不速之客的来临。
      江无缺最先冲了出来——刚出了月子的顾人月正在屋内照顾他们的两个孩子,苏樱和铁萍姑则在帮她打着下手。
      然后他就瞧见了一个雪白纤细的影子。
      她娇靥甜美,更胜春花,灵活的眼波中充满了不可描述的智慧之光,却也充满了疲惫和温柔之意。
      江无缺愣住。
      他眼眶蓦然温热。

      江无缺将怜星请进了屋。怜星瞧见了许许多多的少年少女,其中自然有小鱼儿,江玉郎,顾人月,苏樱,铁萍姑,还有她不认得的一位年纪轻轻的红衣美人,和一位青衫如玉的俊逸青年,正是小仙女和顾人玉——小仙女正抱着他们那活泼的女儿。他们的女儿已会走路了。
      怜星含笑瞧着那摇摇摆摆走路的小女孩,轻声道:“无缺,我可以瞧瞧你的孩子么?”
      顾人月不认得怜星,却瞧见了她掩在白纱下的残疾手足,心中明白她必定是那昔日的移花二宫主。
      她那做母亲的天性让她显出几分戒备,小鱼儿却笑道:“嫂子,你且放心吧,二宫主绝不会害你们的。”
      怜星朝他投去了带着微笑和感激之意的一眼,小鱼儿对她眨了眨眼,转头和江玉郎俯耳说了两句话,江玉郎便颇为乖觉地拽来身后一把闲置的椅子,恰巧让怜星可以坐下,坐在顾人月身前。
      怜星却没有坐下。她瞧着顾人月怀中粉雕玉琢的白胖婴孩,便想起了当初抱回的婴儿江无缺。她忍不住伸手轻轻触了触孩子吹弹即破的软颊,眼中已露出温柔笑意,道:“真是可爱的孩子……龙凤呈祥,寓意也好。不知哪一个是男孩,哪一个是女孩?”
      顾人月见怜星真心怜爱两个孩子,也不觉放松了些,笑道:“我抱着的是妹妹,苏樱妹子帮忙抱着的是哥哥。”
      苏樱忙抱着孩子站了起来。怜星似已入神,喃喃道:“真像……真像无缺小时候……取名字了么?”
      江无缺从苏樱怀中接过幼子,含笑道:“男孩已取了名,‘江清月近人’,叫作近清。人月还未给女儿想出名字来,二师父可愿为徒孙赐名么?”
      怜星愣了愣,瞧了顾人月一眼,轻轻道:“若是孩子的母亲愿意……”
      顾人月亲了亲女儿的前额,那女孩便咯咯笑了起来。顾人月嫣然道:“你瞧,她自己也乐意得很呢。”
      怜星也不觉展颜一笑,思索半晌,抬眸只见窗外一轮皎皎弯月生于枝头,星子渐疏,弱柳流翠,清光满园,不由道:“那么……取‘新月’二字,可好?”
      江无缺微笑吟道:“柳边新月已微明,银潢隐隐疏星渡,恰合了如今之景。人月,你瞧如何?”
      顾人月未及答言,怀里女孩又已笑出了声。顾人月轻轻握住她圆拙嫩白的小手,笑道:“新月,新月……你也喜欢极了,是么?”

      怜星没有待得太久。她离开之前,将那块天山冰玉留了下来。
      她是这样对江无缺说的:“我和你大师父没有什么东西可以送给孩子,唯独这块玉,是我们身边有些价值的物事。”
      江无缺欲言又止。怜星知道他想问问邀月的下落,但还是没有问出。

      她回到木屋时,远远竟瞧见邀月立在门口等待着她。
      怜星的心沉了下来。她向前急奔几步,却见邀月眸色清明,目光明亮,神态懵懂而无一丝癫狂之态。
      她瞧见怜星,便问道:“夫人,你瞧见我的玉了么?”
      怜星道:“玉?”
      邀月皱着眉道:“我睡了一半才想起,明日是我妹妹的十六岁生辰……我方从天山带了一块漂亮的冰玉要送给她,却找不到了。”
      怜星怔住。她只觉啼笑皆非——邀月的记忆已不再停留在八九岁,而是又到了十七八岁。
      她心中却柔软得很,道:“你妹妹……我已将玉提前送给你妹妹了,她喜欢得很。她说谢谢你送给她的礼物,她已不怪你将她从树上推下去。”
      邀月眼睛一亮,道:“那我是不是可以见到她?”
      怜星深深瞧着她,瞧着这孩子般的绝世美人。她柔声道:“不错,也许明天、也许下个月……你就可以见到她。”
      她眼眶已湿润,语声已哽咽。也许明天、也许下个月……邀月便会清醒,便会彻彻底底地认出她。无缺已诞下了后代,山间已开出了鲜花,待她清醒之后,她便要带领着她,亲自去瞧一瞧。
      “你一定、一定可以见到她的,她也很想见到你。”

      枝头,新月已明。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6章 邀月怜星结局·新月生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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