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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 ...

  •   纽约冬天的清晨,零下十几度的气温,街边跪坐着一群衣着单薄的流浪汉。
      这是安康来纽约大学交流的秋季学期,结束今天的考试,半年的交流便结束了,很快她就会回国了。
      异国街头,寒风凌冽,行人步履匆匆,不知道为什么,安康突然想到了那个人。
      虽然那人的模样都随着时光的流逝而逐渐被淡忘。
      冬日清晨,这样的场景下,让她心里莫名涌起了一丝名为心疼的情绪。
      她望向手里刚买的芝士可颂,转眼想了想,便将手中的可颂给了离他最近的流浪汉。
      就当为期末考试积攒人品吧。她心想。
      “上帝保佑你,孩子。”
      没等流浪汉说完,安康像是非常害怕别人记住自己的模样似的别过了头,脚步加速离开流浪汉所在的街区。
      “上帝什么的……如果上帝真的存在,就请他……”安康喃喃道。
      然而话没说完,安康的嘴角便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东西似的勾起了自嘲的嘴角,摇了摇头。
      “Ann!Ann!安——康——”
      不远处,一个有着金色卷发、棕色眼睛的女人大声叫着安康的名字,小跑向安康所在的方向。
      安康其实是没有给自己取英文名的,她一直觉得自己的中文名字音节与寓意都挺好,好听也好记。很多日本和韩国的同学都还是以原本的名字称呼自己,但中国的留学生们却不怎么爱用自己的中文名字,安康不想“就这么失去了自己的名字”,所以就没给自己想英文名。
      “Ann”这个英文名倒还是索尼娅想的。
      “那就叫Ann吧,简单,好听,以后我就叫你Ann啦”。
      就这样后来周围的同学渐渐都开始叫安康“Ann”了,只是“Ann”这个名字感觉过于高贵或者说“生人勿近”了,与她自身的形象、气质、性格完全不相符。
      安康回过身,看到一路向自己跑过来的索尼娅。索尼娅是俄国人,棕色的眼睛,金色的卷发,皮肤泛着贝壳般的白泽。
      “早上好呀,安,昨晚准备的怎么样?”
      “过了今天,终于可以告别图书馆通宵的日子了!”想到结束今早最后一门考试即将迎来的幸福日子,索尼娅便兴奋地手舞足蹈起来。
      “安康,今天是最后一门功课了,终于到了最后一门!”
      “考完一起庆祝一下吧。这学期结束你就要回中国了,就去那家小酒馆,我们有一晚上的时间!”
      索尼娅越说越兴奋,都有些停不下来。她琥珀色的眼神炯炯望着安康,有些不舍,也有些激动。
      安康笑了笑,顺势搭上索尼娅的手臂,挑了挑眉,特别煞风景地回应道:
      “嗯……主意不错,不过比起这个,我觉得Pablo会让我们整个白天都很痛苦。”
      Pablo是《国际税法》的授课老师,美籍荷裔人,同学们背后都调侃他是一个历经离婚、车祸以致于性格有些阴郁的小老头。的确,秋季学期的最后一门课程考试《国际税法》,完美集合了法律的枯燥与税务的繁琐于一身,加上Pablo一定会穷尽脑汁考察大家的知识掌握度,可以说是痛苦的令人发指。
      “安啊——你真是一如既往的——讨厌!”
      索尼娅嗔怪地睨了安康一眼,沮丧地摇了摇头,又怂了怂肩,无奈地表示她认同安康的话。不过漂亮的俄国姑娘也就沮丧了一会,便又和安康说笑起来。

      不远处,男人手中烟蒂的红晕,随着最后一丝灰烬的掉落,在他的指尖泯灭,剩下几缕烟丝在修长白皙的指节间渐渐发散。
      角落里晦暗的光线让人看不清男人脸上的表情。
      “安康……”他默默地念了一遍这个名字,顺道拨通了一则电话。
      “嘟……”电话另一头,话音刚被接起,对方还未及寒暄,这头便疾疾说道:“帮我查一个人,Clive。”男人低沉暗哑的嗓音发出不容置疑的声音。
      “她叫Ann,安康,中国人,NYU(纽约大学)的学生。”
      他语速很快,一口流利的英式英语。
      “告诉我她的一切,尽快。”
      男人挂下了手机,抬头望向女孩离开的方向。

      两个女孩已经走远了,他凝视着她消失的角落,脸上露出莫测的神情。
      日照的光线渐强,照亮了男人精致的脸庞。
      原本在阴影里黑色的虹膜因为阳光的流入涌现出幽深的蓝色。
      男人高大瘦削的背影被阳光投射在红色的墙砖上,像是一副油画。
      “安康,我们又见面了。”

      没有任何人听见的一句自语。
      阳光渐起,浓雾未散。
      随着女孩的身影渐渐淡入雾中,男人收回了视线。
      他走向不远处的停车场,长腿一迈步入车内。
      不久,街道上传来引擎轰鸣的声音,他绝尘离开了这里。

      “今年的雪还是这么大。”
      索尼娅望着窗外的飞雪,不由的感叹道。
      终于结束了本学期最后且最烧脑的一门考试,大家都放松地长吁一口气。
      在历经近一个月的“备考战役”后,法学院的学生们浑身都散发着一种抽象艺术气息,熬夜数日后的蓬头垢面与烟熏妆成了法学生的标配。
      安康因为来交流前就在国内向曾在纽大留学的学长学姐们请教过留学期间的“注意事项”,早早意识到期末的可怕,因此再不敢像国内上学时一样搞期末临时抱佛脚的突击政策,平日里乖乖上课,笔记、课题、知识点记忆都按部就班地完成。
      即便如此,安康的眼睑下方还是不可避免地透出隐隐的青灰色,难掩疲惫感。
      铃响后她果断交了试卷,移步与索尼娅事前约好的长廊等待与她会合。
      考试结束的学生大多步履匆匆,安康安静地在廊凳上等待,望着雪花倾斜着落入廊内。

      她惬意地打了个哈切,看着纷飞的雪花,思绪逐渐发散起来……
      依稀记得,小学有一篇课文这样写着:“纽约的冬天常有大风雪,扑面的雪花不但令人难以睁开眼睛,而且连呼吸都会吸入冰冷的雪花……”
      那是她年幼尚未踏足美利坚这片土地时,对这儿所有的映像。
      安康自小在江南长大,不常下雪,因而总是对落雪有着莫名的希冀与憧憬。
      江南的雪,难得一见,若有幸一见,也只是惊鸿一瞥,触碰时即融释了。
      掌心的雪花消失的时候,也会一同带走掌心附着之处的那抹温柔。
      “这倒和他很像……”安康哂然。

      “嘿,安,又发呆啦?”
      索尼娅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安康面前。
      “赶紧回去好好洗洗。晚上我们老地方见,我真的太需要酒精来慰藉自己了!”
      索尼娅的声音打断了安康的思绪。
      安康垂眸,将眼中的情绪收归于心,摇了摇头也不再多想。
      是该好好放松一阵,期末真是太“伤筋动骨”。
      一场硬战下来,的确需要好好释放一下。

      回到家,安康很快的洗漱了一下,换了一件暖色的高领毛衣,外面套上纯白色羽绒服,又用围巾把自己围得严严实实的,前往常去的小酒馆。
      酒吧在一个僻静街区,连名字都没有,很随意的挂了一个木牌,刻着“BAR”三个字母。虽然简陋,但是人却不少,有很多都是当地的大学生,花费十几刀就可以在这里消磨一整个晚上的时光,受到了很多学生的青睐。
      安康到的时候,Sonya已经和纽大的其他同学聊成了一片,她不太有精力加入他们的酒桌游戏,和Sonya打过招呼后便选择了一个偏僻的小角落,点了一杯龙舌兰,身心放松地自饮自酌起来。
      安康的酒量不好,加之历经期末后的一身疲倦,不久眼前的景象便恍惚起来,脑海中却想起了一些往事。

      那时的安家与岑家多有往来,岑铮还只是那个叫“阿铮”的孩子。
      “为什么帮我?”那个叫做阿铮的少年,将头偏向一边,有些不自在地问道。
      少年心中甚是不解,为何这个与她私下并无过多交集的邻家女孩愿意作证,好让他不被父亲继续误解下去。
      “只是告诉你爸爸事实。”女孩也不看她,握着一只道奇蓝色的水彩笔一心与手中的涂色本较着劲。
      突然,女孩停了笔,像是想到了什么。她也不看他,自顾自答道:“细节嘛,不怎么重要。”

      少年一瞥,那是《秘密花园》的画册,干净的蓝色系,女孩正对着一块白色的花瓣纠结,到底选择蔚蓝色还是道奇蓝。
      女孩继续埋头纠结着,选不好这块花瓣应该用什么颜色,一旁少年也不搭话。
      “你怎么知道……”少年剩下的话语却未及说完。
      你怎么知道我没有做那件事。他想问。
      “我觉得你不会啊。”女孩不暇思索,直直答道,“直觉吧。”
      女孩说完便不再开口,拿起手中的两只水彩笔继续固执地对着空白色块比色。

      “蔚蓝色的好。”突然间,少年清雅的嗓音淡淡响起,语气听不出任何情绪。
      女孩抬起头,却看到少年的眼神定定地看向她眼里。
      眼前这个名叫阿铮的少年确实精致的过分,眉眼唇鼻都像是精工细作……

      影影憧憧间,安康眼前阿铮的模样似是清晰了起来。
      她不自知地默默唤了声:“阿铮……”
      面前的男人似乎轻笑了下,说道:“安康,我找了你很久。”
      找她很久?
      是什么意思?
      他不是避她如洪水猛兽般有过之而无不及吗?
      安康以为自己是喝多了,大概是酒精作祟产生幻觉了,抬手揉挤了下眼睛,定了定神后再次睁眼,却发现“阿铮”仍在眼前。只是眼前的这个男人,眉骨、鼻梁、鬓角,比起少年时的“阿铮”似乎更为锋利深邃。
      两张脸渐渐的重合起来,让安康瞬间晃过神来。
      这不是往昔情景回忆,也不是酒后幻觉,眼前的确出现了一个容貌酷似,不,就是那个叫“阿铮”的男人。
      她坐直了身子,略带警惕的看着眼前的男人。
      等等,她刚才好像当着他的面喊了声“阿铮”……想到这儿,安康感到些许尴尬与懊恼。

      “酒精,对人的大脑不好。”
      岑铮看着对自己一脸警惕的安康,倒是很自意,不急不慢地接过安康手中的酒杯,晃了晃,恍若未知般低头浅尝了一口。
      “但有时候,真是个好东西。”
      他的眼睛再次定定地望向安康,眼神清澈明亮,恍如昔日的少年模样。
      当前的状况下,安康着实有些懵了。她看着眼前的岑铮,却怎么也看不出他的心思。
      安康的目光渐渐从岑铮的脸上转向他修长白皙、骨节分明的手指……
      以及那手中握着的龙舌兰酒杯……
      呃……那好像是她刚才喝过的酒……

      突然像反应过什么似的,她“唰”地起身。安康想背过身离开,却不料刚起身,手腕就被一只大手强强扣住,力道强硬的容不得她挣脱。
      “安安。”
      岑铮的声音比起少年时的冰冷清脆,变得更为低沉喑哑。声音透露出一种将人全身心包围的温厚感,以及一丝难掩的疲惫感。
      他感受到掌中被扣住的手腕不安分地晃动着,手腕的主人极力想挣脱、甩开束缚。
      他手上的力气不松反而愈发收紧,扣得安康的整只手腕都有些生疼。
      他定定道:
      “别逃。”

      安康暗自狠狠发力,使劲想挣脱岑铮的手,却不料岑峥的手如烙铁般坚固难以挣脱。
      “岑铮,你放开。”
      见实在气力悬殊,挣脱不得,安康不由得有些恼了。
      再不复少年时的温和细腻,现在这个略带侵略感的男人,一下子就让她的处境变得被动起来。岑铮也不起身,也不说话,只是牢牢握着她的手,由不得她甩开。
      安康见甩不开,也不好争执,开始的恼怒渐渐变成委屈感,加上往事种种浮上心头——
      “啪——”一滴眼泪,就这么打到了岑铮紧紧扣着的手背上。

      岑铮觉得自己好像被烫到了,他有一瞬间的愣神。
      但也就是一瞬。
      他在安康背后缓缓起身。安康看到,酒吧昏暗的灯光下,印出两个消瘦的影子。随着岑铮的起身,他高挺身形的影子渐渐高出她一个头顶,在她的影子上方附上一层浓浓的阴影。
      他的身形比起少年时的单薄瘦削变得更加高大挺拔,五官也变得更锋利明晰,原本细腻温和的嗓音也变得低沉深厚。
      眼前的这个男人,他的一切对她来说都是陌生的。无论是身形、声音、眉眼亦或是性格与心思,全然不再是她所了解的“阿铮”了。

      岑铮站在安康身前,抬手抹去了安康脸上的泪痕。这种过分亲昵的举动让安康浑身不由得僵住。
      他的吐息离她的耳根很近,安康感受得异常清楚。她想向后退却,却动弹不得。
      几乎是同时,他一下感受到咫尺之间这具孱羸身体的僵硬与满身抗拒。
      他想像从前般抬手摸一摸她的头,却在抬手的瞬间停住。
      如果这般处事,现在的她只会感到更加不适与抗拒。
      他颇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但叹息声很轻微,似有若无。
      “别哭。”

      安康已经不记得岑铮上一回叫她“安安”是什么时候了,也不记得上一回岑铮是因为什么事情安慰她“别哭”了,三年?五年?还是更久?
      他的声音虽然变了,但还是那么好听,岑铮的话语总是能很快让自己平静下来,好似自己是个无理取闹被他劝导后乖乖听话的孩子。
      旁人看来,他们现在的确像一对在争执吵闹中的情侣,他们之间甚至没有吵闹,更像是女孩在向自己的男朋友撒娇怄气。
      他的声音淡淡响起道:“我送你回去。”
      安康下意识想拒绝,可当她望了一眼酒馆另一角此时玩得正开心的索尼娅——此时过去加入他们显然不太合适;而望了眼岑铮——安康也不愿意在大庭广众之下跟岑铮争执起来……
      因为酒精的作用,她脑中还有些懵懵的,面对眼前强势到有些霸道的岑铮,安康没有一点商讨的余地。大脑宕机的她只能被动地跟着岑铮走向停车场,就连索尼娅在酒吧另一角喊她都没有听到。
      她和岑峥之间也不知道为什么,似乎每次最后都变成她跟着他的步调走,而很多时候她自己甚至都丝毫没有察觉到。

      “我其实可以自己打车回去……”不情不愿地跟着眼前的男人走到附近的停车场,安康觉得自己应该最后垂死挣扎一番。
      眼前的安康像只受惊后处于戒备状态的兔子一般,竖起全身的毛发,眼神警戒地望着岑铮,满脸写着想要快速逃离,却害怕一有动作可能激起对方未知的反应,只能亦步亦趋地跟着他,顺带小心试探。
      这是把他当吃人的老虎了吗?
      安康的疏离与提防,让岑铮感到有些烦闷,甚至急躁。
      但他一直把自己的情绪隐藏得很好,面部的神情与说话的语调完全无法让人知道他的想法。
      “纽约治安不比国内,这个时间你一个人回去不安全。”
      好吧,确实。刚才在酒吧的情况,让她加入索尼娅的酒局游戏,继续在酒馆待下去——不太可能;现在她和岑铮出来了,让她一个人回去——也的确不太安全。
      “如果你今晚出事了,明天一早就会有警察请我喝咖啡。”
      岑铮看着沉默不语的安康,以为她依然想拒绝自己,便又补充了一句。
      的确,如果今晚自己真的出了事,那他作为最后一个与自己接触的人,会成为警方第一个怀疑的犯罪嫌疑人。
      他大概只是不想徒增事端而已。安康心想。
      也好,或许他找我是真有什么重要的事,一并问清楚吧。
      安康点了点头,应声道:“知道了,谢谢。”
      她坐上副驾驶座,垂头想着该怎么起头向岑铮发问,忽略了要系安全带的事。
      岑铮凑近安康,探身帮她拉过安全带,两人之间突然缩短的距离让安康堪堪反应过来。
      “嚓——”传来安全带被扣上的声音。
      安康想到刚才岑铮近身一晃而过的侧脸,觉得有些面红心热,她轻咳了一声,稳了稳心神,问道:“你——”
      但话没说完,对方像早就知道自己想问什么似的接了话。
      “我最近在纽约有些事,”岑铮专注打着方向盘,自顾说着:“在NYU(纽约大学)上学?”
      “不是。”她一点都不想告诉他自己在哪儿上学。“罗切斯特。”她补话道。
      罗切斯特大学就在纽约大学附近,来这个酒吧的学生不只有纽大的,也有罗切斯特的,也算合情合理。
      “学的什么?”岑铮接着问道。
      “商科。”这倒不算骗人,安康在国内念的法律,这次来纽大交流修了商科的课程。
      等等,怎么一下子就被带入他的问答节奏了?又被他牵着鼻子走了呢……安康内心囧囧。
      “还有几年?”
      “还有一学期。”其实马上就走了。
      “……”岑铮不语。
      良久沉默后,岑铮淡淡道:“安康,你不信我。”
      安康心中一惊,却也不接话。
      他知道了吗……她在骗他……
      车子本缓缓使着,岑铮却忽然加大马力。
      车速的陡然上升让安康心中一紧,手中握着的安全带也在不觉中缩紧。
      岑铮周身散发的超低气压让原本脑子晕乎乎的安康有些清醒过来。
      她明白了,他再也不是从前那个温润和煦好哄好骗的小小儿郎了。
      大概…即便她撒谎已经打好草稿,也无法骗到这个男人了吧。

      安康不自在地揉了揉自己的鼻子,也不敢看他,目光望向窗外,有些紧张地暗自盘算着:
      被拆穿了吗?他知道她刚才说谎骗他?
      人们都说说谎的时候混入一部分真实的信息,这样真假参半的内容会比较容易让人相信。
      她刚才回答的内容也参杂了一部分真实的信息……
      难道他联系自己前还对自己DD(Due Diligence 尽职调查)了?
      应该……不至于吧……
      反正他不戳破,她就继续装乌龟。
      不过……他是在生气吗?
      安康有点想转头看看岑铮脸上的表情,但估计也看不出什么吧!
      这个男人,总是很擅长把自己的情绪掩藏好,让人猜不出他在想什么。
      她不喜欢他用生意场上的Poker Face拿捏自己。
      他刚才说什么,她不信他?
      她应该信他吗?
      当年两家之间发生了那样的事情,她还怎么相信他呢?
      安康很想直截了当地问他,凭什么?
      是呀,她凭什么信他?
      话到嘴边,或许是安康的吞吐性子,或许是想再探探来者来意,最终她没说出口。

      “在想什么?”耳旁再次传来岑铮低厚深沉如弦乐般好听的嗓音。
      声音真好听呢。安康暗叹道。
      当年她15岁,今年她22岁,两人七年没有联系了。
      是呢,七年了啊,足足七年,都快赶上他们曾经相处过的日子了。
      19岁的“阿铮”和26岁的“岑铮”,让安康感到熟悉又陌生。
      刚才在酒馆的时候好像隐隐约约地听到岑铮说,他找了她很久?
      找了很久,是什么意思?
      当时家里出事后,她去岑家找他,站在窗外淋了一身的雨,他却不愿出来见她一面。
      他找她?为什么?
      “你找我……有事?”安康转过自己一直望向副驾驶座车窗外的脑袋,抬眼以十二万分警惕的精神望向岑铮。
      安康觉得,她转头的过程中,脖子应该发出了“咯咯咯”的声音,僵硬而且极度不情愿。
      “嗯。”他也不急,淡淡答道。
      有话就不能直说嘛!安康腹诽道。
      这话讲一半的感觉,让人好不尴尬,有些焦急,还有些紧张。
      车内密闭的气氛加深了安康的紧张感。
      “我丢了件东西。”
      “挺重要的。”
      “现在想找回来。”
      车子行驶到安康租住的房子楼下缓缓停下。
      找东西?
      “是什么东西呢?要怎么帮你找?”安康不暇思索地问道。
      有什么东西是需要她帮忙才能找回来的吗?有的话她也想知道那是个什么宝贝。
      岑铮望向安康,他漂亮的眸子漆黑深邃,他眼底的漩涡那么深,漩涡中心点缀着几点星光。
      那几点星光像是一种陷阱,诱惑每一个望进他眼眸的人掉进他眼底深不可测的漩涡,让人着迷,挪不开眼。
      不得不说,岑铮的模样本就长得出挑,即使是相较那些容貌出挑的西方面孔也毫不逊色,他棱角分明的五官因为融合了东方的儒韵之感而显得更为……惊艳?
      是的,惊艳。加上他挺拔的身形与出众的气质,人群中他总是第一眼被发现的那个。
      从小都是。
      他的谈吐、衣着无不显露着他内在的学识、涵养与风度。
      安康觉得,岑铮是她的生命中唯一一个可以为“Charming”这个词作图注的人。
      安康想通过他的眼底探出些什么,却怎么也无法捕捉那深邃眼眸中掩藏的一丝一毫的情绪。
      岑铮知道,那是他不想被窥探到的无奈、挫败,甚至狼狈。
      安康等着他继续说下去,他却迟迟不语。
      车里的氛围变得过分安静,安静得除了两人细微的呼吸声没有其他任何声音。
      安康想:岑铮是在组织语言吗?他好像有些失落,看起来挺伤脑筋的样子。不过既然岑铮都开口了,想来不是万不得已也不会找自己帮忙。
      “你不用考虑措辞,我能帮就帮。”安康转头对着岑铮坦坦道。
      岑铮闻言也不看安康,整个人松弛地靠向椅座后背,露出好看的颈部线条。
      他抬手覆在自己脸上,遮住了眼睛,让人看不出情绪。
      安康偏头看到岑铮大概是吞咽了一下。他的颈部线条清晰利落,吞咽时喉结在漂亮的前颈流畅地滚动了一下。
      岑铮松散甚至有些颓靡的样子有些无法言说的魅力感,让人挪不开眼睛。
      他一直都很好看。安康心想。
      “大概,是我的心脏吧。”他的语调带些无奈与认栽感,音域浑厚的声线是那般好听。
      安康觉得自己的心跳漏了一拍,手中的安全带又在不自觉中收紧。
      她知道岑铮是意有所指。
      她很想接着问他,丢失……心脏?是她所理解的意思吗?他有喜欢的人了吗?是谁呢?为什么找她呢?她有一肚子想问的话,却发现自己浑身紧张,喉咙干涩到发不出声音。
      为什么连想到岑铮有喜欢的人,都会这么紧张呢……安康下意识地想逃避,她不想面对这种让自己心烦意乱、手足无措的事情。
      良久,两人都没有开口说话。
      安康想了想,他既然不说,那她也不必追问。即便真的是她所理解的意思,恐怕她也有些力不从心了。
      “我……今晚谢谢,我先上去了。”安康不咸不淡地说道,伸手便要解开身上的安全带。
      她的手刚搭上安全锁扣,不料却被另一只修长的大手按住了,手温还有些低凉,不禁让安康一哆嗦。
      她眉头微皱,不得已抬起头,疑惑地望向旁边这只大手的始作俑者。
      岑铮脸上的表情始终淡淡的,他探身帮安康按下了安全带锁扣,说:“我明天还有些事,可能没时间来看你,把手机给我。”说完,将手伸到安康面前。
      安康疑虑:看我?我们之间需要留下彼此的联系方式吗?
      可是岑铮周身散发的气场让安康不自觉地只能跟着他的步调走。她暗暗骂自己一句没出息,22年什么盐啊饭啊的都白吃了,行动上却只能乖乖将口袋里的手机掏出来交到岑铮手上。
      罢了,交换联系方式而已,也不见得他之后真的会联系她。
      密码界面,岑铮微怔,只见他修长的手指在键盘上快速输入几个数字,成功解锁。
      他心中一哂,0018,竟然成功了。
      那是他家当时的门牌号。
      像是发现了什么不得而知的秘密似的,有些细微的情绪在岑铮心里像涟漪般荡漾开来。这种滋味无法言明,却让岑铮的心情有了转变。
      刚才安康的抵触、提防,无一不在叫嚣着岑铮的神经,尤其是安康的不信任甚至让他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岑铮快速在手机里录入他的联系方式,并回拨到自己手机上,同时开启了安康手机的位置共享功能关联到自己的手机。
      他将手机还与安康,安康伸手接过手机时,碰到了岑铮略带凉意的手指,微凉的触感让安康心里产生了异样的感觉。她压下心底的情绪,急急接过手机便想开门下车,却又被岑铮拉住了。
      这回安康是真没了脾气,有些认命的坐下,再次看向岑铮。
      又怎么了?
      突然,安康的那条大大的围巾被递到了自己的眼前。
      原来是忘了自己的围巾,哎,怎么总是丢三落四的呢……
      “外面冷,别感冒。”
      “好……”安康接过围巾,胡乱往自己脖子上围了起来,低头说了句“谢谢”。
      终于是下了车,关上车门前她想了想,还是低下身子对着车子里的人嘱咐道:“我上去了,今天下雪路滑,夜里光线暗,你开慢一点。”
      说罢便转过身向楼梯走去。
      “安安,”岑铮的声音从安康的身后传来,他徐徐说道:“我说过,别逃。”

      安康闻言顿了一下,也只是一下,便头也不回地一路小跑上楼。
      安康上楼后,猛喝了一杯水,让自己宕机的脑子重新运转起来。
      整个晚上,无论是对方的话语还是行为都让安康感到云里雾里。
      她不可抑制地想着:
      岑铮的意思是说……有人拿走了他的心吗?
      是这样呢,原来他有喜欢的人了,是谁呢?是我们两个都认识的人吗?
      如果把心丢了,直接找带走它的人不是更好吗?找我有什么用……
      想到这儿,安康感到喉咙有些发涩,心脏也有些酸楚,甚至感到隐隐阵痛。
      等一等——
      直接找带走它的人……岑铮这么聪明,肯定知道啊!
      今晚他在酒吧和家楼下说得那两句“别逃”……
      那个“有人”不是指自己吧?岑铮他……喜欢我吗?
      想到这儿,安康感觉自己的心跳一下字变得快了起来,脸上也微微泛红,她甚至有些燥热地抬手对着脸颊扇了扇风。
      但他说现在想把心找回来,又是什么意思呢?
      “想什么呢,笨蛋。”安康锤了锤自己的脑袋。
      想什么呢,本就是不该有交集的两个人。怎么可能呢?
      是呀,怎么可能呢……
      他们两个人,没有交集便是最好的因果。
      总归岑铮的心思,她无力去猜,也根本猜不透。无论她的猜测是否正确,自己都没有深究的必要。她不知道,如果继续和岑铮接触下去,两人之间会发生什么不可控制的事情。
      这种未知感让她感到害怕与无措。
      安康虽然是法学生,但是个莫名感性的人,比起理性逻辑分析,更多时候她选择相信自己的直觉。
      洗漱完毕后,安康准备拉上窗帘睡觉,不经意往窗外一瞥,却发现岑铮的车还停在楼下未曾离去。心头浮上一层复杂的心绪,她胸腔内的心脏在不安地跳动着……
      “哎?他是怎么知道我住的地址的?我好像没有告诉他……”
      不是真的被DD了吧……
      安康有些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
      最终,她拉上了帘子,倒头向床上睡去。因为喝了酒,与岑铮相处的这个晚上又极其耗费体力和心神,不久她便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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