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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四章 骰盅天地 ...

  •   澧江天堑飞跨南北,自此派系沿江岸划分。江北嫌弃岸南多是假借外物,与天地间的灵气沟通过于飘渺奇异;江南则认为岸北鲁莽,一味锻炼自身,筋肉纠结,难看之极。
      后来剑宗九岳山与秀水派横空出世,兼采南北之长,南北派系偏见由此大为缓和。九岳山位于澧江之北,一江一谷夹九岳,多剑修,尤擅体术,因有北方三绝中的两绝居于其间,于秘术一道上的修行也丝毫不落南方门派下风,实为北方派系领袖;秀水则是澧江最大的一条支流,秀水派依水而成,等若与九岳山对面相望,多术师,南方双杰均为门派客卿,门下兼收并包,不拘一格,被推为江南之首。而西南疆域则敬苗蛊为首,蛊虫与寰化毒术独步天下,江湖中人又敬又怕。
      正所谓敬三宗、尊九客,三宗论罢,再说这九个风云人物。九客倒也好记,三绝双杰、一剑一花、一手一眼,分别是“艳绝”程秋霁、“梦绝”元少游、“醉绝”阮伶、“不器剑”夏怀,这四位常住江北;“缠枝莲”丁仪、“逍遥客”易逍遥、“寒江雪”柳潇湘、“翻覆手”苏允之,这四位常住江南;“破幻之瞳”方乐一则行踪无定,很少有人见过她的面,乃至于此人是否真实存在都得存疑。
      南北两大派虽如此,然则积习难改,总体而言北方以体术见长,南方尤擅秘术,人称大陆最强的体修与术师也分居南北,两岸住民的体型、语言、风俗更是多有不同,江水滔滔渡江不易,时日长久,隔阂自生。
      “你道这叫甚么?般配!美人啊美人,这便是数一数二的般配,从师承,到出身,你瞧瞧,天作之合,是也不是?”
      杜方鹤在一旁牵着马,闻言胡乱一点头,也不去分辨马上缪嘉凌究竟在说甚么,一夜赶路他早累得乏了,现下只想寻一处安静的所在休憩。
      缪嘉凌俯身凑近他:“美人,我们找一辆马车罢?”
      杜方鹤顺着往下问:“哪里来的马车?”
      “买呀!”缪嘉凌啪一声合拢折扇,“我们有银子!”
      杜方鹤:“我们没有。”
      缪嘉凌:“哦。”
      过了一会他仰起头,“不打紧,眼下是没有,等到了前面的城镇便有了。”
      “如何能有,去偷去抢么?”杜方鹤皱眉,“那是万万不行的。”
      “笑话,小爷我能去做这等下作勾当?”缪嘉凌打了个哈哈,“你且瞧好了,今日便教你从销金窟里往外掏出钱来,管他多少银钱珠宝,”折扇不轻不重地忽一下敲在掌心,“都得乖乖落进小爷的口袋!”
      越桥镇,古越赌坊。进坊之前缪嘉凌先去镇上的当铺典当了随身折扇,是时杜方鹤问他这折扇可有甚么独有意义,例如故人相赠等,万一无法赎回岂不是可惜;缪嘉凌答说算是有罢,不过是个酒肉朋友,况且只当这一时,很快便赎回,料想那位朋友决计不会怪罪于他。
      杜方鹤展开扇面看了看,上题一首短诗,字体清矍有力,笔锋却收而不放、带几分秀气:
      折花逢驿使,寄与陇头人。江南无所有,聊赠一枝春。
      “这诗……”
      “写的是梅花,绿萼与残雪都是梅花的名字。”缪嘉凌笑着拿过折扇递进当铺高高的曲柜柜台,目光从杜方鹤锁骨处一扫而过,“我早说过,真真是般配。”
      “不,是这字。”杜方鹤在脑海中搜寻回忆,“小师妹的字,最是特别。旁的姑娘家写不出她那样的字。你跟小师妹关系亲善?”
      “……”缪嘉凌谨慎地挑了挑眉头,“你说傅云彤?”
      杜方鹤点头:“正是。自她上次回山探亲一别已有数月,她在秀水过得可好?听闻她师从谢掌门修习秘术,练得如何了?较之前可有进益?”
      缪嘉凌:“……”
      啊这,有些话他都不好告诉杜方鹤了。
      傅云彤是九岳山掌门傅明彰的独生女,九岳山多男弟子,于是自小被傅明彰送去秀水派学艺,样貌好又会说话,很得门中一众人等欢心。杜方鹤问傅云彤在秀水过得好不好,能不好么,傅明彰的掌上明珠,一张小嘴能把黑的硬给说成白的,秀水山门里几乎可以说没有谁不偏爱她,这要是再过不好,谢焉该爬上九岳山谢罪去了。
      至于秘术修炼,这位诨名“澧江明珠”的小师妹与他一样在秘术一道上简直烂泥扶不上墙,成日价同他一起在秀水山门里捉鸡斗狗、上蹿下跳,搅得门派不得安宁,甚至有一回贺飞云提了双剑追着他俩满山跑,原因是他跟傅云彤乱使秘术,将贺飞云小心培守看护的百年灵芝连根拔起、碎成齑粉,要不是谢焉苦口婆心一通说情,一旦贺飞云当真大发雷霆,他跟傅云彤脑壳上的头发一根都不要想剩。
      “云彤师妹……好得很。好得不能再好了。”缪嘉凌违心地露出一个完满的笑来。“她是我见过最灵秀俏皮的小娘子,我们秀水的弟子都极欢喜同她一处说话练功。”
      杜方鹤:“哦,那便好。”
      缪嘉凌:“……”
      这就信了?这傅云彤在九岳山到底是怎样一副形容,还是说九岳山中人太好骗?
      折扇不值钱,但扇坠是和田青玉的,活质的钱刚够缪嘉凌站进赌坊。入门先猜大小,他试图靠近桌对面的骰盅,奈何个矮怎么也挤不过去,眼看骰盅将要落定,急得扒着赌桌直跳脚。杜方鹤站在缪嘉凌身后默默看了一会,一把揽住他的腰展臂拨开面前堆堆叠叠的一众赌徒,直接便送到了骰盅旁边。
      缪嘉凌:“……”
      个子高力气大了不起啊。
      杜方鹤忽然近身附耳:“这是猜点数吗?”
      “是。”缪嘉凌侧目看他,“猜猜?”
      “盅中一共三枚,一个三朝下,一个四朝下,一个一朝下。”
      缪嘉凌傻了:“你也会赌?”
      杜方鹤有些无奈:“不,这是可以听出来的。但凡你认真修炼了,从小打好基本功,骰子的滚动走向你会听不出?”
      缪嘉凌:“……”
      哦,在这等他呢。
      “猜点数算甚么本事?我也会猜。但是其他的,我打包票你不会。”
      缪嘉凌将白缎外袍随手一扎压进腰带,颇有气势地一脚踩上赌桌边沿,手中筹码一气全数拍在赌桌上,豪气干云大喝一声:“骰盅呢?我来摇!”
      他个矮又面嫩,桌边围拢的赌徒们静了静,进而爆出一阵大笑:
      “哪里来的奶娃娃?”
      “快回书塾念蒙学去罢哈哈哈……”
      “小子莫学老汉儿赌钱啰!……”
      缪嘉凌微微一笑,手中骰盅摇得噼啪作响,左右颠倒六圈,倏忽回落,搁到桌面正中:“押大,押小?各位,买定离手!”
      赌徒们虽不欲买账,到底不跟钱过不去,料想缪嘉凌年少莽撞,纷纷下注,要这一把赔得他倾家荡产。
      缪嘉凌自己也押宝,却不紧不慢地将筹码推向一边,上下嘴皮子一碰:“不是大来不是小,开个满堂春,这里祝各位开门大吉,万事顺意——”
      盅盖一揭,六枚骰子在盅底三三成对排开,全是四点朝上,确是个再漂亮不过的满堂春。
      “……真的假的?!”
      这边缪嘉凌将桌上过半筹码往怀里一收打算去柜面换银钱了,那边赌徒们输得不明所以,纷纷涌上来堵在他面前,看架势是不想让他走。杜方鹤还是不说话,往缪嘉凌跟前一站,拈起桌上一枚骰子手指用力,骨制的骰子霎时化为白色齑粉。
      赌徒们:“……”
      好家伙,搁这威胁谁呢。
      缪嘉凌赶紧打圆场:“在下可是用的此处古越赌坊的骰子,想来各位也瞧见了,绝无灌铅作假之嫌。各位若还有不满,去找坊主要个说法便是,在下还有急事,不敢打扰各位赌兴!”
      说完拉着杜方鹤转身就跑,待出了赌坊缪嘉凌寻了街边一个小乞丐交代其进赌坊兑换银钱,满满一兜子的铜板碎银。几枚钱打发了小乞丐,缪嘉凌领着杜方鹤上骡马市买了辆马车,再舒舒服服地坐着马车去当铺拿回自己的折扇,一路顺畅,不仅解决了坐骑问题,还多了好些余财。
      “如何?”他笑眯眯地钻出车厢靠在杜方鹤身边,杜方鹤驾车,马车已驶出城镇。“这银钱,是自己乖乖落进我口袋里的罢?”
      “缪嘉凌。”杜方鹤脸上却不见笑意,反倒板板正正地有些肃然:“我且问你,先前你说在秀水日日练习,可是真的?”
      “……”缪嘉凌小心翼翼的,“啊。”
      杜方鹤立时显露出怒意:“当面撒谎。若你日日练习,心力全放在修炼一途上,适才在赌坊你能有这样精湛的赌技?我看你分明不曾好好练过秘术,整日里只想着取乐了!”
      “诶呀美人莫气、莫气,气坏了身子我哪里赔得起。”缪嘉凌做小伏低一把好手,挨近杜方鹤将下颌搁进对方臂弯,一对圆眼睛眨啊眨,打架他不行,扮可怜第一流。“你看,我练又练不好,总得给自己找点乐子罢?否则这人生忒也无趣了点,人生无趣,活着又有何用益?”
      杜方鹤有千言万语要反驳,话到嘴边不知道怎么说。
      这家伙嘴里向来真真假假虚虚实实,十分里仅有三四分真,他早该看清。
      只是……若这三四分真在他这里不掺假,那也够了。
      “我从小就不够聪明。旁人说的话,我很容易当真。”杜方鹤低声,“无论你是否骗我,我都会当真。”
      缪嘉凌不说话了。
      马车在山道上奔驰。缪嘉凌展开折扇轻轻摇动,纸扇遮住他大半张脸,看不清神情。
      “好啊。”他忽然说,“日后无论何种境地,我缪嘉凌,绝不骗你。”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第四章 骰盅天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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