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猜心游戏》盐的鱼

6、第 6 章

　　蒋弋有些烦躁地走在路上。跟梁岸生在一起这么久，他从未表现出像今天这样急迫的渴望，从来都是简简单单说句喜欢，这也是分手时，蒋弋断得干干净净的原因，那个人从未真正挽留。

　　直到任染出现，跟蒋弋亲密地走在超市里，一个温柔宠爱，一个痴迷娇憨，强光一样刺伤了梁岸生的眼睛。

　　蒋弋抽着烟，有点想念任染。如果他在就好了，两个人亲亲抱抱可以忘记很多烦恼，还会顺走蒋弋嘴上的烟，抽一口，掐掉。任染不喜欢蒋弋抽烟，自己也很少抽。

　　手机突然响了，是任染。

　　“蒋弋，我刚落地京城，你来机场接我吧。”蒋弋面前，任染早已是只被惯坏的大猫，随意提出要求。

　　刚还一脑门子焦灼瞬间烟消云散，蒋弋嘲笑自己跟20出头的毛头小子一样，在热恋中分不清东南西北。

　　“你去停车场等我，我马上来。”

　　“好，慢点开车。”

　　过年的京城，车辆不多，一路顺畅到达机场。

　　任染顺利找到蒋弋的车，钻进去。一双大眼睛，水灵灵地盯着蒋弋，不带一丝杂质。任染不是可爱的长相，只是在恋人面前的放松状态，给这张脸镀上一层纯真。

　　蒋弋忍不住亲了亲任染的睫毛，任染扣住他，直接吻住了嘴。

　　到家后，任染像献宝一样翻出从家乡带来的美食，“蒋弋，这个你肯定爱吃，现做的海鱼干，特别新鲜。”

　　蒋弋觉得此时的任染像在森林捡了一天果子的小熊，扛着大麻袋回来哺它的爱人。蒋弋摸了一把任染的脑袋，凑过去挨着他的脸，就着他的手翻看他带回来的东西，“折腾这么久，累不累？晚上我做饭给你吃？”

　　“好！”任染笑得像个小孩儿。

　　“你怎么提前回来了？”蒋弋在厨房忙活着，虽然厨艺不如任染，熬个粥，炒俩小菜还是不在话下。

　　任染趴在蒋弋身上动手动脚，“我妈跟小男友去国外度假了，姥姥回乡下看老姐妹了，没人要我……”任染装得一副泫然欲哭的样子，“你再不喂我，我要饿死了。”

　　蒋弋明明知道任染是在卖乖，还是着了他的道，“没事儿，蒋哥要你，看看想吃什么菜。”

　　任染暧昧地磨蹭着蒋弋的耳垂，“想吃你。”

　　……

　　躺在家当咸鱼的日子过得很快，开年以后，蒋弋和任染再次投入紧张的工作。蒋弋的公司打算试水自己做产品，当成公司内部创业来做，选了几个有精兵强将组成一支小团队。

　　这创业不打紧，只是自建产品团队的消息一放出去，就有vc找上门来。话说创业前，蒋弋在互联网产品界就是有头有脸的存在，他即懂技术又懂产品，在加上人英俊和气，人缘极佳。当年还没出来创业，多少圈内好友拍着胸脯说：蒋弋，你要去创业算我一个啊！

　　这些找上门的vc，恰好就包括梁岸生。前两年，梁岸生在PE机构，看够了财务报表，算够了账，开始掂量着自己去挖掘好项目，从娃娃公司投起，再者这几年PE和VC之间的界限逐渐模糊，梁岸生顺利调到国内一家主投互联网科技的知名基金。

　　在一起这么久，蒋弋和梁岸生在事业上也算是相互扶持、一同成长，在事业圈和朋友圈上也多少有交叠。得知蒋弋正在筹建产品团队，梁岸生第一时间联系了他。说到一级市场投资，内行看门道，外行看热闹。理性认为产品有市场、有回报就是好项目，可是投资人在做决定时，感性的经验会是更重要的影响因素。如果被投者能力强、值得信任，比项目好人不靠谱，是更好的投资选择。对梁岸生来说，蒋弋就是这样的值得信任的被投者。人对了，一切都好说。

　　在专业上，蒋弋信服梁岸生，毕竟从学生时代，到后来工作晋升，梁岸生一路青云直上，这靠的不仅仅是聪明劲儿，还有扎实的基本功和行业经验。所以梁岸生三顾茅庐约见，蒋弋最终还是应了。

　　梁岸生和蒋弋约在了公司附近的一家江浙菜馆。

　　吃到一半，蒋弋颇有种单刀赴会鸿门宴的感觉。上半场，梁岸生对蒋弋项目的基本情况分门别类作了了解，蒋弋一一作答。下半场，画风突变，还是那句老话，“蒋弋，你最近过得好吗？”

　　蒋弋内心飘过一万头草泥马，只是一个成熟的职场人不能把所想写在脸上。

　　“挺好的。”

　　蒋弋原本以为过年那次已经把话说得明明白白，跟梁岸生不再会有感情上的纠葛，毕竟大家都是30多岁的成年人。只是明显这条原则在今天的梁岸生身上不适用。

　　“之前分手，我也有做的不对，一直想跟你道歉没找到机会。”梁岸生性格清冷，很大一部分源于他出身良好、又十分聪明努力，从小到大想得到什么都不费吹灰之力，30岁之前学业、事业、爱情，无一不顺利，而蒋弋的离开是他前30年中最大的意难平，也注定无法轻易跨过这个坎。

　　命运总有薛定谔的安排，该来的矛盾只会迟到不会缺席。

　　下班前，蒋弋打电话告知任染晚上不能一起吃饭了，要见一个投资人，就在公司附近。没必要告诉任染是谁，蒋弋觉得自己能处理好这些，不会造成任何对他们感情的威胁。

　　任染8点多从公司出来，开着车去了蒋弋公司，等他一起回家，于是停好车在他公司附近溜达。好巧不巧，路过某家餐厅时，透过大玻璃窗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哦不，是两个。

　　蒋弋和梁岸生有说有笑。

　　比起愤怒，任染更多的是难过。

　　拿起手机给蒋弋发了一条微信“你跟谁在一起吃饭？”语气如常。

　　发完把手机扔在了副驾驶，直接开车回自己家了。

　　任染很清楚之后会发生什么。蒋弋会来找他，耐心跟他解释，抱着他哄他，喊他宝宝，一口一口喂他吃水果。

　　可是，他觉得累，哪怕蒋弋和梁岸生之间真的没有什么，他也十分介意，介意蒋弋有了他，还能跟梁岸生谈笑风生，介意不如实告诉他晚上跟谁吃饭。

　　冲进餐厅当面指责的事情，任染做不出来，最后只能抱着膝盖坐在黑暗的屋子里。他想做一个懂事的男朋友，能站在蒋弋身边并肩前行，现在他还做不到，他疯狂猜忌，吃醋，自我折磨——不当面指责已经是他最后的底线。

　　任染把自己埋进沙发里时，蒋弋的电话来了。他摁了。

　　蒋弋的电话又来了，他又摁了。

　　没多久，蒋弋的微信又来了。他猜到了七八分。

　　年轻男孩对恋人生气的原因无非那几个，你眼中没有我，你忽视我了，你欺骗我了……蒋弋扶额。

　　每次想到看到任染的脸，蒋弋都败下阵来。想到当时刚认识时，冷如冰山的脸让他没有接近的欲望；现在，同一张脸，绯红时好看到耀眼，迷得他五迷三道。

　　电话没接、微信没回，蒋弋直接驱车去了任染家。每次吵架任染都气鼓鼓地回娘家，无一例外。蒋弋觉得有些好笑、有些可爱，但事实上，这种难以沟通的恋人相处久了，会累。

　　他跟梁岸生的感情不也死在了“无法沟通”，一个现代都市人的情感黑洞。

　　“小染，你开下门，你听我解释下好吗？”蒋弋一直敲门……

　　“你想解释什么？”蒋弋累计敲了20下之后，任染一把拉开了门，“我都看见了”，任染淡淡偏过头去。

　　不等蒋弋说话，任染又开口，“蒋弋，我讨厌你这样，我今天不想聊。”说着任染作势拿着衣服要走。

　　蒋弋卡住门，“任染，你听着，我今天确实没有实话告诉你，这一点我错了。但你不小了，25岁了，成年人彼此之间多一点信任和沟通好不好？！我30多了，我谈过的恋爱比你上过的班还多，能不能不要幼稚？有什么不满、抱怨会不会用嘴巴说出来？别他么一天到晚像在我这受了天大委屈似的。”一股子邪火在任染要走的那一刻，窜上了头，蒋弋没控制住自己的嘴巴。

　　这话一点儿情面也没留，蒋弋平时最在乎的体面，早就在情绪面前裂得粉碎。蒋弋给每一个合作伙伴、每一个下属、甚至是街坊邻居，都把情面照顾得妥帖，可惜在亲密爱人那里，什么都没有给，哪怕是他错在先。

　　“好的，我知道了。”任染一刻也不想多留，抄起大衣，侧身出门，绝尘而去。

　　说出来的话，泼出去的水，蒋弋有些懊恼。

　　跟蒋弋在一起，任染一直有极强的不安感。跟两人性格和职业都有关，蒋弋是公司老板，为人八面玲珑、处事游刃有余，朋友多、路子广；任染是专业型人才，每天超过12个小时都伏案画画，练就一身匠人的本事，也意味着他内敛、骄傲、习惯独处。而蒋弋又长任染几岁，明显在社会经验和事业成就上更胜一筹，更是加重了任染的不安。不知道成熟优秀的恋人，是否在他更广阔的人生道路上，找到他的最佳伴侣。所以，在这段感情中，任染甘愿降低姿态。

　　蒋弋追出去时，已经不见人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