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瑟在御》茉尘

6、去留之间

　　这些日子我们这里颇不宁静，是听说有新的人要进来，又会送一批人出去。是旨意。

　　每天不定什么时候，就有几个人被叫去为皇帝演奏，以决定去还是留。

　　有的人依旧如常，似乎乐得要出去。而更多的人是坐立不宁，仿佛头顶悬了一把刀，盼着它早点落下来，又害怕。

　　我不想离开，却也想不出什么理由必须留下。琴声常常不觉的断断续续。

　　这个园子里所有的一切都应由一个人的喜好，乃至整个天下，亦是如此。只是我并不想屈从，如果我本身就不快乐，也无法给予他人快乐。而那个掌控天下的人，那真的是他曾期许得到的快乐吗？我不能想象。可是我也不再想，到那一天该弹什么曲子。也许到时候，一切都将明了。

　　然而有些夜里我还是不能睡，睁着眼睛看到一弯冷冷的月亮，还有不知从哪里飘过来的幽凉的桂子香。那些失眠的夜晚，能听清自己每一声心跳。

　　过了十余天，终于才轮到我。可是带上琴随着来人去的时候，我心里仍旧一片空白。只是，也并没有惧怕，我想，到时候总有一支曲子可以弹。

　　这是第二次见到皇帝，我依然很记得他上一次的微笑。而当我也想向他微笑的时候，看到的却像是另一张脸，疲倦又严肃的脸。他并没有注意我，他在看他的奏章。我不知道笑出去了还能不能收回来？也许面无表情，才是他们所说的应有的谨慎和恭敬。

　　我的脸在一瞬间变得僵硬，恰巧看到他一双犀利的眼睛。很难想象自己尴尬的表情，此时却被一览无余。我预感这是一个不好的开始，因为我在这个传言极挑剔的皇帝面前失仪了。

　　他又冷冷地看了我一眼，没说任何话，复又翻看案上的折子。立在一旁侍从的太监这才示意我可以开始演奏。

　　我有些失望，原来我的听众并不想听琴，也无意于鉴赏，那么我是来干什么的呢？他现在根本无权对我做出去留的宣判。可是我怎么能和他讲道理？我只能听从旨意。

　　如果他愿意不受打扰，我就弹一首很轻的曲子，曲声随着窗外夕照中的暮云一起，在天边消尽。

　　我起身走的时候，殿中已是很幽暗了。他依旧做他的事。宫女们开始掌灯。

　　事情过去了我反而怕起来，觉得自己一定是要离开了，于是开始珍惜在这里看到的每一次日落。秋天的日落很温暖，我被湖面随波闪耀的金色光芒惹起了眼泪。

　　可是不多久我听到一个意外的消息，我被准予留下了。自认为最糟糕的一次演奏，却在最苛刻的人那里得到通过。无从解释。也许我没有认真弹，是因为他并不想认真听。反之也如此。因此这是一个不认真的结论。

　　但是，不管如何我还是高兴啊，因为我仍可以在这里一心奏琴。我开始对那些西洋画师带来的乐器产生兴趣，比如有一种比琵琶小一些，却是架在脖子上拉弦发声的，它有一个好听的名字，叫“梵阿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