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瑟在御》茉尘

5、扁舟曲

　　那天早上练过琴，我竟然一个人走迷了。在这个偌大的园子里，迷路是时有的事，即便对于住在里面的人。

　　起初我还着急，只是走着走着就忘记了我是迷了路。与其说我在这里寻找，不如说我在这里徘徊逗留。

　　我路遇的人大多都微笑不语，温和善意的，让我安心，却又觉得他们都带着不同的秘密。如果说这是一座迷宫，我也愿意成为其中的一部分。我这么想着，也朝他们微笑起来。

　　我在湖边停下，抱着我的琴坐在一块石头上，望向平和的湖面，缓缓的波浪声像催眠的曲子。

　　“湖边的那个丫头，你过来！”

　　丫头？我吗？顺着声音望过去，湖岸上站着一个浅绿衣裳的宫女。她正挥着手招我过去，浅绿的帕子像微风里的一片柳叶。

　　她引我上了一只小船，示意我向船里坐着的人施礼。

　　我半蹲下去又站起来，这才抬起眼睛看向前方。船里坐着一个女子，姣好的面容几乎看不出年纪，只是略显瘦削。她一身的装束都很素净，只在发髻上簪了一朵粉白的牡丹。

　　她望着我莹莹一笑，那样气定神闲的端庄让我猜想她应该是位妃子。

　　“我见你一个人在湖边，愿不愿意随我去泛舟？”

　　很奇怪，她怎么不问问我是谁？

　　“我……我只是走迷路了，不知道该去哪里。”

　　“是吗？迷路了，心里不怕？”

　　“不。因为这里太美了。”

　　“是啊，太美了。”

　　她的声音里似乎有许多感慨。我还没来得及想，船已经离岸。

　　她邀我一起游湖，却并不和我多话，多数时候她都是静静地望向湖面。她的眼睛仿佛看得很远，远到我不知道她究竟看到什么。湖风吹抚她鬓角的发，使她的眼睛迷离又美丽。

　　我不知道她在欣赏着什么，然而，似乎我是在欣赏着她。

　　许久，她才收回目光，换了一个角度，正好看到我手中的琴。

　　“你是和声署的乐女？”

　　“是。”

　　“景色多好。可以弹支曲子吗？”

　　我依言坐下，开始奏琴。

　　专心于一件事时，感觉是很美好的。这也是我喜欢弹琴的一个原因。我偶尔看她的时候，她的眼神依然那么遥远，带了淡淡的笑。我似乎有点明白了她为什么把我叫上船来，仅仅是想多一个人分享这般的美景。她也是在专心地做一件事，没有多余的言语。

　　“你弹得很好。曲子叫什么名字呢？”

　　“还没名字。是我早上的时候想到的。”

　　她终于认真地看了看我，然后说：“我给它起个名字，可好？”

　　“当然可以，你是第一个听到它的人呢。”每当有人说喜欢我的曲子，我的快乐就不能抑制。

　　“叫《扁舟曲》吧。”

　　太阳升起来了，湖面泛起点点金色的光，偶尔映上她的脸颊和头上粉白的牡丹，好似一位花仙。

　　我忍不住问：“你也会弹琴，是吗？”

　　“是啊，可惜我好久不弹了。”她沐浴着阳光渐渐显得高兴起来，絮絮地说出一句话，用回忆的口吻。

　　我没有再问下去。

　　船再次靠岸的时候，她对我说：“我会记得你的，小丫头。”

　　她会记得我的？可是她连我的名字都没问过。

　　浅绿衣裳的宫女指点了我回去的路。她转身要走的时候又悄悄转过身来告诉我，原来船里的女子是皇后。

　　她为什么不弹琴了呢？或者她在心里想过，她只弹给某一个人听。

　　我不太清楚那些神秘的情绪是怎么产生的？但似乎，也被感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