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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4、第九十四章 ...

  •   虽然嘴上威胁着说要“吃鱼”,但实际上到了最后,顾渊还是没能来得及收拾这条不太听话的小“瑜”。
      ——这是因为在笔录结束之后,对方一番话直接就让他进入了忙碌的工作状态。
      迟瑜说:“你刚才描述的那种药,跟当年林岩给我下的……有七成相似。”

      顾渊脚步猝然一停,猛地回头看他。
      这是自两人敞开心扉以来,迟瑜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主动地对他提起两年前发生的那件事。

      男人的脸色很不好看,那原本还有几分红润的嘴唇也跟着淡了下来,隐隐透着白;他头微微低着,额发静默地垂在眼前,如蝶翼般的纤长眼睫从凌乱的发梢缝隙间露了出来,正不住地颤抖。
      “……浑身发热难耐、四肢发软失去抵抗力……”迟瑜有些艰难地说,“最重要的是,它也会让人产生幻觉……”
      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缥缈,恍若没有一丁点儿重量的羽毛,轻飘飘的,可与之相反的,却是他死死攥着顾渊衣角的手指,指尖上血色全无。

      顾渊的心顿时疼了起来,就像是被人连骨带肉地生生拽出了胸膛一般,撕扯着从心口处蔓延开来,瞬间滚至四肢百骸。
      他没心思去管这医院走廊里是不是还有其他人,抬起手就直接将迟瑜垂着的脑袋摁到自己胸前,另一只手在他背上轻拍:“别怕,哥哥在呢,乖啊别怕……”
      顾渊一边低声哄着安抚着男朋友的情绪,一边用指腹揉了揉男人的发根,动作小心珍重,可在对方看不见的地方,他却忍不住重重地阖上了眼。
      -产生幻觉。
      仅仅这四个字,就足以让他所有的心理防线轰然坍塌。
      再睁开眼时,浓黑的眸底悄然落下了一片可怖的猩红。

      “所有的症状都一一对上,”迟瑜额头抵在顾渊深重的心跳上,借着那沉稳的频率来调整自己的呼吸,“虽然不能说是一模一样,但那药效确实比现有的两个版本还要低上一点,给我的感觉就像是……”
      “试验版,”说到这儿他静默片刻后才继续说道,“或者更准确点说,那更像是初始版。”
      顾渊手指倏地一顿,瞬间明白过来迟瑜的意思,喉结艰难地动了动:“林氏药业。”
      “嗯,”迟瑜很轻地应了一声,“所以……我直觉林岩跟这件事儿脱不了关系,如果找不到突破口,或许你们可以先从他那边下手。”

      -

      让迟瑜主动提及当年的事、亲口说出那时究竟发生了什么,实际上就等于让他亲手将已经结了痂的旧伤再生生地撕开来一般,言语间血肉淋漓尽现。
      这确实是一件不太容易的事。
      但有的时候就是这样:
      如果不把伤口重新剖开、将一直深埋于骨血中的毒刺全部挖出,那这份藏匿在身体深处的隐患就会与之缠得越来越紧,最终便会结结实实地扎根在骨骼脉络里,日后要是再想取出来,免不了会伤筋动骨、劳心伤神。

      在心理问题上,其实也是这么个道理,所以迟瑜的主治医生在听到自己的病人开始主动跨过那道坎儿的时候,也忍不住露出了十分欣慰的眼神。
      “你能愿意主动和其他人提起之前的事,这就是一个巨大的进步,”医生嘴角绽出温和的笑容,“看来这几天给你做的心理疏导还是有一点效果的。”
      “咱们不急的,想要治疗你的焦虑症还得一步一步地慢慢来,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

      这天晚上,迟瑜结束治疗从炀城医院出来后就已经接近七点半了。
      他独自一人走在这老城区的街道上,一边走,一边忍不住去想了下男朋友今天到底会给自己做些什么好吃的。
      自从那天他给顾渊提供了重要线索后,这人就早出晚归的,一天到晚都见不着人影。
      但即便是忙成这样,顾渊在出门之前还是不忘把他的一日三餐都安排得妥妥当当的,有种不把他养胖就誓不罢休的架势——
      前天是电饭煲焖排骨饭,昨天是腊味糯米饭,今天的话……迟瑜不受控地舔了舔下嘴唇,他出门之前好像闻到了蘑菇的香味。
      难不成今天的晚饭是香菇焖鸡饭?

      空旷的街巷里响起了清晰的脚步声,小小的音浪撞上墙面又弹了回来,回声在男人耳边幽幽荡着。
      突然,大脑里的某根线仿佛被狠狠地拽了一下似的,一种不可名状的微妙感自心头蹿起,迟瑜脚步几不可查地顿了一下,又下意识地侧着耳朵仔细地听了一会儿。
      半晌,他皱了皱眉,只觉得缠绕在心间的那种不舒服感变得愈发的深重,那回音宛若亦步亦趋的背后灵,紧紧地贴在了他身后。

      身后?
      迟瑜心头猛地一跳,猝然回头,却发现整个街道里就只有他一人,吊在电线杆上的路灯“滋啦”作响,暗黄的灯光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摇摇晃晃的,看起来很像是一个穿得一身黑的竹竿人在那儿跳着姿势诡异的舞蹈。
      难道是他多想了?
      可为什么他总觉得这脚步声不太对劲?

      迟瑜垂着眼看了自己的影子半晌,又面无表情地转过身来,继续往出租屋的方向走。
      大概是错觉吧。
      都怪这两天里苏景澈一直在他耳边念叨,说让他在外面的时候一定要小心小心再小心,还总吐槽他不能因为觉得晚上人少一点就挑这个时间点一个人去看医生……
      其实这些话翻来覆去的就只有一个意思,可偏生这人一点都不觉得自己啰嗦,好像每天不重复个八百遍都不能安心一样,害得他都快得被害妄想症了……
      迟瑜有些头疼地想着,余光不经意间往旁一瞥,却没想到就只是这么一眼,他就真的在街角处立着的广角镜上瞟到了一个可疑的黑色人影:“……”
      操。
      还真有?

      因为有太多不确定因素,迟瑜也不得不谨慎起来,他思索片刻,趁着对方还不知道自己已经发现了,突然撒腿就跑。
      风声猎猎地刮过耳骨,又从吹起的发丝间穿过,落在男人身后。
      散落在路边的宣传单页被带起的脚风扇得掀起了一角,哗啦啦地扬起又落下,仿佛有什么看不见的生物在下面极速穿行。

      老城区的街道规划挺随意的,并没有现在设计得规整,每栋楼之间的间隔多多少少都会有些许不同,以至于这里分布着许多宽窄不一的小巷子,恍若一个巨大的迷宫,要是方向感差一点的,甚至会在这里迷路。

      迟瑜随意挑了个方向,七拐八拐地绕过几个弯后,倏地一个闪身,直接转进了一条小路里掩藏住身形。
      他抵着墙缓了下呼吸,下意识伸手去摸了摸别在手腕处的小巧袖扣,黑色的袖扣在微弱的街灯下暗芒流转,和白色的薄款衬衫搭配在一起,不仅没有一丝违和感,反而衬得他气质更加冷清。
      浅色的眼瞳没有一丝温度,仿佛被镀上了一层泠泠的光,此刻正一错不错地盯紧巷口,前几天在楚大贴吧讨论得沸沸扬扬的那个帖子忽而在他脑海里飞速闪过。
      这个人和学校里的那个跟踪者是同一伙的吗?
      如果是,看来对方就是冲着他来的,那他们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可如果不是,那大学城最近确实不怎么太平。

      迟瑜又耐心地等了一会儿,见迟迟都还没有人出现,不由得怀疑起自己的判断来:难不成那只是个归家的居民?
      也是,迟瑜用舌尖顶了一下腮帮,他的运气怎么可能总是这么差,这么倒……
      可“霉”字还没来得及蹦出来,下一秒,迟瑜就发现巷口处投下了一截长长的虚影,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快地缩成一个漆黑的实影。

      那黑影似乎在自言自语,模糊的声音顺着微风飘进迟瑜耳朵:“妈的,这里怎么哪哪儿都长得差不多?……人在哪?我怎么知道?我他妈早跟丢了!”
      “……”
      “总感觉被那小子发现了,但怎么可能?老子那么小心,根本没有贴紧……”
      眼看着黑影即将从自己所在的巷口路过,迟瑜趁着他背对自己,出其不意地迅速出手,从身后一把勾住对方的脖子,直接往黑黑的小巷子里拽。

      黑影似乎被吓了一大跳,双手条件反射地抓住迟瑜的手臂往下拉,企图借此来挣脱对方的桎梏,但他早在脖子被锁死的那一刻就已经失去了反抗的先机,根本不可能逃脱,最后只能低骂着被迟瑜拖了进去。
      “砰——”
      黑影结结实实地一头撞在墙上,墙体上本就斑驳脆弱的漆灰簌簌而下,糊了他一脸,引得他剧烈地咳嗽起来:“你他妈呸,咳咳咳……”
      迟瑜擒住对方的双手反折于身后,看着那张一看就知道不是什么好人的脸冷声问道:“说,为什么跟踪我?”
      尽管那人被拧着手臂疼得龇牙咧嘴,又被按在墙上一动不能动,可口气却依旧嚣张得不行:“哟,居然还有两下子,那怪不得……”说到这儿他顿了一下,硬生生地拐了个弯,“这路是公家的,老子爱走哪儿就走哪儿,你有什么证据说我是在跟踪你?”

      怪不得?
      怪不得什么?
      迟瑜并没有错过对方的停顿,甚至还抓住了对方话里的漏洞:主使者不是他,他身后另有其人。
      可看着这人一副有恃无恐的样子,迟瑜心头忽而生出一种不祥的预感,正想使点劲儿继续逼问对方“派你来的人到底是谁”时,耳畔倏地响起了前两天顾渊在医院里对他说过的话:
      “没救着人反而自己搭进去了怎么办?”
      “你让我该怎么办?”

      迟瑜手指猝然僵住。
      静默两秒后,他一边用手死死地摁住跟踪者,一边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给顾渊编辑了条信息发过去:有人在跟踪我。
      正当他想发第二条,告诉对方“人已经抓到,不用担心”时,又听见几道细碎的脚步声在身后不远处响起。
      迟瑜的指尖霎时凝结在半空中。
      操,大意了!
      这人居然还有同伙?

      说时迟那时快。
      就在这一刻,贴在墙上的那人揪住迟瑜愣神的机会,猛然抬头,以一个极其刁钻的角度用力地撞向对方的虎口,并借着这股子劲儿挣开了束缚。
      迟瑜左腕剧烈一疼,手机登时脱手,瞬间被撞飞至墙壁又摔在了地上。“砰”的两声,原本还亮着的手机屏幕闪了几下,然后就彻底黑了下来。

      但迟瑜这会儿没心思更没时间去管那么多了,直接迅速起身,后退着远离从巷口巷尾处夹击而来的三个人。
      男人背抵在墙壁上,眼角扫过慢慢地靠过来的三个人,不由得抿紧了嘴唇,微微沉下去的眼尾压着极致的冷戾。

      对方显然是有备而来的。

      迟瑜无意识地捏了捏食指指节,发出了“咔”的一声脆响,紧接着,他又从裤袋里将出租屋钥匙掏了出来夹在手指缝间,钥匙柄抵在拳心,尖端朝外。
      当几根手指紧紧地握成拳头时,这片小小的钥匙就顺理成章地充当起了“拳刺”这一角色。
      ——这是高中时,顾渊曾教给他的:“记住,尽量别赤手空拳地面对你的敌人,尤其是对方身上带有武器的时候。”
      “你这次没能打得过那群人,还在身上落下了这么多伤,不就是因为对方手里拿着钢管吗?”
      “其实身边的很多小物件都可以作为防身武器,比如这个,”顾渊牵着迟瑜的手,把一片钥匙夹在他的手指缝中,然后从少年身后将他整个环住,“钥匙尖很硬的,用来击打歹徒的眼睛、咽喉、太阳穴等比较脆弱的要害,就可以给对方造成十分强大的杀伤力。”

      迟瑜冷着脸地转了转手腕,看准时机后直接先发制人,一个冲拳打向其中一人的下巴,另一个勾拳击中了另一个人的咽喉,两人“啊”地惨叫了一声,头瞬间被打得向上扬起,两张藏在黑暗中本就看得不太真切的面孔霎时扭成了一团麻花。
      这时,迟瑜身后的人也到了,他一个闪身格挡住对方的拳头,再利用顾渊教他的格斗术顺势卸掉对方的冲劲,最后绊住对方的左脚,一个侧身,直接迅速将他撂倒在了地上。
      为了让这几人不能再反抗,他吸取了之前的教训:将对方系在腰间的皮带一一抽出,然后用膝盖压在几人后腰处,右手固定着他们的肩膀,飞快地将三人的双手分别牢牢地反绑在他们身后。

      做完这一系列动作后,迟瑜这才轻轻地拍了拍手上沾着的灰,起身走到墙边,弯下腰,打算捡起掉落在墙边的手机。
      手机受到了剧烈的冲撞,躬身凑近了看,能清晰地瞧见那屏幕上已经覆满了密密麻麻的裂纹,迟瑜不由得“啧”了一声,一边嫌弃着这手机的质量,一边伸手将它捞起。

      刚要站起来时,一片更浓郁的阴影陡然从迟瑜身后笼罩而来,他眼睫猛地一颤,反应极快地想要迅速回身攻击,却发现已经晚了。
      身后的人力道很大,曲着手肘从迟瑜身后死死地勒住他的脖子,动作快狠准地直接形成了个标准的锁喉。

      方才自己用过的招数转眼就落在了自己身上,甚至比他的动作更精确,也更狠厉。
      对方肯定学过摔柔技术。
      是个专业的。
      他打不过。
      得出的这三个结论让迟瑜的心顿时沉到谷底。

      但即便是这样,他也没有坐以待毙。
      他双手抓住对方如硬铁般粗壮的手臂,想要将偷袭者锢在他脖颈上的手肘往下拉,以减轻对方给自己喉颈部的压力 ,但对方压根就没打算给他反抗的机会,直接勾着他的脖子向后拽。
      迟瑜的身体重心被带得偏离,整个人失去平衡,被拖着往后倒,根本找不到着力点站起来。

      不好!
      他要窒息了!
      迟瑜的呼吸变得越来越困难,胸腔里的氧气被挤压得只剩下最后一丝,正一点一点地从喉间逸散开来。
      大概是人的求生意志起了作用,迟瑜在这最后的紧要关头瞬间爆发,拼着最后一口气,一手努力地拽着对方的胳膊,另一只手则迅速屈肘,用肘关节向后连续大力顶击对方的肋部。
      身后的人冷不丁被他猛力一撞,沉沉地闷哼了一声,但也竟是个能忍的,夹着迟瑜颈部的力量居然还能再次加大。

      迟瑜眼前阵阵发黑,喉间剧烈疼痛,像有人在那儿点了一把火似的,烧得火辣辣地疼,熏得他眼眶也跟着红了起来。
      “夹颈动作持续15至20秒就能使对手昏迷。”以前顾渊也曾告诉过他这个原理,但那时的迟瑜是一点儿都没想到最后被夹颈的竟然会是自己。
      抓着偷袭者的指节一点点地松散开来,手腕的力道逐渐弱了下去,到了最后,也只能无力地垂落下来,指尖在空中划过一道苍白的弧线。

      迟瑜的视野变得越来越模糊,仿佛有一个黑色的圈影正由外向内地慢慢缩进一样。
      在他即将失去意识前,一件黑色兜帽衫慢悠悠地走进了他的视线:“真出息,办这么点事居然还得让我的人出手?一群废物,差一点就让人给跑了……”
      迟瑜勉力转动了一下眼珠子,将目光投向说话的那个人,却猝不及防地撞进了一双黑得异常的眼瞳。
      那双诡异的眼睛此刻正直勾勾地看着自己,被他这样盯着的时候,迟瑜只觉得自己好像被渐渐地吸进了一个深不可测的无底漩涡一般。

      “带走。”
      他听见黑色兜帽衫命令道。

      迟瑜嘴唇几不可查地动了动,忍不住在心底无声地骂了句脏话。
      苏景澈那乌鸦嘴说得没错,我他妈就是个非酋。
      这是他陷入昏迷前,脑袋里闪过的最后一个念头。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94章 第九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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