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8、第七十八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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迟瑜病发的时候顾渊恰巧赶到了围墙边，可他并没有听见这两人的对话。
当时的顾渊僵直地站在树荫底下，大片的阴影夹杂着稀碎的日光斜斜地打在了那硬朗的侧颊骨线上，冷冽的眸光透着几分危险，连带着脸色也变得晦暗不明起来。
他远远地望着被人群围在中央的两人，目光沉沉地落在了女生递到迟瑜面前的那只手上；额角的青筋忍了又忍，可最终还是没能控制住，突突地猛烈弹跳起来。
顾渊眯了眯眼，随即大步地朝着那个方向走去，心说去他妈的其他人，管他到底是想翻-墙还是爬墙？是男生还是女生？他这次绝对不会再放手。
更何况，想到这里，顾渊顿了一下，忍不住抬手摸了摸唇角，他才是被迟瑜亲自盖过章的、名正言顺的男朋友——这么想着，他的脚步陡然快了起来，带起的风里似乎还掺着浓浓的宣誓主权的意味。
可就在距离围墙还有几步之遥的时候，一阵惊呼声夹杂着些许抽气声顺风而来，紧接着，顾渊便隐约听见席庚正压着音量驱散其他人：“他的焦虑症发作了！”
这话仿佛化作了一道惊雷，让顾渊的心脏骤然一缩，身体动作却比大脑的反应速度还要快上几分，如出膛的炮弹般直接飞奔出去，瞬间将一直跟在他身后的E9远远地甩开了一截距离。
场面一度变得十分混乱。
所有人都不曾预料到事情竟会发展到这种地步，不论是杵在一旁当背景板的男男女女，还是两个主角。
尤其是身处于混乱最中央的易静。
她有些不知所措地立在那里，表情极度空白，仿佛已经被这突如其来的场面给吓懵了，处理应急事件的能力霎时被抽飞。
看着男人那苍白的脸色，易静既愧疚又崩溃，不禁开始怀疑起人生来——她到底是哪儿吓到对方了？是她的长相，是她的动作，还是她说的哪一句话？
一个表白就把暗恋对象逼得焦虑症发作，这世上大概也没谁能做到这份上了，想到这儿，易静险些“哇”的一声哭出来。
她改还不成吗？
她不喜欢了行不行？
她还可以收回她刚刚说过的话吗？
人生头一回告白就弄成这样，也不知道会不会留下什么深刻的心理阴影。
可现在谁也没有那个心思去照顾系花的心情，所有人的焦点都落在了迟瑜身上。
席庚卡着易静的肩膀，将她往后带了几步，稍微跟迟瑜拉开点距离。
他猜测不出迟瑜的病因是什么，更不好揣摩到底是什么让这人病发……因而在迟瑜镇定下来之前，他都不敢再让其他人靠近迟瑜，包括他自己。
在发病状态下，焦虑症患者的神经都十分脆弱，任何一点风吹草动，任何一点来自外界的刺激都很可能会引发更大的反弹。
“让开。”
在一片慌乱中，顾渊那极沉却也极稳的声音就显得尤为镇定，宛若一针强心剂，直接扎在了每个人的心上；又像是瞬间找到了主心骨一般，让这群手足无措的小羊羔们“唰”地一下扭过头来，全都眼巴巴地望向他。
席庚也跟着回头。
对上了那双黑沉的眼睛后，他十分自觉地将位置退让开来，他知道，要说现在还有谁有触碰迟瑜的可能性，大概就只有这个人了。
在擦肩而过的瞬间，席庚轻声提醒道：“他现在情况不太好。”
听到这话，那双漆黑的眼睛变得更加沉了。
迟瑜半蹲在那里，单膝触地，原本笔挺的背脊像是被压垮了似的，生生地折下一节；豆大的冷汗随着他低头的动作滚落，汇聚在那瘦削的下颌处，然后不堪重负似的砸落到沙地上，洇出了一片深。
扶着墙的手死死地抠着那片灰白，连带着指尖也变得惨淡起来，显示出了指节的主人正处于极度不安的状态。
顾渊的眉心狠狠地拧着，眉宇间四溢的悍气让他的面相看起来更凶了，冷峻的神色可怕得吓人，可眼底却像是被心尖上燃起的焦急烧得微微红了起来。
身后一片嘈杂。
莫远亮惊惶的尖叫声、赵烨磊急切的叫喊声，夹杂在一片窃窃私语里……可这些杂乱无章的声响却像是被布料包裹着蒙了起来一般，被格挡在墙边蹲着的两人之外。
顾渊垂着眼睛，阳光被细密的眼睫拦截，在下眼睑处投下了一小片暗影；可那眸光却像是掺了沉沉的担忧，一错不错地落在了男人的发顶上。
“迟瑜，”他的声音又轻又柔，恍若徐徐微风悄然拂过，“听得见吗？是我……是哥哥来了。”
迟瑜低垂着头，像是没有听见似的，没给一点回应。
顾渊也不气馁，只是又低低地唤了一声：“迟瑜？”
他试探着伸出手，碰了碰迟瑜的肩膀，见对方没有激烈的抵触反应后，才慢慢地将人搂进怀里、靠在自己的腿上；修长的骨节半插进汗湿的短发里轻轻地揉着，另一只手则像是哄小孩儿似的，覆在了那单薄的背脊上，一下又一下地抚。
掌心下的肌肉僵硬而紧绷，发凉的体温正止不住地颤，顾渊皱着眉看着怀里的人，却发现对方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迎着光，那细细密密的汗珠仿佛被镀上了一层光晕，如碎钻般闪耀夺目，更衬得他瓷白的侧颊上毫无血色。
黑暗中，熟悉的清淡奶香慢慢地倾散开来，就像滚滚乌云中漏出的一束光雾，带着不容忽视的存在感，更带着独属于顾渊的温柔，瞬间将迟瑜整个拢住。
他不自觉地揪紧了顾渊的衣襟，恍若在极度失控中拽着根救命稻草一般；冰冷的指节煞白一片，瘦薄的手背上骨线用力到绷起，根根分明。
他微微张着嘴，似乎想要吸气，想要将氧气纳入胸腔，但那微弱的气息却仍出多进少——在浴室里独自一人承受着绝望的濒死感又再度席卷而来，让他失去了对自己身体的掌控力。
顾渊骨节微曲地抵在迟瑜的肩骨上，静静地安抚了半晌，却发现那抖动压根没能止住，甚至有濒临崩溃的趋势；指尖下的颤栗顺着骨骼血脉直抵胸膛，震得他的心也跟着晃了晃，然后径直地沉了下去。
顾渊拍着迟瑜后背的手猝然一顿。
他失控了。
这一认知让顾渊的心当下就凉了半截，簌簌抖落的冰屑冻得胸腔里的那块东西都痉挛着抽搐起来，更烧得他心焦。
薄薄的嘴唇抿成了一条锋利的直线，顾渊眼尾微压，当机立断地伸手钳住迟瑜的下颌，迫使他抬头看向自己：“迟瑜，迟瑜！看着我！”
“我是哥哥，”那低沉稍哑的嗓音像是要强行破开对方的魔障一般，气息急促却沉稳，“醒醒，醒醒！不要再想了……”
“……”
他看向男人微微颤抖着的嘴唇，带茧的指腹在上面用力地一抹，低声重复着呢喃道：“我在这儿，哥哥就在这儿，没事的，别怕……”
似是感受到了什么，迟瑜极轻地眨了一下眼，浅色的瞳孔在日光下竟显得空洞而涣散，没有一点焦距。
顾渊头微低着，紧紧地盯着他的脸不放，发现了那细微的反应后，他猛然抬头望向急急忙忙赶来的E9：“老九，你那儿有没有应急药物？”
一语惊醒梦中人。
听到这话后，在一旁关注着迟瑜病情的席庚像是突然被点醒了似的，突然指着迟瑜的胸口的衣袋提醒道：“我记得他有在身上备药的习惯！”
闻言，顾渊五指翻飞，很快就从迟瑜身上掏出了个小药盒来。
他捻出一颗放在指尖，小心翼翼地撬开牙关，探进男人的嘴里，然后抵着舌根迫使对方咽了下去。
战栗着的喉结剧烈上下一滑，迟瑜的呼吸骤然停滞了一瞬，紧接着就像是被刚刚救起的溺水者一般，趴在顾渊的臂弯处猛然大口大口地喘起气来。
一声声急促嘶哑的喘息从喉间艰涩挤出，仿佛穷途末路的困兽之斗，又似是低吟惨淡的呜咽悲泣。
这声音听得顾渊心都快碎了，就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地攥着心脏一般，扯得他心口生疼。
“是急性焦虑症发作，他大概是碰到属于他的特定的负面触发情景了，”E9蹲下来看着顾渊的动作，又看了眼迟瑜的状态，冷静分析道，“但现在也不是深究原因的时候……”
他又转回来看向顾渊：“他情况太严重了，这种紧急性的安定类药物只能缓解一下，却没有办法让他的情绪稳定下来，但基地里也没有相应的药物……”
“所以我的建议是，先给他打一针镇静剂，然后立马将他送到外面的医院去！”
……
顾渊的视线从冰蓝色的房门号处挪开，再次落在了门上嵌着的那一小块玻璃上；只见窗外黯淡的日光穿过了几个医护人员的身影，稀疏地浮散开来，衬得那病床单白得刺眼。
没来由的，他忽而想起在军训开始前，自己对迟瑜辅导员放的那句狠话：“要是他出现问题，我不会让他继续留在基地里训练。”
没想到，最后竟一语成谶。
安静的背脊抵着那冷白的墙，医院特有的消毒水味道顺着那冰凉的墙侵袭而来，沿着脊骨一节节地往上攀，连带着后脑勺也微微发凉起来。
整个脑袋乱哄哄的，像是一团被人揉搓过的棉线，四处打结，只能沉下心，抽丝剥茧般地将所有思绪、线索，一根根地慢慢梳理出来——
炀城医院对迟瑜的名字很熟悉，顾渊无意识地摁了一下食指指节，发出了“咔”地一声。
抵达医院后，这些医护人员一听到迟瑜的名字，就直接将人推进了私人病房，整个流程丝滑得没有一丝卡顿，就像是……
做过成百上千次一样。
心又猛地揪了一下。
顾渊微低着头，冰冷的灯光打在了帽檐上，将那双漆黑的眼睛埋在了暗色里，他记得E9说过，焦虑症的病因会跟患者的创伤性经历有关，而迟瑜方才病发时……
可还没等顾渊理清所有前因后果，就被走廊尽头传来的一阵脚步声打断了思绪；他微微偏过头，只觉那股狂风在他面前戛然而止，紧接着，他的衣领便被人一把揪住。
顾渊蹙着眉抬眼看向来人，却在四目相对时忽而怔愣起来。
只见当年那个一直跟在迟瑜屁股后面转悠的小尾巴此刻正眸光凶狠地盯着他，咬牙切齿道：“你他妈又对我哥做了什么？！”
那小尾巴就是苏景澈。
苏景澈比迟母来得还要快。
车刚驶出基地大门，顾渊就给辅导员打了个电话，让她通知迟瑜的母亲，但因为迟母还在外地出差，没法儿第一时间赶回来，只得先让苏景澈去照顾迟瑜。
苏景澈原本还在上课，接到迟母的电话后便直奔医院。
他身后松松垮垮地背着一个书包，宽长的肩带因剧烈跑动而滑落至臂弯处，勾得领口也有些歪歪斜斜的；那张脸涨得通红，也不知道是因为奔跑还是因为生气——
他急匆匆地赶来医院，却没想到会在病房门前看到一张既熟悉却又有些陌生的脸，顿时，心底的那股火气猛然蹿至脑袋，想都没想，就直接大步上前，不管不顾地朝着顾渊的腹部狠狠地来了一拳。
按理说，以顾渊那敏锐的警觉性，早在发现对方的动作时就该作出准确反应，可他却没有半分想要反抗的迹象，就这么任由对方一拳捣向自己的胃部。
本就受了重伤的腰腹再次遭到外部的猛烈冲击，浓烈的血腥味儿霎时上涌，随着低沉的闷哼声溢出齿龈。
可此刻，顾渊那混沌的大脑竟冒出了个不合时宜的念头：E9说得没错，他这伤，怕是好不了了。
苏景澈比迟瑜还要矮上几分，在近一米九的顾渊面前，他这身高显然是不够看的。
只是他现在被气昏了头，也不管对方会不会还手，就这么一把拽住了顾渊的领口厉声质问道：“你为什么会在这里？我哥他为什么会犯病？”
“是不是你又对他做了什么？”
又？
捕捉到这个字眼后，顾渊的心脏不禁沉了沉。
“你告诉我，你哥的焦虑症，”他仿佛没有痛感一般，毫不在意地抬起手揩掉嘴边的点点血迹，可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却极深地摄住了对方，一字一顿地说，“是不是跟我有关？”
作者有话说
第78章 第七十八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