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第 20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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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后，普通界的中心城镇。
说是城镇，其实很大，是普通人生活的最富饶的地方。茶馆、酒楼、听书评弹，各种街道小贩应有尽有。
关千河已经很适应变装，一回生二回熟，他现在已经可以看着镜子端详，原来自己没有白化病是长这样的。
“关星。”沈夜声看见了他，挥手向他打招呼。
沈夜声今天还是一身深色的衣服，比之前的装束朴素一点，毕竟在普通城镇如果穿金戴银的容易被人侧目。他现在看上去就像是一个普通人家的小公子。
关千河问他：“怎么约得这么早？灯火节不是要到晚上才开始吗？”到了晚上，光火璀璨、灯影憧憧，才叫好看。
“晚上看灯，白天还有别的好玩的东西。”沈夜声神神秘秘的，“灯火节的小摊小贩是最多的，上次在伊州村被人打岔，这回都补回来。”
关千河失笑：“你还在耿耿于怀？”
沈夜声义愤填膺：“难道不应该耿耿于怀吗！一共没逛半个时辰，花都踩成花泥了！”
关千河被他的样子逗笑了：“这不是又可以逛了吗，对了，你说要让我看的惊喜是什么？”
“惊喜当然得保密。”沈夜声眯起一只眼睛比出一个“嘘”的动作，“先别想那个，咱们到街上去看看。”
街道上已经挂上了各种不同的灯笼，作为灯火节的一部分，就是普通的照明工具也要尽心尽力、别出心裁。
两侧的骑楼和楼上都是斗角飞檐，彩色的灯笼形状虽然简单，但胜在整齐又清爽，放眼望去，一整条笔直的街道竟然像是直通天梯，而两侧尚未亮起的灯笼就是它和人间的桥梁。
关千河有些惊讶地发现，这些的灯笼的颜色居然是渐变的。不是单个彩灯渐变，而是从他站在的街尾开始，淡紫、水蓝、浅青……一直到绚丽的红。所有其他的颜色都是浅色，唯有红灯笼红得艳丽又端庄，红得恣肆狂放，红得痛痛快快，红得比所有刻意强调的“淡而不艳”都要夺目。
他的视力因为修道而远超常人，若是普通人，想必会在走到尽头的时候，为这一街的惊艳而惊呼。
沈夜声和他闲聊：“关星，你以前来过普通界的集市吗？或者庙会？”
“很早之前来过，”关千河摇摇头，“现在基本已经不记得了。”他人情世故都还不懂的时候就入门修炼，哪有机会看什么庙会。
沈夜声挑挑眉毛：“那你不觉得可惜吗？”
“偶尔也会吧，不过比起普通人，我们修士已经得到够多了。”关千河说道，“修为、力量、寿命，我们已经比常人强了太多。还去可惜别的，未免太贪心。”
“贪心又不是坏事。”沈夜声笑出声来，“关星，有没有人说过你看上去不食人间烟火？”
“多了去了，”关千河无奈，他没变装之前一身雪白更是不似凡间人，“但修士本来也不食人间烟火吧。”
“不不，”沈夜声晃晃一根食指，“谁说修士非得按世人眼中的模样过活？修道本来不就是为了摆脱世俗束缚吗？”
关千河蹙眉，他没有想过这种说法。
“你看，我也是修士啊，”沈夜声伸出一只大拇指，示意他往旁边看，人群正熙熙攘攘，“我看起来和他们有什么区别吗？但你要是站进去，一眼就能被挑出来信不信？”
“……”关千河信，但这难道不是因为他看上去不像常人吗？
“关星，你知道你为什么看上去不像常人吗？”沈夜声好像能读懂他的想法，也没等他回答，自己就接着说了答案，“因为你与外界接触得太少了。你干净得不沾凡尘，一点世俗的味道都没有。”
关千河默认了，他说得有道理：“……我在看着普通人的时候，经常会觉得我与他们的喜怒并不相通。我早早跳脱出了他们焦虑的一切：生老病死、世事无常。他们苦恼的事情对我来说都微不足道，他们憧憬的未来于我不过弹指之间。如果我不修道的话，应该也能和他们感同身受吧。”
沈夜声忍俊不禁：“怎么，你现在不能吗？”
关千河怀疑他是在嘲讽自己，白了他一眼：“我的确觉得若能感同身受，必然没有坏处。但既然选择了修道，那就已经选择了另一条道路。至于人间烟火，就作遗憾也罢。”
沈夜声忍不住背过身去，忍笑忍到肩膀颤抖。
关千河被他弄得有点恼羞成怒了：“你笑什么？”
沈夜声转回头来，关千河愣了一下，沈夜声的眸子无比明亮，像是闪光的琉璃、阳光下波光粼粼的湖水、明媚的太阳本身。
他笑着，是真的很开心，关千河一时间都有些失神，而就在这一刻，沈夜声牵起了他的手，二话不说就拉着他往前跑。
关千河被他一拽都懵了：“等等，你去哪？”
“你不是说人间烟火是个遗憾么，”沈夜声扭过头来，双眼闪闪发光，“走，我带你看看人间烟火。”
关千河一怔，竟然就这样被沈夜声用最简单的方法拉走了，连轻轻一挥手甩开他都没想起来。他当时只想着，沈夜声的眼睛好亮。
像是他的北极星。
当沈夜声停在第一个小贩面前的时候，关千河整个人都愣了。他难以置信地抬头盯着那个比人高的木棍，棍子上绑着棉布，满插着亮红色的山里红。红宝石似的串起来的果子包裹在晶莹的糖浆之中，在阳光下闪烁着浅金色的微光，珊珊可爱。
“糖葫芦？？”关千河说出这个词的时候几乎要把眼睛瞪出来，他不可思议地瞪着沈夜声，他有没有搞错？
“这可是最有人间味儿的东西之一了。”沈夜声乐呵呵地，根本不管他的反对，伸手向老板买了两串。
关千河看不下眼地扭过头：“你吃吧。”
“别这么拘谨嘛，我打赌你好多年没吃了。”沈夜声坚持要递给他，“尝一口，就一口。”
关千河拗不过，勉为其难地接过来。淡黄色的糖浆裹着深红的山楂，因为天气还没冷到能把糖浆冻住的地步，因此糖浆外围的糯米纸还有点黏。
他勉强地咬下来一颗，黏牙，果子却脆，甜味混杂着特有的果酸香钻进味蕾，拿舌头一抵，酸甜像是果汁似的渗出来，浓得几乎要误以为有实体。
沈夜声笑吟吟地，也从自己那串上咬下来一颗，嚼得嘎嘣响：“好吃吧。”
好吃是好吃，就是……关千河有点无奈：“你不觉得有点幼稚吗？”
“谁说的，难道不喜欢吃甜就成熟了？”沈夜声满不在乎地耸耸肩，“成天在意什么年龄不能做什么事，才叫幼稚。”
关千河说不过他，不过冰糖葫芦确实味道不错，他足有一百多年没有吃过了，谁能想到一百多年前的小吃至今都还在流行，说不定还会继续流行下去。
关千河又咬下一口：“小沈，你……”他话还没说到一半，一颗脑袋突然凑了过来，沈夜声单手撩着耳边的头发，把头伸到他手边，完全不把自己当外人，自顾自地从他的糖葫芦串上叼走一颗山楂，甚至还下意识地舔了一下自己沾着糖屑的嘴角。
关千河沉寂已久的心脏突然砰咚一声跳了一下。
沈夜声根本没有自觉自己做了什么，他闭着眼睛很享受地吃完了那颗糖葫芦：“嗯？”
“你……”关千河把自己想说的话忘了个一干二净。
“怎么了？”沈夜声笑得眼睛都眯起来了，“你也可以吃我的。”
关千河：“……不需要！”
沈夜声把最后一口山楂都咽进肚子，随手把竹签扔进旁边的垃圾堆：“那咱们去看看别的。”
他张望四周，马上又发现了有趣的东西：“关星，这边这边。”
关千河已经懒得反对他，索性顺着他来：“什么？”
沈夜声指指不远处的一个小摊，关千河顺着他的手指望过去，再一次差点喷出来：“风车？”
沈夜声看中的摊子正是一个卖风车的小摊，五颜六色、形状各异的风车插在面前的架子上，风一吹就滴溜溜地转。有些还绑着反光的彩带，转起来更是夺人眼球。
“来吧来吧。”沈夜声坏笑着把他往那边拉，也不知道究竟是风车更有趣，还是看关千河那副“我当时是拒绝的”的表情更吸引他。
关千河一路被他拉着吹了风车、捏了面人、画了糖画、看了皮影戏……灯火节前的集市很是热闹，让人眼花缭乱，不自觉便沉醉其中。
不知不觉，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关千河完全没注意到时间已经过去了那么久，而他现在左手拿着一只棉花糖、右手握着一只风车，脖子上还挂了一串芳香扑鼻的花骨朵。
沈夜声的手上也拿了一堆东西，两个有点傻傻的面人、半截啃到一半的甘蔗、一包麦芽糖和一盏耳朵有点粘歪了的兔子花灯。
他看着关千河苦恼得不知该从哪里下口才能不弄脏嘴吃到棉花糖的样子，毫不介意自己嘴角也沾着各种零食的碎屑，笑道：“你现在看上去像人多了。”
关千河刚感到不解，却听得沈夜声说了一句：“关星，你回头看。”
他下意识回过头去。
下一个瞬间，就连呼吸都被静止，连心跳都能忘记。
十里长街，所有的灯全都亮了起来，离得最近的是红色的，在黑夜中宛若花朵燃烧，烧得明艳；随后是橙色、鹅黄色……
五光十色的花灯像是约定好了一起绽放，将暗下来的街道映衬得温暖如昼。上空仍然是一片浓沉的黑暗，但街上却仿佛点燃了长明的烛火，光芒像是一种别样的海洋，汇聚成一条流光溢彩的河流。
令他忍不住屏住呼吸的是，街上不规则的灯组成了一道蜿蜒遒劲的曲线，白天屋檐扰乱了视线，但黑夜里再没有东西隐藏它的炫目。
那是一条龙的形状。浑身发着光的龙以脚下的位置为开始，在长街上空恣意遨游，宛若直冲云霄，咬住了苍云的尾巴。
“那个方向就是我们修士的世界。”沈夜声站在他身旁，两侧都是通明的灯火，周遭有些朦胧，耳边嘈杂的声音也渐渐褪去，沈夜声既像是对他说，又像是面对修道的漫漫岁月，“我们的确和普通人不同，但至少我们眼中的美都是一样的，我们的喜怒哀乐……也是一样的。”
作者有话说
第20章 第 20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