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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代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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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空中不知从何处飘来一丝阴云,遮住了阳光。天色暗了一瞬,转眼便缓缓放晴,阳光重新洒下,映照得洛清婉满身金玉生辉。
魏长平挑眉,将梨梨掩在身后,福了福身子道:“见过侧妃娘娘。”
洛清婉穿了一件水蓝色云锦裙,杏眼中含着似水柔情,还是那般惹人怜爱。众人一愣,皆纷纷行礼。洛清婉连忙率先扶起魏夫人道:“不必多礼,清婉也算是魏家之人,理当先给诸位行礼才是。”
说着她便要福身施礼,却被魏夫人一把拦住道:“娘娘身份尊贵,切莫乱了礼数。”
洛清婉倒也不再坚持,只是看向魏长平道:“之前清婉回门,听闻姐姐有事推迟,今日听闻姐姐回府,恰巧太子殿下有事要出宫,我便求了殿下带清婉出宫,来见见姐姐。”魏长平还未接话,洛清婉便打量着一旁的苏言含笑问道:“这位便是姐姐的夫君,宋家公子?”
苏言还礼,听魏长平淡淡道:“承蒙娘娘挂念,只是臣妇有些不解,娘娘若是想见臣妇,不妨直接召臣妇入宫,何必如此大费周章?难不成……娘娘此行还有别的目的?”
洛清婉勾唇,也不急着回答,伸手作请,待与魏长平一同坐下后,又接来身后丫鬟递来的茶,不慌不忙地品了一口,才道:“姐姐多虑了,清婉这个做妹妹的,自当来拜见姐姐,怎可劳烦姐姐跑一趟。”
“那你为何会带梨梨一同过来?若我没记错的话,梨梨现在应当在学琴才是。”魏长平看了一眼梨梨畏惧的神色,一边哄她,一边朝洛清婉问道,语气中含着些许怒意。
“姐姐真是严厉,今日姐姐回门,不如让若雪妹妹休息一日,好好玩一玩,”洛清婉看向梨梨,语气温柔道,“若雪,你说呢?”
梨梨从方才见到魏长平开始便觉得天旋地转,此时心中一悸,便拉着魏长平的袖子,道了一声:“长姐,我头晕。”便昏了过去。
魏长平大惊,许萍薇连忙过去给梨梨把脉,又翻了翻她的眼睛,突然抬眸看了一眼魏长平,却见她面露焦急。许萍薇有些犹豫地看了魏长恭一眼,面色复杂道:“无妨,只是有些气血不足,再加上一时惊吓,方才昏了过去。我这就让人去熬碗补气血的汤药。”
魏长平朝她点点头,将梨梨交给月菱看着,起身冷笑道:“今后侧妃娘娘还是少来的好,有些事情我谅你年少无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罢了,可你若是不知悔改,别怪我翻脸无情。”
洛清婉似笑非笑道:“看来姐姐还是把我当外人啊。凌秋,把东西拿上来。”
魏长平见一面生的丫鬟命人将一些精致的盒子摆在桌上。她凝眉,只听洛清婉又道:“殿下知世子素来体弱,便赐了些东西让我带来孝敬世子哥哥,只是……”
洛清婉目光一转,指着许萍薇道:“来人,将他拿下。”
几名东宫侍卫立刻上前,反绞了许萍薇的胳膊,许萍薇心中大惊,不知所措。魏长恭暗暗捏拳,凝眉问道:“侧妃娘娘这是何意?”
洛清婉冷笑一声站起身,徐徐走到许萍薇面前,居高临下道:“气血不足,受惊昏迷?呵,方才本妃不过是给她用了些安神草,这庸医竟丝毫不察,敢问世子,他不该被抓吗?”
“你!”魏长平一个箭步冲上前,扬手欲落,却被苏言在后攥住手腕。苏言在她耳边低声道了声“冷静”,抬眸道:“娘娘此言实在令人难以信服,安神草服用过量可致死,梨梨年纪尚小,娘娘如此对她,岂非杀人未遂?”
“宋公子此言差矣。本妃听闻梨梨近些日子总是睡得不安稳,便赐了她些安神草助眠。本妃可是一片好心,怎么到了公子这里,便成了杀人未遂了?”
洛清婉顿了顿,又道:“若说杀人未遂,恐怕应当是这位徐先生吧?如此庸医竟在侯府中行骗三年,本妃倒是担心世子如今是否已经被这庸医害得,病入膏肓?李院判。”
她果然是有备而来。魏长平咬牙看着一个身着官府的中年男子绕到前面向洛清婉行礼,听洛清婉吩咐道:“你去给世子把把脉,看世子的身子可有什么不妥。”
好啊,层层算计,最后竟是冲着哥哥来的。魏长平正欲上前拦他,却见苏言先一步拦住李院判道:“大人且慢,敢问侧妃娘娘,如今梨梨尚在昏迷,既然是娘娘所为,因何不先请李大人给梨梨诊治?娘娘如此急切去诊世子的脉,莫不是心中盘算了什么?”
魏长平反应过来,连忙跟上前道:“李大人,求您先救救舍妹,此事若是惊动了父亲,致使父亲对太子殿下心生怨怼,多了君臣嫌隙,日后大人夹在中间也不好过啊……”
短短几日,洛清婉就算再有本事也不可能买通太医院李院判为她效力,如此想来,此事必为谢临安授意。既然如此,李院判定不会只听命于洛清婉,他心中必然另有一番计较。
如今只能先拖住他,再想办法替哥哥解围了。
果不出所料,李院判犹豫片刻,权衡再三,终是向洛清婉求请先行医治梨梨。洛清婉微怒,僵持之中,忽听身后一人的声音传来。
“何事如此喧闹?”
谢临安一身玄色锦衣常服,紫金发冠高束,与南阳侯一同前来。洛清婉眼眸闪了闪,含笑朝他行礼,却被他无视。而洛清婉似是习惯了他这般冷淡,脸上没有太多难堪,只是守着规矩跟在他身后。李院判一见南阳侯也过来了,生怕得罪了他,连忙走过去给梨梨诊治。
梨梨得李院判医治,应该不会有什么大碍,哥哥暂时躲过一劫,魏长平本可松一口气,可谢临安一来,她的心又提到了嗓子眼。
谢临安,可比洛清婉更加不好对付。
“这位便是琼墨的夫人,魏家大小姐?”谢临安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魏长平,对苏言赞赏道,“琼墨好福气。”
“殿下过誉。”苏言恭敬行礼,察觉魏长平神色有异,便不动声色地挡在她身前,笑问道,“殿下日理万机,怎突然有时间来侯府做客?”
“本宫今日难得出宫一趟,路过侯府,想到清婉还在这儿,便来看看。诸位不必多礼,随意即可。”说罢,谢临安看向魏长恭,淡笑道:“子谦的病可好些了?”
魏长恭闻言,一撩衣摆决然跪地道:“多谢殿下挂念,只是……有件事臣并非刻意隐瞒,还请太子殿下恕罪。”
“哦?”谢临安饶有兴趣道,“何事,说来听听。”
“臣自幼体弱多病,可三年来有劳徐先生尽心医治,臣早已痊愈,”魏长恭看了一眼许萍薇,眼中尽是缱绻情意,“臣发觉徐先生女扮男装,心中暗生情愫,便索性装病,只为将她留在身边,请殿下念在臣一番情意,成全我二人……”
魏长恭一席话甚是感人,却令众人吃惊不小。魏长平看了一眼许萍薇,见她含泪咬唇,似乎在隐忍着什么。魏夫人不知所措,南阳侯凝眉看着跪在地上的魏长恭,面色复杂。
谢临安沉默片刻,仔细端详了许萍薇半晌,打趣道:“没想到京中诸多贵女未入得了子谦的眼,反倒是这么个相貌平平、出身卑微的女子动了君心。”说罢,谢临安挥挥手让人将许萍薇放了,问她道:“你究竟是何人?如实说来。”
许萍薇忍着泪,似是在赌气,也不看魏长恭,低眉道:“民女徐氏,洛城人氏,自小父母双亡,兄弟姐妹饿的饿死,冻的冻死,如今并无什么亲人在世。”
“哦,洛城?”谢临安冷峻的脸上闪过一丝凌厉,饶有兴趣道,“你是旧都盛京人?”
洛城为前朝盛京,自谢氏谋朝篡位后,废洛城,屠黔川,迁新都,洛城“盛京”之名便鲜少有人提起了。若不是怕自己的口音败露,许萍薇也不敢说自己是洛城人。
“是……”许萍薇道,“那时民女年纪尚小,只记得当初兵荒马乱,父亲带着一家人逃离洛城,之后……整个家就剩我一人,有幸在流浪的路上跟着一好心的老人学了几年医术,之后老人死了,我便又开始女扮男装,一路行医谋生。”
许萍薇表面镇定,心中却怕得要死。明明句句是谎,稍有不慎被谢临安发现了,便是死路一条。可她不知哪来的胆子,一个谎接一个的编,连自己一身医术的来历都编得合情合理。
这些事情谢临安根本无处查询。乱世中无家可归的人不计其数,她只是其中一个,举目无亲,他又如何去查?
许是明白这点,许萍薇胆子又大了些。问了许久,谢临安未发现可疑之处,便舒缓了眉宇,道:“此女出身卑微,如何配得上子谦南阳侯世子的身份?若是子谦喜欢,纳做妾室也就罢了,若是明媒正娶,传出去恐怕会惹人笑话。”
一阵委屈涌上心头,许萍薇的眼泪突然止不住地流下来。她自知身份低微,可做妾……穷人也有穷志气,她怎愿就此成了高门后院的笼中鸟,与人共侍一夫?但若是现在拒绝,她就只能被赶出侯府,之后若是被人抓走,严刑逼供之下,她怕是什么都隐瞒不了了。
南阳侯心中渐渐明白过来,发觉自己竟被亲生儿子算计了十几年,怒意更甚。魏夫人心情复杂,也不敢说什么。僵持许久,许萍薇绝望地想要接受现实之时,突然听见身旁什么东西朝地上碰了一声。
她转头,只见魏长恭俯身磕了一个头,直起身子严肃道:“臣自请从军,望殿下做主,赐徐姑娘为臣妻。”
“放肆,你久病多年,手无缚鸡之力,如何从军?就为了这么个女人,你情愿去送死吗!”南阳侯气得晕眩,一旁的魏长平连忙上前扶他坐在一旁,又端了杯茶给他,却被南阳侯一气之下砸到了魏长恭身边。
谢临安不动声色,若是魏长恭自愿从军,想要拿捏南阳侯便更是易如反掌。就算现在南阳侯手握重兵又如何,战场上刀枪无眼,若是世子出了意外,南阳侯府必然衰败,他也能趁机夺了南阳侯手中的兵权。
魏长恭一连磕了好几个头,每一声都像是在许萍薇心上剜上一刀。许萍薇受不住,终是抱着他的身子哭道:“你别磕了,我愿做妾,我心甘情愿……”
魏长平在一旁看着,心中五味杂陈。诚如父亲所言,哥哥进军营必然凶多吉少,正中太子下怀。可若是让徐姑娘做妾……哥哥如今身子也康复了,若是有人塞来个高门贵女做妻,岂不是委屈了徐姑娘?
正想着,她突然听见身边一直沉默的苏言开口道:“如今南疆争端既起,世子一心报国,有情有义,臣恳请殿下成全世子。”
魏长平猛然看向苏言,目眦尽裂。好一条谢临安的狗,果然原形毕露了。说什么只求宋家安稳,说什么一生不负,果然都是骗人的!
正欲开口反驳,手却被苏言紧紧攥住,掩在宽大的袖口下。魏长平又惊又怒地抬眸看向苏言,却见他面色如常。他的手微颤,却又加重了些许力道,似乎是在暗示她不可妄动。
还能相信他么?魏长平恍惚觉得,自己身侧那人,还是那个三年来能让她全心全意信任的宋黔川。温润如玉,却又冷淡疏离,看似无欲无求,可身上扛起的担子却不比她的轻……
经历过一世,魏长平知道被信任是多么难能可贵。可苏言知晓前世之事,本就疑点重重,更何况此人手段高明,料事如神,如此复杂之人,她岂敢轻易将自己的信任给他?
“父亲,太子殿下,哥哥与徐姑娘是真心相爱的,况且徐姑娘也算是南阳侯府的恩人,怎可让她委屈做妾?自当是……明媒正娶。”说出这番话时,魏长平已然做好孤注一掷,替兄从军的准备。她还是不信任苏言,与其信任他,还不如信任自己。这样就算苏言是太子之人,她亦有后路可退。
谢临安见魏长平都开了口,正中下怀,便道:“宋少夫人所言有理,徐姑娘作为恩人嫁入侯府,倒也妥当,如此南阳侯府也多了个重情重义的名声,侯爷,不如本宫做主,上奏父皇将这徐姑娘赐给世子为妻。只是……世子所言,可要说到做到啊。”
南阳侯面露不满,魏夫人见太子都发话了,知道事情已无可转圜,便扯了扯南阳侯的袖子,示意他应了这门婚事。
南阳侯恼羞成怒地看了一眼魏长恭,见他满额是血,更是有些恨铁不成钢,开口骂道:“不成器的家伙,这回可遂了你的意?还不谢恩!”
魏长恭闻言,惊喜地看了一眼南阳侯,连连朝太子谢恩。这边梨梨也醒了过来,谢临安又与南阳侯客套了几句,便带着洛清婉等人回了东宫。
待他们一行人走后,南阳侯便劈下一掌掴到魏长恭脸上,魏长恭被他打得头偏向了一侧,退了几步堪堪稳住身子,唇角渗出些许血迹。魏长平连忙上前拦住南阳侯再欲劈下的一掌,失声道:“父亲,哥哥体弱,您怎能下如此重手……”
魏长恭面不改色,扬起脸道:“儿子不孝,惹父亲动气,儿子自请罚跪祠堂,父亲何时消气,儿子何时起来。”
“恭儿,恭儿……侯爷这……”魏夫人拦不住魏长恭,只得劝道,“侯爷,既然木已成舟,恭儿终有一日便要上阵杀敌,此时侯爷若是带恭儿去营中历练几日,兴许还能保住条命……”
正此时,苏言也开口劝道:“世子病愈,想必岳丈心中清楚世子已能独当一面,正如岳母所言,此时最要紧的,不是罚,而是历练。”
除了南阳侯,众人听着这话都像是劝慰。南阳侯凝眉,犹豫片刻后道:“罢了,婉璃,去祠堂叫你哥哥起来,告诉他,三日后大婚,之后若圣上下旨派老夫征战南疆,他就算新婚燕尔也得跟着老夫去!”说罢便拂袖离开。魏夫人看了看魏长平,朝她点头示意,自己则快步跟上南阳侯。
魏长平都没想到南阳侯这般听信苏言的话。她应了一声,便连忙向祠堂走去。苏言见此事已了,微微叹了口气。梨梨在一旁见他叹气,便壮着胆子问道:“姐夫,你作何叹气啊?”
苏言低头,见一个甚是可爱的小女孩仰头问他,不禁笑道:“因为要时时刻刻帮你长姐解决各种麻烦啊……”
“唔……”梨梨低下头咬了咬手指,又将手背到身后,仰头可怜巴巴地看着苏言道,“姐夫不要嫌麻烦好不好,以前长姐处处都想着梨梨和姐姐们,梨梨就在想,什么时候也有人能处处想着长姐,长姐她真的好累好累,梨梨想帮她,长姐却说梨梨太小了……”
“……你放心,做人要一诺千金,有些事情我既然答应了你长姐,便一定会做到。”苏言缓缓一笑,语气坚定,突然想起了什么,便问道,“对了,你长姐闺名中有个‘璃’字,为何你也叫梨梨?”
“姐夫有所不知,我大名叫若雪,小名才叫梨梨,是梨花的梨,与长姐的不同。”梨梨的眼睛眨了眨,又道,“我姨娘是身份最低微的,因此我一出生便被其他姐姐们瞧不起,只有长姐护着我,还给我取了个小名叫梨梨,与她的‘璃’是谐音。从那以后,姐姐们知道长姐护着我,便也不敢再欺负我了。”
“是么……”苏言笑道,“梨梨,你刚醒过来,先回去好好休息吧,以后记得,不要吃侧妃姐姐给的东西,防着她些,知道吗?”
“嗯,梨梨知道啦。姐夫再见!”梨梨朝苏言笑着摆摆手,被一旁的丫鬟领着回了自己的院子。
苏言目送她离开,见院中只剩他与许萍薇,想说些什么,却终是垂眸不语。一旁红着眼眶的许萍薇见气氛尴尬,不禁开口道:“你为什么……”
话未说完,苏言便打断她道:“他终究要撑起整个南阳侯府。虽说从军之事太过艰难,可若是能一战成名,结果也未可知。”
许萍薇一怔,苦笑道:“这我明白,我想问的是,你我之前从未见过,为何你一见面便喊我一声‘阿姊’?”
苏言一愣,迎上她疑惑的目光道:“我阿姊,叫许萍薇。”
许萍薇心中大惊,正要再问,却见苏言负手起身,许萍薇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见不远处魏长平与魏长恭一同进了院子。她抿了抿唇,将剩下的疑问吞进了肚子里。
“你……为何要隐瞒梨梨服用安神草一事?”
许萍薇抬眸,听魏长恭语气平淡地问了这么一句话,心中委屈,泪水在眼眶中打转,忍着哭腔道:“大小姐身上惯用的熏香与安神草相克,我以为侧妃娘娘想要陷害大小姐,所以才……都怪我自作主张,给你惹麻烦了。早知如此,当初我就不该回来……”
话音刚落,许萍薇便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魏长恭笑着将她的头按进自己怀里,低声哄道:“既然回来了,就别想走了。放心,我有分寸,你不必自责。”
兰花的幽香随风而来,许萍薇感到一丝安心。苏言与魏长平见他们这般,便一同离开了院子,只留下庭院中相拥的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