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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伯藏主 ...

  •   一

      伯藏主喜文,犬若丸乐武。

      当伯藏主捧着真朱洒金地子的诗笺开始挥洒一片片和歌时,犬若丸早已握着他那把通体火红的太刀舞得酣畅淋漓。

      “治时以文,乱时用武。”伯藏主经常眯着细长姣好的一双狐狸眼,好整以暇地点掇着手里的金漆蝠扇,如是讲。每每此时犬若丸则不以为然,眼光甚至带着一丝愤慨,“现在明明是乱世!”而他兄长修习起白狐刀法来,明显还不及给琴调弦来得上心——至少在所有的家臣和他犬若丸看来,是这样的。

      伯藏主振了振羽织外氅站起了身,廊下深秋的气息袭来,让他眼界里只剩了一片火红,是园里迷人眼的红枫,却不是椿。“是啊,现在是乱世,时也好,境也罢,焉能事事遂心。”伯藏主意味深长地叹了口气。所以,比起他这个无心世情纷争的伯藏主来,白狐国更需要的是犬若丸啊。想到此,他回身把着纸拉窗弯起了眉眼,“犬若丸,再陪我比一场如何?”

      动身去中原时,伯藏主只背了张琴,轻装无从,随遇而安得好像就是一场郊野踏青,而不是深入陌生的大陆出生入死。目送兄长扬帆远行后,犬若丸紧抿着唇未发一语。伯藏主是个怎样的人啊,还记得几日前那场比试,炉火纯青的刀法直打得自己毫无招架之力,数招之内就将九虹火剑挑飞在地,彻底缴了械。

      “可让我怎么能安心啊。”伯藏主收了手中轻薄雪刃,又捡起了那把火红辉煌的太刀,插进鞘内,一起递给了目瞪口呆的犬若丸,见他依旧没有接手的觉悟,便伸手揽过他的衣带将两柄太刀一同插了进去,“等我回来,也让我见识见识二刀流。”像幼时一样,伯藏主捏了捏犬若丸的脸调笑着唤他回神。

      那时,犬若丸依稀明白了什么,可是也混乱了一些东西。“混账,明明在说这君宇的位子他不想要,但是要我自己夺过来他才甘心。好吧,既然这样,我会成全你!”从那时开始,犬若丸暂时的目标就只剩了一个,至少要打败伯藏主这一个对手。直到中原的回报者传来确切消息,失了伯藏主的踪迹。

      二

      九江春是个善于聆听的人,个性安静又不怠惰于思考,所以才会与伯藏主成为挚友。

      初次见面时,九江春正在东海边单枪匹马地挑着几个本领说高不高说低不低的江湖人,瞥见战团外不知何时多了个抄手站立的人影,本想核计一下这人加入的话自己的胜算还有多少,却收到个“我会等你打好”的微笑——是敌是友已经不那么重要了,九江春反而起兴地挥洒起手中的琴筝。

      轻絮流光孤月轮,鸿燕长飞声不顿;昨夜闲潭梦落花,流水摇情满江春。

      就这么手法流畅地灭了敌人,罕少血迹,连哀叫挣扎也不曾,难得见到让人不觉厌恶的杀招,伯藏主以两声击掌声相和,举步走了过去。

      九江春瞥了瞥他背上的琴,微笑,兄台有何贵干?

      我只是想问问路。

      不是中原人。

      来自东瀛,初至贵地。

      ……

      九江春是伯藏主踏上中原大陆之后遇见的第一个人,他后来问过伯藏主,为什么那么多人打作一团,他就挑中了自己。“那些注定是死人了啊,”伯藏主一脸你真多此一问的表情。

      这种表情见多了,九江春也渐渐习惯了问题出口前先来思考答案,于是乎两人独处时便越发的安静了,然而却并不缺少交流——这种莫名荡漾的氛围就叫做“默契”了。

      三

      允爱君是个聪明的女人,唯在情之一字上却比任何人还要傻。

      她救了一个顺流而下的濒死之人,这本没有错,她倾尽所学用了所谓的衍息婆娑之术亦无可厚非,然而她的错处在于,寄命术里除了一棵树,一个男人之外,还有她自己。

      寄者,托也。

      如果伯藏主是株根深叶茂的树,允爱君心甘情愿变成攀援依附的百尺柔苗——为的只不过是捞起那个人时的偶来相值却情钟,她似乎忘了好好想想,那株树有朝一日或者会倒,或者会枯死,或者会招致什么天雷地火而从此不存,当然与之一起消亡的,还有自己。

      伯藏主没有问过允爱君是否后悔,那答案不肖说,允爱君不悔。但伯藏主想问她是否有遗憾。

      遗憾?当然有。我该告诉你我封印了你的记忆,我该告诉你我隐约知道有了不得的事情等着你去做,我该告诉你我们的孩子被那棵槐树吸收了,我早该承认,那棵树并不能挽留住什么,反而会让我们失去更多,我,或者早该放手,因为你想要的并不全在我这里……

      伯藏主在允爱君的坟上压实了最后一掊土。“其实,你没有做错什么,爱本就是自私的,只是你的爱太重,我承不起,罢了。”

      四

      “我们都是没有自由的人。”我说。

      “说这种话会影响心情的。”墨尘音撇了撇嘴。

      “可我想知道,你倦了没有?”

      “是人总会的吧,偶尔。”

      “接下来你会说,你是修道之人,对吧?”

      墨尘音没点头,也没有摇头,只是出神地用手指挽着发梢绕圈子,难得的慵懒,半晌瞥我一眼,“好友,茶凉了哦。”

      是怕话题再继续下去会勾动心事吧,茶凉了,我也该走了。

      “不要想念我,等到天暖些我再来。”

      他甩了甩手,似乎在说你不来我也不会想你,你走我才懒得挽留,表现得很是仙风道骨。

      收拾琴筝起身离席,墨曲自始至终沉静而沉着的躺着,我伸手抄了一把墨色的穗子,千丝万缕从手指间流去,却什么也留不住的感觉,让人心上倏的一阵空荡。回眼看去,墨尘音也将眼神投在了我的举动上,长发亦从他的指尖滑脱,却拂过一阵宁馨。

      “我走了。”

      “珍重。”

      我没有回头一路悠悠的踏雪而去,身后琴曲和着吟咏以传音入密的功夫送了来……

      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

      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

      ……

      故人不变,墨尘音亦不会变,我抱以会心微笑。

      五

      赭杉军是个不善言辞的老实人。

      以下是我们的初次会面。

      “墨尘音的同修好友,”我颔首为礼,“尘音常提起你。”这是瞎话,墨尘音绝不会时常将个半入魔道的同伴挂在嘴边——为了同伴的尊严,也为了他们玄宗的——虽然是瞎话,可我倒也说得自在而虔诚。

      他显得有些为难,小声嗫喏着“是么”,“惭愧”,显然信了我的话。我猜他在思索墨尘音有没有在他面前提到过我,半晌才好像下了莫大决心似的说道:“尘音也是经常提起你的,白狐国君储。”

      赭杉军脸红得就像他的道服,这是个难得连寒暄都不会的人。依着在罪恶坑养成的恶劣脾性我应该纵声大笑,可是此时此刻我一点也笑不出,反而张开双臂和他拥在了一处。

      “你是尘音几十年的好友,你说,当时我停手了,尘音会怨我吗?”

      “会!”

      怀里的红衫挣了下,显然惊异于我的答案,我用了用力又把他拉了回来,“怨你怎么还不去退隐。”

      怀里人会意似的,终于不再绷得那么紧了,我微微一笑放了手,“你心里早就有答案了何苦问我。你我都知道墨尘音是个怎样的人,不是吗。”

      “所以,看顾好友义不容辞。”他笑得既憨且淳,“等我了了心愿便回青梗冷峰。”

      我无言,唯在心里希望自己有未卜先知的本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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