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远乡》TMTC

18、第 18 章

　　“明天我们就该走了。”万一不知道从哪拎了一罐啤酒，仰头喝了一口。
　　苑迟心里明白他想问什么，干脆自己先开了口，“你什么时候回学校？”
　　万一扬了扬嘴角，仿佛没听到她问了什么，“你确定能考到北京吗？”
　　苑迟看着他，眼神说明了一切。
　　万一了然一笑，“后天晚上的机票，往后...北京见？”他举着易拉罐，眼神紧锁着苑迟的目光。
　　苑迟这才看见身后堆起来的啤酒罐，伸手拆了一罐下来，拉开环扣跟他碰杯，“北京见。”
　　身后是居民和老师们的饭桌，篝火旁有围成圈蹦蹦跳跳的小孩，这段时间认识的新朋友们在烧烤架前吵闹，四处零散着小孩在追逐打闹。
　　眼前的一切突然就要成为这段记忆最终的画面，夜幕低垂的这一方校园将来只会存在记忆或是相册里，仿佛是给旅途划上了一个圆满的句号。
　　苑迟鼻子有些泛酸，从小到大都没有在一个集体里体会过这样和睦的氛围。家里没有，学校更不会有。这种不管走到哪停到哪始终都会存在的归属感就要消失了，离开了万一，离开了段麦青，离开了这五个从小一起长大的小团体，她就又是之前那个独来独往的苑迟。
　　这里给她的一切都不会在别处找到，这里的快乐和轻松是全世界独一份。
　　苑迟仔细观察着眼前的一切，万一看着她出神，刚想伸手摸摸她的头，烧烤架那边突然传来骚动。
　　附近的人都围上去，音乐和噪杂的人声停了下来。
　　苑迟心里顿时打了阵鼓。
　　两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起身往前走。
　　“让一让，谢谢。”
　　“麻烦让一让。”
　　丁烟景躺在地上抽搐，丁淮扬冷静地给她解开领扣，把她的头偏放着，又把周围零碎的易拉罐和竹签都踢开。
　　段麦青和段云浩在里圈让大家散开一点留出空间，场面看起来并不混乱，大家应该都不是第一次见。
　　苑迟站在后面有些发抖，眼前的丁烟景让她有些害怕。
　　不是怕她这个人或是她的样子，眼前的这幅场景是她从没见过的。
　　感觉像是亲眼目睹了一场血腥的搏弈，平时可爱又活泼笑起来像洋娃娃一样漂亮的女孩突然就变成了神智不清的样子。
　　这突然发作的场景像是给她兴头上的情绪浇了一盆凉水，从头到脚每一个毛孔瞬间被寒意包围。
　　万一从后面贴近，让她的肩能靠在自己手臂前方。双手插在兜里，皱眉看着丁淮扬，他能注意到丁淮扬的手其实不明显地在抖。
　　大家都静静地等着，丁淮扬目不转睛地盯着妹妹看，直到眼睛发涩快要流出泪了她抽搐的幅度才小了点。
　　大概过了十分钟，丁烟景彻底平静下来，丁淮扬把她抱起来往校门口走。
　　“我帮你开吧。”万一绕过人群半路截住他。
　　丁淮扬点了点头，把手里的钥匙递给他。
　　苑迟默默地跟了上去。
　　丁淮扬的车停在超市门口的平地上，丁淮扬抱着妹妹上了后座。苑迟拉开副驾驶的门坐上去。
　　车内的灯还没打开，黑暗中能听到丁烟景细细的声音，“哥哥...头晕...”。
　　丁淮扬把她紧紧抱在怀里，在她背上安抚，轻声细语地说：“嗯，一会儿就到家了，有哥哥陪着你，不害怕嗯。”
　　苑迟侧头安静看着，不敢说话怕吵得她难受。
　　万一平稳地倒车转向，一路上有小坑或是短坎都压着速度过，短短一公里的路程开了十分钟才到家。
　　丁淮扬简单几句道了谢，抱着丁烟景就进了屋。
　　万一和苑迟站在院子里目送他。
　　苑迟不想让自己看起来太矫情，悄悄摸掉了眼泪。
　　万一自然地往后退了一步背过身，苑迟乘机在脸上呼噜了一把，鼻涕眼泪一齐抹在袖口上。
　　安静地待了一会儿，万一轻声说：“走吧？”
　　苑迟点点头，转身跟着他往路上走。
　　“散会儿步？”万一问。
　　“嗯。”苑迟声音带着沙哑。
　　他们沿着半山腰的公路往回走，夜里一般都没什么车，但万一还是让苑迟走在里侧。
　　两人有一句没一句地搭着话，其实这么久以来他们独处的时候大多都是这个状态。偶尔想起来什么就说一句，但都不是必须需要得到回应，一个眼神一声轻笑就能很舒服地结束对话。
　　转过一个大弯，视野稍微开阔了许多。
　　“抬头。”万一稍微欠了欠身，在她耳边轻声说。
　　气息掠过附近的发丝直扑耳蜗，温热的感觉让苑迟心底一颤，她应声抬头看。
　　夜幕中一片稀松星河，有的星星忽闪忽灭，有的星星大肆散布着光芒，有的星星在后者的衬托下显得黯然失色。
　　各种亮度不一的星星在夜空中闪烁，夜幕低垂，仿佛一切都触手可及。
　　苑迟感叹一声，仰着头眼睛一刻也不眨，渴望将这片光芒与震撼刻在眼里。
　　“我从来见过这么多星星。”苑迟的语气中透着欣喜。
　　万一笑了笑，抬头望着天没有说话。
　　“为什么山里的天空这么不一样？”
　　万一想了想，“城市里的灯光太亮，夜里不那么黑暗，星星也就不那么容易发光了。”
　　“偶尔晚上还是能看见一两颗星星的。”苑迟说。
　　“是啊，你看这些，”万一指了几颗不够亮的星星，“如果不是黑暗太纯粹，它们也不会出现在我们眼前，也许黑暗中还藏着更多这样的星星。”
　　“想要发光还真不容易。”苑迟说。
　　“是得靠自己努力争取的。”万一在她头上揉了揉。
　　恰好一阵风吹来，苑迟的头发零碎的飘在脸上。
　　苑迟哀怨地看着他。
　　万一轻笑着用双手给她整理，把两侧的头发挽在耳后。
　　近在咫尺的万一让她不得不屏住呼吸。万一的五官很利落，眉毛既不过分浓厚也不稀疏，恰到好处显得格外清透有神。目光如炬，简单明了的直视让人招架不住。
　　两人的目光对上，刹那间周身的风吹草动蝉鸣鸟叫都被消了音，漫天繁星纷纷下坠，余光里被星星点点的光芒笼罩。
　　鬼使神差一般，苑迟在万一俯身的一瞬间踮脚迎了上去。两人都被彼此的举动吓了一跳，回过神后又勾着嘴角热切地回应对方。
　　万一的唇很软，淡淡的烟草味有些发涩，但她很喜欢。苑迟搂着他的脖子往上够，贪婪地沉浸在这股气息中，有些酒气但很清冷，没一会儿就累得要歇下脚。
　　苑迟不好意思直面他的眼神，缩在他怀里埋头平复情绪。
　　万一像是被惊喜砸了个正头，搂着怀里的姑娘愣了好半天。
　　“你怎么不说话。”苑迟埋在他胸前闷声说。
　　他一手搭在苑迟腰上，一手扶上苑迟的后颈。把她从怀里拉出来，俯身埋在她颈窝里，深吸一口气，让苑迟的味道充斥在他一切的感知范围内。
　　偏头吻了一下她的脖子，“苑迟，我喜欢你。”
　　苑迟在心里打了半天鼓，这个吻顿时将脑海里的四重奏推向了高潮。她耐心地等着演奏结束，郑重其事地说：“我也是。”
　　说完一头钻进他的怀里，本来只是单纯地想抱抱他，实现这么久以来在脑子里想象过无数遍的场景。
　　可不知道为什么，在万一抱紧自己的时候眼泪毫无预兆地落了下来。
　　苑迟对自己突如其来的溃堤很诧异，但是控制不住情绪就这么涌了上来。
　　万一感受到她的气息逐渐沉重，按住她的肩把她拉出来。
　　“怎么了？”万一心疼地皱着眉，弯腰和她平视。
　　苑迟哼唧两声，用手背抹掉眼泪。“不知道，可能是太搞笑了。”
　　“搞笑？”
　　苑迟一下反应过来笑出了声，带着鼻涕吹出了一个小泡泡，顿时笑得更精彩了。
　　缓了好久终于停下来，“不是，我是想说太高兴了，不知道为什么说成了搞笑。”
　　万一扬着嘴角用拇指给她脸上擦干净。
　　“苑迟，要做我女朋友吗？”
　　苑迟能看见他眼里闪烁着的微光，她好像能就此感受到那份强烈的期盼。
　　苑迟微抿着嘴点头，万一猛地在她额上吧唧一口，把她按进怀里紧抱着。
　　“你在北京没有女朋友吧？”苑迟把头抬出来。
　　万一轻声一笑，“现在才问是不是有些晚了？”
　　“之前也没合适的机会问呐。”苑迟翻了个白眼。
　　“再翻一个试试？嗯？”万一箍紧她的腰，鼻尖抵在脸颊上，作势要咬上去。
　　两人在路上闹了好半天，回学校的时候已经快十二点了。
　　大家基本都回去歇下了，除了极个别夜猫子在树底下又凑了一桌。
　　段麦青醉醺醺地指着牵手走进来的两人。
　　苑迟穿着万一的外套，一只手塞进口袋里另一只被万一攥着。被四五双眼睛盯着有些不自在，动了动手想缩回来。
　　万一加重力道牵着往树下走。
　　“丁烟景没什么事吧？”卫旌旗第一个从戏里走出来。
　　“睡着了。”万一给苑迟搬了张凳子，两人在桌上坐下。
　　“你们在她家待到现在才回来？”段麦青举着一个玻璃瓶，整个人摇摇晃晃地挑着眉。
　　苑迟装作什么都没听到，一副晚上没吃饱的样子拆了碗筷就在新炒的小菜里挑肉吃。
　　“得，养不熟的白眼狼。”段麦青把酒瓶往桌上一砸。
　　万一用筷子在她手背上敲了一下，段麦青吃痛缩回手。
　　“少胡说八道。”万一说。
　　段麦青转头贴在段云浩身上扭捏，“他欺负我。”
　　段云浩无情地给她推开，“行了你，让你少喝点还不听。”
　　段麦青顿时皱起了脸，光速跟他拉开距离。
　　“关你什么事，我成年了，爱怎么喝怎么喝。你少跟爸一样什么都管着我，有什么事情我会自己负责，不需要你们给我操心给我做决定！凭什么你是男孩就什么都不管你，女孩就什么都不能做！”
　　段麦青不知道喝了多少，舌头捋不直却坚持说了一大串。费劲地吞吞吐吐把话说完，眼泪也被熏陶出来了。
　　苑迟连忙放下筷子，眼疾手快扶住她往后倒的上身。
　　“你们先上去休息吧。”万一说。
　　苑迟点点头，站起来要扶她起来。
　　段麦青划水一般甩着手，不让任何人碰她。指着离她最近的万一骂，“你高中可不知道在学校谈了多少个女朋友，凭什么一到我这就非得到转学的地步了。他们就是有偏见，我告诉你段云浩，要不是我慢了一步，你就是个弟弟！”
　　段云浩黑着脸从她身后起来，打横扛在肩上就往宿舍走。苑迟赶紧跟上去给他开门，万一也跟着上了楼。
　　苑迟率先进去把被子掀开，段麦青还在嘴里小声地嘟嘟囔囔。段云浩给她放在床上，径直拿着那条熟悉的毛巾去隔间的脸盆里沾湿，回来在她脸上胡乱擦了一遍。
　　段云浩拿了垃圾桶放在床边，放了一瓶拧了盖的矿泉水在桌上。这才站起身，对着苑迟说：“不好意思啊，麻烦今晚照顾一下。”
　　“没关系，我来就行了。”苑迟摆摆手笑着说。
　　万一拍了拍段云浩的肩，“走吧，别多想。”
　　段云浩点了点头，片刻没停留就出了门。
　　段麦青躺在床上闭着眼嘀咕，万一走近一步，“还有十分钟，生日快乐，苑迟。”
　　苑迟愣了一下，拿出手机看了一眼日期，瞪圆了眼睛说：“你怎么知道的？我自己都忘了。”
　　万一摸了摸她的头，“在医院的时候看见你身份证了。我先下去了，早点休息。”
　　“别老摸头，会长不高的。”苑迟抬手理被揉乱的头发。
　　万一轻笑了一声，转身给她们带上门下了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