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妍阳时光，君莫负》鹿子安

4、塞翁失马

　　屋内寂静，夏妍屏退了所有人，只留自己独坐在茶案前。冬枝的疑惑相信雀砚也是有的只是没有问出口，她们哪儿知道自己是在盘算着离家出走呢。自己从小养在深闺之中，离家出走对于自己就是一件天大的事，倘若不是堂姐夏芝暗示，自己怕是想破脑袋都想不到这么惊天地的大动作，然而离家出走是需要银两的，自己一时间要向祖母预□□么多月例是不稳妥也不能够的，思来想去还是要变买几副字画，好在偷刻了印章，便不会知道出自谁手。既然做了决定，那就没有必要纠结了，等堂姐代替她去了宫里，获得恩宠，自己就回来，想着也不会很久，于是乎夏妍将下人的衣服迅速换上，从侧门偷偷溜出屋内。

　　“你是哪房的丫头，大半夜出府做什么。”丞相府坐北朝南有一个正门，上悬先皇御笔亲赐的“忠丞夏府”甚是耀眼，此外东南侧有一侧门，西侧和北侧各有一个小门，北侧主要是丫鬟小厮等人出入办事所行，所以离家出走自然是走北侧小门啦。
　　“我……奴婢是大小姐屋里的，大小姐最近繁忙，想派我去西市拿些绣线回来。”夏妍低着头佯装淡定，内心却是惊涛骇浪，不知如何自处。
　　“这么晚还要自己人去取……你……”
　　“哎呀，这不是月儿嘛，大小姐等你快快取东西呢，你怎么还在磨蹭。”未待门口的守卫问出缘由，一位老嬷嬷便急切的走过来，转头对守卫说道，“这是大小姐房里新来的月儿，最近大小姐忙着准备寿礼，但是刺绣却没有落下，想着悄悄准备点新鲜礼物，所以没从府里取，让丫鬟去京西有名的绣坊买一些上好的绣线，这份心意，你我可都耽误不起呢。”
　　“可是，这，稍待我回一下白管家。”
　　“这都什么时辰了，莫说白管家都该睡了哪有空理你，再者，大小姐与绣坊约定的时辰我们又怎么去揣测，我这里做着担保，放心吧。”说罢将袖中的一小袋碎银子送了过去。见门卫犹犹豫豫迟迟不敢收，便直接塞了过去，转头对低头的夏妍说，“守卫大哥的好意回来可要回禀大小姐，速去速回。”守卫似是想到了什么，开心的笑了笑，收下银子就放行了。
　　“谢谢门卫大哥，谢谢嬷嬷。”躬身，转身走出门口，娇小的背影渐渐消失在夜色中。

　　“如何？”帐内，一身淡粉色亵衣在跳动的火烛下略显光华。
　　“回夫人，人已经出府了。”老嬷嬷低头，恭恭敬敬的回道。
　　“就知道她会听出芝儿的意思，不过我倒是没想道她有法子自己弄到钱，前阵子我还担心她跟老夫人预支月例了就暴露了这件事，好在一切顺利。”夫人笑了笑，接着有摇摇头，“接下来，就是如何让四皇子见到芝儿了。”
　　“老奴有一事不明……”
　　“直说罢了。”
　　“既然夫人只要小姐做侧福晋，为何要选四皇子？”
　　“野心不可过大啊。你也知道，不管芝儿如何受二爷喜爱，她终究是庶出，侧福晋都不是能高攀的，众多皇子中，有权有势的王贵妃之子我们是如何都攀不上的，还有皇后的儿子，更是不会要一个庶女做侧妃，但是四皇子不同，他深得皇上喜爱又没有母妃和舅舅家实力支持，自然容易左右一些。虽然传言说愚笨了些，但是芝儿又不是什么皇后贵妃命，嫁人后能恩爱顺遂就好了。”说着不由叹气，原本冷冽的眼神也变得暗淡了些，“说到底是因了我这姨娘的身份。”
　　“老奴明白了，既然如此，那大小姐……”老嬷嬷语气低沉下来，语气中满是不屑与怨怼。
　　“嬷嬷这次可不能如此，这是夏府的嫡小姐，出了事可谁都逃不了干系。你且派人盯住她就行了。只要错过进宫的机会，她回与不回都没有关系。”

　　夏妍失踪，整个夏府被闹的人仰马翻。大小姐房中的丫鬟小厮都被关进了柴房，原本是要施行家规的，但是夏妍临走前安排丫鬟第二天晨起给老夫人送信，言明自己想出去走走，事后保证会安然回府，大家莫急也莫要怪房里的人之意。老夫人展信就差点儿气晕过去，虽没有打罚夏妍屋里的人，但还是以伺候不周为由全都关进了柴房，三日之内不得饮食。
　　眼看皇后的寿辰一天天逼近，老夫人一筹莫展。二子夏文旭一直推荐自己的女儿夏芝陪同老夫人去宫里，但是一直被拒绝。
　　“你莫不是糊涂，芝儿是你的心头宝也的确是一个出息的孩子，但她毕竟是庶出，带进宫去岂不是贬低皇后娘娘！”老夫人恨铁不成钢，深知自家二子是个仕途上没脑筋的，幸亏是做了皇商有了依仗，不然这性格怕是一个京中商铺都开不起来，平时做起帐目来也是有些脑筋的，怎么一关系到夏芝就没了正经主意。
　　“母亲想必是不知道的，近来儿子与南疆做了药草生意，前几日有幸得了一份珍宝，是想由芝儿送去给皇后作为寿礼的，母亲和弟妹要带那么多物什岂不劳累，让芝儿陪着也好。儿臣保证皇后娘娘得此宝物必将大悦，只望母亲您能给芝儿一个机会……”
　　“什么宝物如此神秘，切不可是什么来历不明之物。”看到儿子如此诚恳，老夫人还是心软了，毕竟也是自家的孙女，虽是庶出但才气不凡，儿子为她婚事如此谋划自己也不能太过严苛，但是身为一品诰命夫人，礼仪是不得不在意的，“进宫可以，但是要禀了皇后娘娘才可觐见，不得造次。”
　　“嗯嗯，放心吧母亲，我回去一定好好叮嘱芝儿。”

　　“此番当真可以这样做？”夏文旭斜躺在幔帐中，亵衣稍散，在昏黄的烛光下愈显慵懒，怀中是笑意盈盈的柳姨娘，“夫君怕什么，这都是水到渠成的事，倘若皇后娘娘十分不喜我们芝儿，这作用也是起不了的，毕竟这南疆的断意散，只能加深人的感观产生好感，不可能由坏变好啊，既然是中意芝儿的，那即使日后不再服用此药，不也是没有察觉的吗，只当是自己一时情急做了决定呢？”笑语间娇躯微颤，缎般的肌肤似有似无的接触着，一时间让夏文旭心猿意马，“我怕就是中了你的断意散。”低哑的男声不甚清晰，翻身，衣宽，帐落，一室春光无限好……

　　八月初七，后宫和外臣夫人们一起庆祝皇后娘娘寿辰。老夫人让三房媳妇顾婉郡主禀了皇后娘娘，听说是要呈上南疆灵药，便破例准了夏芝拜见。近来皇后与皇帝商议几个皇子婚事，十分操劳，加之夏日的暑气尚未散去，时常头疼恍惚不得安眠，太医诊治只说是郁燥结于心，多半是天气的缘故，开了几位去热解暑的方子，虽是头疼缓解了不少，但是精神却只是稍济。
　　“让老夫人费心了，夏府的千金果然是沉鱼落雁，气质不俗啊。”皇后娘娘接过侍女取来的锦盒，看了一眼夏芝，初入宫廷却没有过于慌张和惊喜的表情，一直淡淡的站着，当真是不错。
　　皇子拜寿献礼之后是各宫嫔妃，随后是皇亲国戚，无论是嫁出或是嫁入的公主郡主以及福晋拜寿献礼，最后才是大臣家眷。这流水式的拜寿足足持续了两个时辰，拜寿之后便是生日宴，皇宫之内鲜有戏曲表演，多半是公主郡主们表演舞乐书画等节目，也有随各位夫人而来的小姐们带来即兴才艺表演。说起来，公主郡主的表演虽然好，但也是中规中矩，这个即兴才艺展示环节才是精彩纷呈——各家小姐拿出自己的必杀技，可谓“奇思妙想，争奇斗艳”——毕竟是要来争取一门好姻缘的嘛。

　　“母后安康，千岁千千岁。”随着几声硬朗的声音，众人齐齐的向摆宴的花园入口看去。入目的正是三位意气风发的少年模样，三人年龄相近但各不相同，白色长衫镶金边麟纹图样的是三皇子顾正承，中间淡紫色长衫的是六皇子顾正庭，二人随着人群的瞩目眼波流转，却丝毫不减威严，另一位目光一瞬不瞬向前走的是身着绣有丹鸟纹样青灰色衣衫的四皇子，他虽不曾与众人眼光交涉，一副淡淡的样子，但身型挺拔，只看那一双漂亮的丹凤眼就足以惹得众女子一阵暗叹，真是如传闻中一样是一个样貌如谪仙般的人。经过夏芝身旁时，四皇子顾正阳却故意放慢了脚步，看向夏芝的目光平静淡然，短暂停留又似是想起什么似的，快步跟上了其他两位皇子，短暂的目光交汇，夏芝愕然，不解，却又有一些受宠若惊的激动不敢流露出来。这一切都没有逃过皇后娘娘的目光，虽然是心头不悦“一个庶女怎配的上皇帝最偏爱的四皇子”，但这个念头还未在脑海中停留半秒就烟消云散了。
　　此次摆宴的真正目的正是为这三位皇子择福晋。皇子所娶之妻妾，家世门第，样貌气质，才华品性都应当是最好的，此次拜寿的全部都是三品及以上官员的家眷，若能从中择得良媳，自己不仅能解了近日的烦心之事，也能趁机看清皇子今后的势力依仗。这样说来，四皇子如不娶夏仲的嫡孙女而选择一个庶出，也是好事，尽管深的皇帝喜爱但毕竟是依仗已逝景妃的恩宠，倘若没有势力，今后立储也不足为惧，一时间，皇后是越看越喜欢夏芝了，越看越觉得他们两个甚是相配，这事还要思量着如何与皇上说起才能即赚了四皇子的人情，又不让皇上对自己生疑才是正理。虽说三皇子和六皇子的生母是王贵妃，但是此事现下交与自己，多半是皇上在为上次因王贵妃起了口角而宽她的心吧，多年恩爱在皇室已是不易，思及此，不由感动，看来目前王贵妃也不能撼动自己后宫之主的位置。
　　随后的宴席祝词不断，互相吹捧不断，四皇子顾正阳时不时看向夏芝，待被发现时也不躲闪只是淡淡的点头示意。席间大家各自混迹着自己的圈子，或真心或假意，各自思量着，不久就散了宴席，得了皇后的打赏各自乘车回去了。

　　自从被四皇子看了第一眼，夏芝的心思就再也安静不下来了，这到底是什么意思，这到底是否可以理解成那个意思呢？之后席间众人的谈话她也无心听进去，但碍于自己的身份，便只得不漏情绪的安静坐着，毕竟老夫人与其他官员家眷聊天也不会介绍自己这个庶出孙女。况且他人言谈自己又不得饮食，除了安静坐着自己能做的也许就是紧紧攥住裙边，让自己平静些，不过好在此刻的夏芝是一点，一丁点的胃口也没有。

　　回到自己的闺房，仰面躺着纱帐内的床榻上，夏芝仍感觉到脚底虚浮，如果是那样，自己就是翻身有望了，期盼谋划竟敌不过皇室儿女的一个眼神，她有些自嘲自己的身份低微，又有些自嘲自己这么容易就心不在焉，只不过她不知的是，整个宴会下来，心不在焉的又岂是她自己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