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睦相近 情似远》舍昔者

8、第八章 告别他 也告别他

　　一双干净的皮鞋落入我的眼中，我颤抖了双唇，突然没有勇气抬起头来看他，我能想像出来他的狼狈，而这种狼狈是这十年来都不曾让我见到过的。
　　我紧紧抿着唇角，不知如何开口，但是想到我们所剩无几的时间，心中涩然。
　　“姚姚”
　　他轻声唤我，我看到他伸出的手，上面满是伤痕，但明显已经清理过，还有淡淡的消毒水的味道，衣服肯定也是新换的，心中又生出几分愧疚。
　　他却先对我说出口：
　　“对不起，姚姚”
　　为什么要跟我讲对不起，这句话哽咽在了我喉头，久久说不出。
　　“姚姚”
　　看见我的沉默他再次出声，声音黯哑，更加低沉。
　　我伸出右手握住他的左手，动作轻柔，好怕弄疼他的伤口，
　　“顾怀，是我对不起你……”
　　他笑着摇头，笑容太大牵扯了嘴角的伤口，我继续说，
　　“对不起，顾怀……”
　　我看到他的眼中升起的白雾，迷了双眼。
　　“不，姚姚，是我太贪心了，我不该……”
　　话说的太急，他转过头去咳嗽了几声，理顺气息才接着说：
　　“是我太贪心，想要得到更多，才落入他们的圈套，姚姚，我要走了，再也不会回来，你要照顾好自己”。
　　他说的悲切，我差一点就动容了，我知道他一直有赌博的嗜好，只是他赌的都是他自己的钱，与我又没有什么干系，可是这一次，他把自己的命运都赌进去了。
　　如果等以后，他知道，我一直都知道，并且在等着他入局，他会如何恨我，我不敢想。
　　“姚姚，我是真的希望你能幸福……”
　　十年来，这是他对我说的最多的一句话，我摇摇头，无法回答他。
　　我想，如果时间能回到十年前的那个雨夜，我是肯定不会去牵他的手，跟他回家。
　　我思索着可以说出口的词汇，竟发现无论我说什么，那个在暗处的人都是要找我麻烦的，于是我就不管不顾起来。
　　“顾怀，谢谢你这十年来的照顾，是我不该贪图你的温柔”
　　他摇头想要阻止我，我用力按住他的手，在他手心写着抱歉，
　　“你值得更好的女子去爱你，而我要回去了，回到属于我的地方”
　　哪里才是我该回去的地方？我的心再次苦涩，艰难的说着违心的话，
　　“顾怀，即便是以后我们能再遇到，也都当做不认识吧，这样我的心就能安然，而你……”，你也能安然。
　　他似懂了我的意思，连连点头，再说不出一个字。
　　暗处走来两个人，站在他的身后，我知道时间到了，十分钟，那么长又那么短暂，我们才说了几句话而已。
　　但无论说什么，我知道他懂了，十年来的默契，我们无比的了解彼此，一个眼神一个动作只要他懂，这就够了，我希望他留在我那里的银行卡可以成为他东山再起的动力，他的人生可以重头再来。
　　他们带走了顾怀，留我一个人在庭院里发呆。
　　我知道，没有他的命令没有人敢来唤我，而他又在做什么呢，还在那里看着我么。
　　我无力的蹲下身，抱紧自己，我想要一个人仔细的想一想，哪里才是我该去的地方？
　　等我做完这一切，是否还有我的容身之处？
　　“呵~”
　　不知道过了多久，周放的声音传来，我不想起身，双腿已经蹲的发麻了。
　　他嗤笑着看我，“那么舍不得他！”，我还是不理他，他也耐着性子等着，“周！伊！姚！”，他咬牙切齿的唤我，声音并不大，却还是震颤了我的心。
　　我干脆耍赖似的坐到地上，偏过头，埋进臂弯里，真的不想理他，不论我怎么说怎么做都是错的，我干脆不理他好了。
　　他弯下腰来，看我片刻，伸出手来拉我，
　　“好了，我只是送他去你看不到的地方，又不是要他的命”
　　他或许是以为我在哭，解释道，天呐，我要怎么逃离这个囚禁我的恶魔。
　　“伊姚，我的耐心是有限的”
　　我终于抬起头来，可怜兮兮的看着他，见他不动，我伸出双手，努努嘴，“腿麻了”。
　　听了我的撒娇，他好气又好笑的看着我，突然盯紧了我的双手，像是有毒一样，嫌弃的很，拽着我的胳膊把我拎起来，拖到水池边，把我的手按进去使劲的揉搓，直到双手变得通红才肯放过我。
　　我半靠在水池边，喘着气，“吃味儿了，小放放”，说完挑衅似的看着他。
　　他的洁癖真的是叫人发指，双手微微颤抖，叫他搓的发麻，双腿也无力，他别扭的拽着我的手，往外走去，我慢吞吞的挪着步子。
　　看着入眼的花草，这一刻好似回到了十六岁的那个夏天，突然玩心大起，
　　“小放放……”
　　他突然停下来，我险些撞到他的身上，
　　“妈，的，你要再说一个字，我就在这里把你扒光了！”。
　　额……好像玩笑开大了，我冲他比出闭嘴的动作，挑了挑眉毛，他不耐的扯着领带，突然学着顾怀的口吻唤我“姚姚”，听得我鸡皮疙瘩掉了一地。
　　他却故意多唤几声，然后又狠狠的说：
　　“这十年，他都是这么叫你的？”
　　哎呀，这个小心眼的男人，这是重点么，他看着我，我示意他，我现在不能说话，他抬起另一只手拍着我的头，我这才看到他的掌心有少许的血丝，似破了皮。
　　心莫名的疼痛了一瞬，双眼迷蒙的厉害，“周放”，我无比认真的唤他，他停止拍打的动作，把掌心贴近我的脸颊，“嗯”了一声，等着我开口。
　　我却只是一遍一遍的唤着他的名字，“周放”……“周放”……好似这样唤着他就能够温暖我的心。
　　那天之后，我再次回到了这个周家别墅，心中已经释然很多，我想我能心安理得的在这里当一个大小姐了，无视别人的眼光，也不畏自己的心痛。
　　那个女人，就是周放的妻子，果真再也没有出现在我的眼前。
　　别墅里面的佣人半个月轮换一次，我再见不到任何熟悉的面孔，也没有人敢来跟我说半句话。
　　我每天就只是看书、喝茶、然后发呆，偶尔周放心情好的时候会带我去花园里面逛一逛，我变成了不会言语没有思想的宠物，周放的宠物。
　　我不知道他能喜欢我这个宠物有多久，只是知道他不可能放我走，即便他不爱我，他只是需要一个东西可以一直让他牵绊，这样他就能活的理所当然，毫无愧疚。
　　新来的小姑娘在摔碎第三个茶杯之后，周妈忍不住赶人，我却觉得这杯子摔碎的声音好听极了，清脆的响声唤醒了我的神经，偌大的别墅安静的连根针掉地上的声音都可以听的到，他们不会以为我就是喜欢这样的安静吧。
　　小姑娘委屈的直哭，求着周妈不要赶她走，诉说着生活的艰难，这么轻松的工作来之不易，她不想走。
　　我放下书，静静的看着他们站立的方向，周妈看到后，向我点点头很抱歉的样子，把她拎起来往外走。
　　我起身走过去，并不拦她，而是蹲下身来看着地上的碎瓷片，薄薄的碎片锋利无比，在日光下泛着冰冷的光，只轻微触碰一下就能把人的手割破。
　　我不想我的人生像这只杯子一样破碎在这个别墅里面，我需要再挣扎一次，如果我真的这样屈服于命运的安排，那我的生命还有什么意义？
　　看着指尖低落下来的血滴，我好像想通了一些事情，也好像什么都没想，只是手背上的疼痛这么的清晰。
　　周放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我的身旁，拍打我要去捡东西的手，生气的看着我。
　　我抬头给了他一个甜蜜的微笑，
　　“小放放，带我去新桥吧，我想去看看延哥哥”
　　他疑惑的看着我，有些怀疑我是不是被换了魂魄，
　　“好不好，小放放”
　　我用半握着拳头的手去拽他的衣袖撒娇。
　　他洁白的衬衣染上鲜红，却难得的没有发脾气，只是焦急的叫喊：
　　“周妈，快找阿宇来，快”
　　我的血很快染红了他的大半个衣袖，棉质的衣料摸起来真的很舒服，我的手不在那么冰冷。
　　“周妈！……”
　　听到喊声，周妈甩开那个小姑娘快速跑回来，
　　“啊！三少爷，这是怎么了，二小姐，你……”
　　周妈一边喊叫着，一边拿起电话，声音颤抖的厉害。
　　不知道我为什么会流这么多的血，看着我苍白的脸颊，周放气红了双眼。
　　我想他千防万防，也想不到我自己会受伤，我却欣喜的看着他，说出自己的条件。
　　“小放放，我要见延哥哥”
　　他虽生气却也无可奈何，叹息着，干脆将他整个衣袖扯下来裹住我的手，紧紧的裹着，
　　“周妈，快点，拿医药箱来”
　　慌了神的周妈刚放下电话就开始在屋子里陀螺似的打转，我想告诉他们我其实一点也不疼，可是看着周放森冷的眼神，我只能眯着眼睑看着他笑。
　　“该死的，周，伊，姚，你敢！！！”
　　他突然反应过来，问题所在，快速松开包裹我的衣服，抓着我的双手大力的掰扯，
　　“伊姚，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