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生浮沉惜》木栖华枝

38、第三十八章 心中疑虑反抚之

　　因为身体有伤难以行径他处，方彧衔便留在了梓浮的青海仙山受人照顾，浮华原本是想带着方偌冥晚些时候回到沧瑜林畔歇息，白日里来此处探望哥哥，兄弟二人分离一年多，确实有许多话想要说，他们两个也被梓浮盛情款待留了下来，让梓浮这个主人好好尽尽地主之谊。
　　他们几人也难得有这么空闲的时日坐在一处，没有任何事情叨扰，浮华也收起了平日里对外人的那一副戾气，很少露出这般和气的模样来，想来也是他向讨方彧衔的好感度的，难得有瑜官人的亲哥哥来，自然表现得要好，这样，反而能让方彧衔将瑜官人好好的交给他了。
　　方彧衔都身子虽说有了好转，瞧着都没有什么问题，但方偌冥始终都有一丝疑虑在心中，方彧衔向来是心思缜密之人，不会这般哈哈儿的不清楚自己是怎么来的这儿，也记不得自个儿是怎么受的伤。
　　按照方彧衔的叙述，他走前是和方宁墨一起的，那便和方宁墨有莫大的关系了，又是老二，方偌冥心中想着始终愤愤不平，他仗着自个儿是嫡长子，生身母亲又是皇后，平日里瞧见他们这几位兄弟时也是各种的冷嘲热讽，方偌冥想着这些也是生气的。
　　这些思绪直直扰得他睡不着，索性缓缓离开了浮华的怀中从床榻上坐了起来，蹑手蹑脚的他很怕将浮华弄醒了，这么多年来，向来浅眠的浮华，深睡都次数也就那么几次，方偌冥这一动，他必然是知晓的。
　　方偌冥的一只脚刚刚沾地，浮华伸手轻轻松松的将方偌冥揽入了怀中，让他躺在了自己的身上，眼睛微微睁开，声音都还带着慵懒之意：“瑜官人这是要去何处？如此深夜，怎么不在我怀中休息了？”
　　“我睡不着，便想着出去透透风，这几日好不容易瞧你能深睡一些，舍不得打搅你醒来，子煜赶紧睡吧，我去外面坐会儿便回来，不然明日你会提不起精神来的。”
　　如此深夜，浮华必然不舍得方偌冥一个人去到外面，他躺着鼓足了劲儿，抱着方偌冥坐了起来，将精神提起来了些，看着他笑着说：“我不想睡了，我想和瑜官人一起坐一会儿。”
　　这个小傻子，何必如此强撑的坐起来。
　　“你休息时向来睡得不踏实，浅眠，难得睡一个好觉，今夜我让你又不能好好的休息了。”
　　他这带着歉意的话语，浮华听着也是难受的，说什么又不能让他好好休息的话来，方偌冥这人，在他面前心思特别的敏感，浮华此刻便拉上他的手，道：“瑜官人，瞧你自个儿说的这叫什么话，你我在一处了，便是生生世世不分离之人，你说这些歉意的话，难道是想让我难受不成？”
　　方偌冥自知又让浮华多加猜测，浮华最是听不得他说这些不好，又麻烦了，我不好等等类似的话语出来，浮华都说了这些话了，方偌冥自然也说不出什么话能拒绝他，笑着任由他同自己一块儿出去坐在廊下瞧着庭院中的景色。
　　这仙山与上天界如出一辙没有昼夜之分，坐在廊下的俩个人显得也是你侬我侬的状态，方偌冥瞧着靠近自个儿的浮华，就连坐在这儿，浮华都比他高出一头。
　　就在这么安静的时刻，一阵沉稳的脚步声从身后传来，也带着一阵爽朗的笑声：“两位公子好兴致，神情极佳，深夜赏景，此刻正月色朦胧，正是赏景的好时候。”
　　无昼夜之分的青海仙山，何来夜色赏景一说，浮华和方偌冥也深知这是梓浮在打趣，浮华不说话，坐在一侧的方偌冥作揖：“梓浮仙君安好，此时您怎么也来到这庭院中，是否是因为我们的声音太过于躁动惊扰到了您休息？”
　　只见梓浮摆了摆手中的折扇，示意并非如此，他们这两人，轻声细语的，脚步又很轻盈，当真是一点动静都没有。
　　“小仙多年来批公文无数，休息的时辰本就不多，这些年好不容易休闲下来，如此深夜，倒也睡不着，竟也成了习惯，索性偶尔就出来坐坐，今夜甚巧，不曾想老祖宗和主君也在，小仙今夜可就有的聊了。”
　　梓浮说罢，很是自然的提着下裳席地坐在了廊下的蒲团上，坐在他对面的方偌冥和浮华靠得很近，浮华也很是自然的一只手拦在方偌冥的腰身上，方偌冥没什么反应，倒是瞧见这一画面的梓浮有些不好意思了，浮华这是公然在他面前表现得卿卿我我呀。
　　再瞧他那一脸占有欲强的面容，似乎就是在表达着“他是我的人，你的眼神最好别乱瞧”的模样，梓浮避开了浮华那平日里看穿一切的目光。
　　梓浮清了清嗓子，好在方偌冥此刻及时问了问题：“梓浮仙君，小生有一疑问，可否向仙君请教？”
　　“老祖宗尽管问，小仙必定知无不言，不知老祖宗有何疑问？”
　　梓浮赶紧接下话来，避免了接下来不知要说说什么的尴尬一幕。
　　“小生的四哥哥，自从进了仙山之后，缺失了一段记忆，浑然记不得到此处之前发生了什么，也记不得他自个儿要做什么，为何来了这儿，仙君您可知这是哪里出了问题，我来此地也并不像四哥哥那般什么都不记得了，还望仙君赐教。”
　　“小仙不敢当，老祖宗说这话可就折煞小仙了，说什么赐教这话来。”
　　话说这是上界仙山，往来多年，从未有过凡人能够进入这仙界，他这此处也从未有过凡人到来的例子，不过早些年也曾有过凡人误入仙境而失了记忆这一说。
　　这是早些年之事了，也不值得一提，凡人之身，终究会被仙气所冲击，失去一些记忆也是常事。
　　“这世间有人，神，仙，鬼，妖，魔六界和六界之外的生灵，暂且先不说六界之外，毕竟那是连天君都还无法完全控制的世界，话说除人界之外的其余五界，只有鬼界是凡人死后能进入而不被受到影响的地方，其余各界皆是凡人无法随意进出的。”
　　“凡人的身姿是这万物最为脆弱的，四王爷的体格虽是极好，但是也经受不住中剑被刺伤，何况还流了那么多的血，如今误入了仙界，在这仙界之上，四王爷从未来过，又无任何会法术的人作为牵引来到此地，自然会被灵净的仙气所重伤，自此想来，四王爷会忘记来之前的记忆也不为过。”
　　梓浮仔仔细细的向他解释道来，倘若真如梓浮讲述的这般，方彧衔是凡人身姿，入这仙界会有所影响，那他也是凡人，入仙界的时候也容易受影响，为何他如今却好好的，什么记忆都未曾丢失一星半点。
　　这种种疑点缘由让他想不明白。
　　“四哥误入仙界会被中伤，可我也是凡人，我在这仙界之地也未曾不妥，话说仙界是世间灵气最为柔和之地，为何凡人还会受伤？”
　　方偌冥能有这些疑虑也正常，梓浮听着他的疑问，轻轻的在手心敲着竹扇，也正想着如何向他解释。
　　此时坐在方偌冥身侧的浮华开了口解释：“正因为仙界是最纯净之地，各处仙气缭绕，所以外界之人才不得容易进入，这些仙长也因为是修炼了多年的法术和付出的心血才一跃成为天界之神，能成仙成神并非一朝一夕之事，那是常年累月积攒下来的功力所支持的，不仅耗时耗力才能得此之身，说不定还是舍弃了凡人之躯才得如此，所以凡人哪儿能这般容易就进入仙界。”
　　“倘若真的有凡人进入了，岂不是让这些仙长觉得自个儿好不容易成仙的过程还不如一个凡人随意进出来得容易，这心中必然不是滋味儿，不过这是我胡乱猜测的，凡人不能随意入仙界这一规矩确实是由来已久，虽明面上没有说出来，但谁都心知肚明，私下也就默许了这个状态，凡人在无任何法术之人牵引来此地便闯入，自然会被仙术所中伤。”
　　浮华说的倒是井井有条，他说了这些倒像是显得更加的像仙界中人似的，梓浮听着眉头微微一挑，手中都动作倒是停下来了。
　　“你说这些倒像显得你是仙界中人似的，了解得这般多，说的也是八九不离十，怎么，你是查了多少仙界之事啊。”
　　“我能查什么啊，不过是这些年来闲来无事听得你们仙界的奇闻异事了解到的罢了，我自个儿的事情都没有捋清楚，去管你们仙界之事做甚，何况，我斗大的字不识一个，连自个儿的名字都不怎么写得清楚，懒得去管你们仙界都事情。”
　　浮华也算是自嘲了一番，梓浮知道他这是什么意思，是，早些年的时候浮华确实有些粗俗，不识得大字，到处惹事生非，口出俗言，常常气得那些儒生气息的仙君指着他说：“粗鄙之人，不可教也。”
　　常常是说又不能说，打又打不过他，被气得胡子都要歪了，那时候还不是有人在他旁边护着他，要不然啊，不知要被打多少次，当年多少次也是因为他是魔界二殿下之名，不想惹得两界有矛盾而次次就算了。
　　所以梓浮听得这些话的时候，也不怎么在意他说自个儿没有才华这件事儿，毕竟浮华这两千年来也在慢慢的向文化人方向靠近，也会作一些诗，看一些书，写得来一些字。
　　可是对于什么也不明白的方偌冥就带着一些不相信，“嗯？子煜，你的才华好的很，怎么会说自个儿什么都不会呢。”
　　“我确实是学术不精，我所能知晓的学识，您全都知晓了。”浮华也是一笑而过：“好了瑜官人，咱们了解的是四哥哥之事，怎的又扯到我的事情上来了，往后瑜官人想了解我什么，尽管私底下问我便是，我定会让瑜官人知晓得干干净净，一辈子都忘不了。”
　　“老祖宗，您能无事儿的进入仙界，全是您身边这位主君的功劳，他虽不是仙界之君，可也算得上是会法术之人，他身上的法术护在您周围，所以在您进入仙界之后能安然无恙，而且，您还记得您是怎么来的这仙界的么？”
　　梓浮这话倒是引出了方偌冥的记忆，他能来此处，确实是浮华的手法，怪不得呢，他刚刚还疑惑这些事儿呢，如今想着，确实解释得了了。
　　“说起来，仙界多年来也未曾出现有凡人随意进出的事态，也不知是多少年前了，差不多得上几十万年了吧，确实发生过一次凡人误入仙界折损了记忆之事，所以从那以后，便不再有凡人能够随意进入，小仙的青海仙山境内也未曾出现过此事。”
　　“四王爷这次误打误撞入了小仙的青海仙山，小仙没有了解得及时，让王爷出了事儿，也是小仙的失策，还望老祖宗能够宽恕，四王爷记不得来之前的事儿，小仙也无能为力，凡人命格已定，该什么时段要遇上什么事情，是我们这些做神仙的无法去改变，所以…”
　　方偌冥知晓他是何意，作为一名仙君不可随意插手凡人命格之事，所以他想此事也确实不与梓浮有任何关系，他只是不明白方彧衔为何会记不得来之前的事儿，此时梓浮与子煜都向他解释了何意，他也明白了其中的缘由。
　　“这一切不过是四哥哥误打误撞入了仙界，梓浮仙君也不曾会想到此事，快别这么说，我问这些，确实是不明白其中的缘由，想不明白，如今您和子煜同我说了这些，我就明白了。”
　　说到这儿，三个人也是会心一笑。
　　好在浮华这几日的表现很好，各项都直戳方彧衔喜欢之处，这些日子下来，方彧衔对浮华的看好程度已然很好了，也确确实实的将他当成了自己的弟婿，偶尔唤他时也无意间脱口而出的是：“弟婿啊。”
　　这般情切的称呼，浮华最开始还未反应过来，但答应的还是很顺口的，想必方彧衔这般喊他的时候自个儿都没反应过来吧，方偌冥听着哥哥这般接受了浮华，他这心里自然时高兴的，这几日都是喜笑颜开的。
　　梓浮则是在旁处咂咂嘴，一副听见了他们如此亲近的称呼，浮华又那般不要脸的模样而不屑的模样，哪有浮华这种不要脸的人，怎么，就因为情人的哥哥来了，就这般讨好，就好似欺负他没有心上人似的。
　　梓浮想了又想，自个儿怎么没有心上人嘛，虽然说……沅兮她确实男人了……一些，但多年来的带兵打仗的男子气概，那可不是盖的，在天界可是数一数二的女将军，光是想想她拿着六千斤的三叉戟在天界之上，无人敢靠近她。
　　虽说她那带兵的能力虽强，但也因为如此，并没有哪一位各界人士能够靠近她，就连梓浮有时候想一想心中都会颤抖几分。
　　这些时日，梓浮也是各种叮嘱了兰墨生他们三人不要轻易来访打扰，对外说的是他因为要闭门修仙法，不得有人来访，这才避免了他这青海仙山堆满了拜帖的状态。
　　“诶，哈哈哈，三位公子，这多不好意思啊，本仙手气确实不好，又赢得了这些小芝麻钱，千万不要见怪啊，一起来打一打小牌什么的，对不对，都来增进增进一些感情啦。”
　　梓浮说这些话的同时还不忘将他们面前的筹码统统揽收到自个儿跟前，他这笑容满面的模样，可见他这人到底是真的爱钱。
　　浮华将手中的牌赶紧放在了案几上，脸上浮现了不屑，梓浮确实有几手，这让浮华确实有些服气，可就算是这样，他也不会在脸上浮现出来。
　　方彧衔缓缓的将手中输掉的牌也放在了案几上，脸上的笑意升起，紧接着说：“梓浮仙君确实牌意精湛，在下自愧不如，早些年在下与府中的方伯学过一些，竟比不得梓浮仙君的一丝皮毛，让梓浮仙君见笑了。”
　　“得四王爷的夸奖，小仙这算得什么，都是上不得台面的东西，让三位公子一起玩耍一番，也是见笑了，这东西还望四王爷不要嫌弃才是。”
　　方彧衔再怎么说都是西魏的四王爷，身份尊敬，他一向玩的这些，不过是去凡间市井里的东西，很少在皇宫里出现，也确实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了。
　　方彧衔也是以微笑回之，这让方偌冥倒觉得有些受宠若惊了，他看向了自己的四哥哥，这么久以来，他四哥哥也未曾真正意义上向他解释过叶子牌怎么玩，也未曾听四哥哥提起过他会玩儿，这倒让他有些惊讶了。
　　“四哥哥也会玩叶子牌？我未曾见四哥哥玩儿过这些，这些东西也是极少出现在宫中的呀。”
　　“这些东西确实甚少在宫中出现，那是因为父皇母后他们对这些东西不是很喜欢，觉得时常惦念着会玩物丧志，不思朝政，在官奴婢女中出现，也会让他们不尽心做事儿，所以这些东西只在市井中出现，偶尔一些朝政官员会聚在一起玩玩，我呢，偶尔也会因为一些朝政之事，不得不会一些，好与他们拉拢得人心，所以你便常常见得少，你年少时还不是偷偷问过我一次么，想必是偷偷见着了一些老了的婢女在玩叶子牌罢了。”
　　浮华也在方偌冥耳边说起：“瑜官人如今也会了一些不是，虽说技巧有些不尽如人意，但您也算是会了，往后多学学，我呀，在内殿中手把手的教您也就好了呀。”
　　他此话一出，方偌冥听得耳朵一红，内殿中手把手教，他这叫什么话，在内殿，说不定要教到哪里去呢，何况他对叶子牌也不是有特别大的喜欢程度，浮华这人，在这熟悉人的地方，又在说些让他不好意思的话了。
　　“弟婿，这些时日瞧来，你当真是对吾弟上心得紧，我也瞧得你与瑜惜是真的两心相悦的，只待往后你俩能互相扶持一生。”
　　这些时日，浮华在方彧衔面前礼数做到了极致，各种事情也是做得极好，不似其他时日那般不可靠近之意。
　　好在浮华这些时日做出的行径得到了方彧衔的肯定，这对于浮华来说，最是难得的事情。
　　他自然喜不自胜，回应着方彧衔的肯定。
　　“小仙也是难得一回瞧着王上这般恭敬以及讨喜的模样，这让小仙确实大开眼界。”
　　原本无心的话，浮华听着却觉得有些耐人寻味，他与梓浮打交道这么多年，深知梓浮这人，说话也不知哪一句是真心夸奖，哪一句又是酸不溜秋的，反正啊，这么长时间的相处下来，梓浮在他面前是没说过什么好话。
　　“梓浮仙君这样的夸奖，我倒是受宠若惊了，我这讨喜的模样，梓浮仙君没见着过，那当真是可惜了，只能说您老人家眼拙了，没那个福分。”
　　沐朝和云景二人跪坐在另外一侧，离得几位公子较远之处，听着他们你一言我一句的聊着闲天，也被这些话语逗得低头偷着笑。
　　“咻……”
　　屋外的竹林枝叶此刻发出了细小拍打的声响，一阵微风拂起，沐朝的心跳瞬间提高了一阵，犹如到了嗓子眼处在跳动，脸上的神色也带着些奇奇怪怪，既有紧张，又带着些似笑非笑的笑容。
　　“仙君……”
　　待沐朝的话还未响起，屋外便响起了那阵熟悉的声音：“梓浮仙君，本君不请自来，多有得罪，还望梓浮仙君多多担待啊，哈哈哈哈…”
　　人未到，声先行，这响彻琅翠轩的声音，梓浮怎么会不熟悉。
　　他先是一愣，随后带着些高兴不止的神色，但是身旁坐着的都是身份不浅的公子哥儿，他这神色便压制了下来。
　　方偌冥听到这个声音也思索着，最后他明白了是谁，可不就是那日他遇到的沅兮仙君么，浮华倒是对她根本就不在意，沅兮仙君与他也没有过多的交情，自然是不怎么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