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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向澄 ...

  •   【 向澄站在雪里,如雪在暖色调的路灯灯光下。

      这一年的初雪是漫天飞舞的鹅毛大雪。
      林奕畅并没有像往年一样的兴高采烈地在雪里漫步,他只是很安静地站着,视线落在向澄身上。

      眼前的一簇雪花落到地上,这几秒里,林奕畅的心跳了五下。
      关于向澄,林奕畅有几个问题。
      他背后的伤是怎么得来的?他为什么奔波打工忙于赚钱?他为什么从不生气?他过得是否开心?他们俩是不是需要打一架?
      这五个问题的答案就像吊在头上的小蛋糕,怎么向前跑,都吃不到。

      不过,林奕畅可不是什么遵守规则的人,吊在头上吃不掉,直接拽下来吃不就好了?】

      八十八号院是一处别墅小区,在任何情形下,它里面设计独特的别墅和漂亮的花园都是很惹眼的地方,但在林奕畅眼中,别墅还可以,花园就算了吧。

      夏天的夜晚,蚊子们会肆无忌惮地在苍翠的树丛里大摇大摆地飞来飞去。

      林奕畅踩着滑板在路灯下的小道上穿行而过时,总感觉自己成了人体苍蝇拍,每过一截路就会撞上一两只蚊子。

      如今到了秋天,林荫小道上就是萌宠当道,业主们三两结伴聊着天遛弯儿。

      林奕畅衣角带着盈盈的风,踩着滑板转了个弯,猝不及防迎上一只捡球的哈士奇。

      他吓了一跳,下意识做了一个豚跳,从哈士奇身上越过去,可是没想到狗子太虎,居然原地打了个圈。

      保狗保板不保人。

      林奕畅灵敏地在半空捡起板子,直接纵身扑到一旁冬青丛里。

      “嘶,好狗不挡道,兄弟你够狠!”

      哈士奇脑袋一歪,叼起球,嗅了嗅冬青丛里伸出来的一双腿,然后若无其事地跑开。

      林奕畅一脸恹恹地从树丛爬里出来。

      他捡起板子,打开手电,又一头扎进树丛里,直到翻到掉入树丛里的蓝牙耳机后才出来。

      林奕畅不再敢在和狗狗们抢路,也不顾踩在他的发丝上的叶片儿,手上带着泥土芬芳,就这么正儿八经地走了一段路。

      今儿晚上,他本该如常在The Night的打碟机前,跟着闪耀的灯球蹦迪,结果在门口胡同里遇上结过梁子的小混混,一上来就被按在胡同里一顿胖揍。

      林奕畅好不容易护着自己的漂亮脸蛋从胡同里狼狈地逃出来,结果身上还是英勇负了伤。
      胳膊上被划了一道口子,肋骨疼得他眼含热泪只想喊妈,林奕畅再没了活蹦跶的热情,于是,他八点离家,九点又回到了家。

      林奕畅走到了花园里的一处鹅卵石小道,视线透过假山和树丛,远远地就看见了自己家漆黑一片的别墅。

      他看了看手机,九点零五,不错不错,上天都帮他维护自己的人设。

      八点,家里的阿姨下班,九点,弟弟的家教老师下班,九点半之前,乖巧的弟弟必定睡觉。

      这样看来,弟弟已经睡了,妙啊,妙啊,这时间掐的可是正正好。

      林奕畅是林妈妈的掌中之宝,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口里怕化了的那种,也是逢年过节必须拉着在亲戚朋友面前,高声背诵小数点圆周率的那种。

      他白天在学校里,是品学兼优的乖男孩,晚上在家里,是挑灯夜读乖巧听话的好儿子,周末也是沉迷图书馆自习室无法自拔,刚上高三一个月之内,就申报并且达到了Q大的保送资格。

      所有人认为林奕畅很乖,至少,他妈妈是这么认为的。

      壹品设计集团分公司的“女魔头”,也就是林妈妈,近些年被调任到J省分公司工作,由于高考分数原因,就一直没带着两个孩子去J省,而是让他们继续留在首都。

      林妈妈每每在手机里看到儿子那羡煞旁人的成绩时,总会喜极而泣,大手一挥,林奕畅的手机红包声音就会响起来,惹得他荡漾一笑。

      哦,不,是得意的贼笑。

      林奕畅与弟弟林奕扬一起住在家,属于纯放养的状态。

      从来没有人看见他翻窗跳草丛,一路溜出小区,奔赴灯红酒绿的欢乐场去,也没有人知道The Night舞池台子上,DJ杰森旁边那个漂亮的不像话的少年究竟姓甚名谁。

      反正,问微信回来的小姐姐们总是一脸讶异,有的说他叫建伟,有的说他叫自强,还有的说他叫大胜。

      名不如其人,偏偏少年他还说的一脸真诚,一本正经。

      他会睁着那双灵动的鹿眼,在舞池五彩斑斓的彩虹灯的映照下,一下子明晃晃地怼在女生面前。
      那种视线无比澄澈,根本没有心虚的样子,反而惹得女孩子们心里一荡。

      一如此时此刻,林奕畅漂亮的嘴角挂着彩,肋骨处青了一片,赤条着身子只穿着裤衩站在卫生间门口,一副干了坏事回来的样子,偏偏,眼神又是一副纯良模样。

      “我……”去。

      我去?
      林奕畅一脸懵,嘴比脑子先反应着,差点爆出个平地惊雷,还好他机灵的脑瓜子赶紧给嘴皮子拉了急刹车,他接着说,“……喔……晚上好,向老师。”

      卫生间里还有着洗浴后的暖意,清新的沐浴露味道弥漫在空气里,包裹着眼前赤着上身的男人。

      向澄下身依旧穿着万年不变的浅灰运动裤,手里正拿着一件卫衣,劲骨丰肌,不知道他是家教的话,大约会以为他是位模特。

      他看到突然闯入的林奕畅也是一惊,皱了皱眉,抬眼看了看头顶的灯,然后又将视线落在林奕畅的脸上。

      林奕畅感受到向澄的视线,立刻将手里剥好的创可贴往脸上一呼,企图掩盖打架的痕迹 。

      “啪——”的一声,就跟自扇耳光似的,他的手捂在唇角,指甲里带着刚刚刨耳机时留下的土。

      林奕畅干干笑了一声,声音乖顺:“痘痘,痘痘破了。老师,您怎么黑着灯在卫生间啊?不对,老师您怎么还没走啊?”

      林奕畅完全没意识到,他手一抬小臂后侧的伤立刻就展露在向澄面前,那是一道长长的划痕,一半结了痂,一半还要结不结地渗着点血。

      下一刻,林奕畅就微微皱着眉头,像小绵羊生气似的软绵绵地问:“你不会每天都黑着灯偷偷在我家洗澡才走吧?”

      向澄看着林奕畅说:“你回来之前家里停电了,小扬不小心碰倒了药碗,洒了我一身,所以我用了一下你们家的浴室冲了个澡。”

      说罢,他便从容不迫地捞起浴缸旁的另一件黑色卫衣,瞬间一股浓郁的中药味扑面而来。

      向澄回答完他的话便一脸平静地走到林奕畅面前。

      林奕畅接受了他的这番说辞,看着向澄点点头,又看着他向自己右脸抬起来的手,下意识微微睁大眼地向后一躲。

      向澄眼底一片平静,他看着林奕畅澄澈无比的眼睛,握住了林奕畅的手腕。

      十七岁的男孩子,手腕清瘦,腕骨突出。

      林奕畅好看的眉向眉心挤了挤,跟着向澄一同看向自己的小臂,方反应过来自己暴露了更大的要害。

      向澄垂下眼睫,将林奕畅左手里的药箱拿过来。

      林奕畅又是下意识地将左手向后一躲:“我自己来就好。”

      向澄又向林奕畅走进了一步,手掌覆在他的手背上,手指穿进他的手指间,然后轻轻撬开,将药箱提过来,放到了洗漱台上打开。

      向澄的手指温温热热的,指尖还带着茧。

      “你一个小孩子处理不好这么长的伤,这伤处理不好是会留疤的,”向澄转过头来,视线在林奕畅身上走了走,“你的肤色太白,也不适合留疤。”

      林奕畅被他这眼神看得肩头一缩,本就心虚,看着他这打量的眼神,好像在说自己是个细皮嫩肉的小绵羊经不起创伤,瞬间心里又添了些不爽。

      “往我这边站一下。”向澄转过身来站在镜子前看着林奕畅,语气淡淡。

      林奕畅皱了皱眉头,不情不愿的站到他面前,向澄就开始慢条斯理地帮他处理伤口。

      林奕畅觉得很别扭,这老师的举动搞得好像他们很熟似的,但其实并没有。

      向澄是九月份开始在林家辅导弟弟林奕扬的功课的。
      起初,弟弟将他带回家的时候,林奕畅对他的印象还是颇有些惊艳的。

      因为他从小到大没见过这样的数学老师,长得这么好看不说吧,还留贼酷的圆寸。
      留着圆寸不说吧,发际线还健全。
      发际线健全不说吧,身材还挺好。
      身材挺好不说吧,居然不穿万年衬衫配西裤加运动鞋。

      这位老师七点准时到林家,九点准时离开,雷打不动,风雨不歇,仿佛身体里安了一个定时器。

      他看见林奕畅时,会很温和地微微笑一下,然后点点头,也不多话,就算讲起话来也是一副很沉稳舒服的样子,声音也很好听。

      不过后来,他对这位家教老师的好感便与日愈减了。

      因为,林奕畅不明白向澄为什么从不换衣服。

      九月份的时候,向澄总穿着一件雪白的白色T恤,白的耀眼,一条宽松的灰色运动裤,也有点发白,脚上蹬主着一双永远干净的白色新百伦。
      十月份了,天气冷了,他的白T恤换成了一件黑色的普通连帽卫衣,黑得发白,然后其余的好像都没换。

      虽然向澄总是穿得整齐干净,气色很好,笑起来很好看,但林奕畅总觉得他的笑意从来不达眼底。
      有时候他会想,这位老师会不会是一件衣服买许多套,并不是不爱干净,但每每看见向澄,林奕畅还是离他远远的,因为他怕向澄身上真的会有奇怪的味道。

      林奕畅自知娇气,不喜欢吃苦的,也不喜欢臭和丑恶的东西,自然不愿意去跟这老师多打交道,况且他又不是自己的老师,所以,就算是每天都见面的关系,两人也没说过几句话。

      此刻,林奕畅站在向澄身前,鼻子动了动,他吸了吸下方的空气,好像这样就能闻到向澄裤子上的气味似的。

      嗯,怎么说呢?老师好像还是挺香的。

      但是!再香有什么用呢?自己的秘密被他发现了!发现了!发现了!
      林奕畅苦苦维护的人设,就这么稀里哗啦地在向澄面前崩塌了!

      他偷偷瞪了一眼镜子里的向澄,可视线看到他镜中的后背却晃了神。

      向澄站在暖暖的灯光下,身量很高,背阔腰窄,肌理分明,这样的背本该是一副撩人模样,却偏偏不合时宜地留了几道显眼的疤痕。

      林奕畅盯着他背上的长疤,心中冒起一朵疑惑的蘑菇云:这个老师身上怎么会有这样的疤?

      林奕畅的视线又落到向澄的脸上,毫不避讳地开始欣赏他的脸,毫不客气地接受着他的治疗服务,并且脑袋里不断揣测着,这位平日里性情温和的老师身上有这种疤的原因。

      向澄将林奕畅小臂上的纱布打了个结,然后放下他的手,眼神对上林奕畅的视线,又伸手将林奕畅嘴巴“遮痘”的创可贴揭开。

      林奕畅一脸乖顺,企图再挣扎一下,维护自己人前乖孩子的人设,看着他问:“老师,你为什么不问我去哪了?”

      向澄将手里的棉签蘸了蘸碘伏,默了一下道:“我问了你,你会对我说实话吗?”

      林奕畅嘴唇一抿,语气微微沉下来,透着满满的不情愿:“当然不会,但我还是想提醒您一下,您只是我弟弟的家教老师,可是没有管我的权利,更也没有义务把这事告诉我妈。”

      林奕畅放弃挣扎和维护,也不装小绵羊了,口气便稍稍豪横起来:“否则,这家教你也别做了。”

      向澄解嘲似的微微笑了一下,然后给林奕畅的唇角上完药,盯着他的眼睛看了一下。

      向澄将棉签往垃圾桶里一扔,塑料袋响了一小声,然后深深地陷下去一个小坑。

      “您要是跟我妈说了,我就去投诉你们机构,说你每晚都在客户家洗完澡才回去!”林奕畅眉头皱起来,眉宇间尽是气恼,还带着一丝慌乱。

      向澄微微叹了口气,伸出手指戳了戳林奕畅肋骨下的一片青:“小小年纪,还挺会威胁人。”

      林奕畅向后一跳,立刻抱住自己,摆出一副凶神恶煞的神情:“你这是做什么?你听见没有?我已经被保送了,我不需要乖乖上课了,你别多管闲事!”

      向澄手指蜷曲起来挠了挠耳后,居然对林奕畅点点头称好,然后转过身去套上洗手台上放的衣服。

      “哎?你干嘛穿我的衣服?”林奕畅凑过去,再三确认了这就是他那件漫威联名卫衣。

      向澄比林奕畅高了差不多一个头,身材还比他大两号,所以林奕畅的卫衣套在他身上极其滑稽:“这间衣服不是你的,是小扬的。”

      林奕畅有点炸毛,瞪着向澄说:“他居然拿我们的兄弟装给你穿?”
      向澄抿了抿嘴唇,将食指竖在唇前:“嘘,你要是不想人设也在小扬面前垮掉,就小点声。”

      林奕畅深深吸了口气:“你……”

      “你放心,今晚的事,我不会和你妈妈说的。”

      “你这么轻易就答应了?你觉得我会相信你?如果你说了怎么办?”林奕畅怎么会这么傻,怎么会轻易相信这么容易就自己的要求?

      林奕畅一脸怀疑。

      “如果我说了,你就投诉我啊。”向澄云淡风轻地笑笑,微微倾了倾头,“晚安吧小孩,晚上别总往外跑。”

      向澄为林奕畅关上门,脚步轻轻地走开。
      林奕畅嘴里咀嚼着他说的话。

      别总?总?

      什么意思?

      难不成,向澄早就知道他晚上总不在家?

      他这是什么意思?

      林奕畅又打开门跑过去,一把拉住向澄的胳膊不让他走,语气咄咄逼人,低声再次确认道:“你真的不会告诉我妈?你怎么这么轻易就答应我?还有,难道你早就知道我晚上不在家?”

      向澄垂头看着林奕畅,抿了抿唇:“我不会告诉你妈妈的。因为你都这么大了,而且看起来没那么蠢,会把自己玩进去。也因为我需要钱,不想失业,而且我没那么闲。至于我是不是早就知道,小孩,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说罢,他就干脆地将手臂从林奕畅手中抽出来,然后继续向门口走去。

      林奕畅站在原地挠挠头发,从窗户里看着他从院子里走出去,有星光月色作陪。

      院子里的一棵银杏树经风一触,碎碎落下几片金黄的叶子,飘到院门口路灯下,给灯光着了色。

      林奕畅收回视线看了看墙上的表。

      九点二十分。
      向澄今天迟回去了二十分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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