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情诗》豆阿绿

16、第 16 章

　　钱裴是高中的时候才有了性启蒙意识，他出生在教师家庭，从小在大院里长大。

　　他上了附属小学，附属中学，最后考进了全省最好的重点高中。上附属学校的时候，身边基本都是从小在院子里一起长大的教师子弟，一来二去攀比心就重了起来。

　　因为父母都是同事，谁的孩子考了第一，谁的孩子参加比赛又拿了奖的消息时刻都能不胫而走。

　　钱裴的父亲是当时学校的工会主席，家里住的是学校分的面积最大的房子，父母对他的要求非常高——一定要做最优秀的那个。所以他从小到大都在努力做那个“别人家的孩子”。

　　每天忙碌的学业和补习班，让他到了高中才有了性启蒙意识。

　　那时候钱裴学习太好了，自然而然的变得有些自大。在重点高中里，学习好就是一张特权门票，荣誉，人缘，朋友，甚至爱慕，只要学习好就可以轻而易举得到一切。”

　　钱裴还记得那时的自己，因为个头拔高而身形瘦弱，穿着宽大的校服，嘴巴抿的紧紧的，明明幼稚的小脸上却摆出一副老学究的模样。

　　第一次遇见那个人，他是高二时期新转来的英语老师，戴着一副眼镜，皮肤苍白，身材瘦削，气质有些忧郁，像是民国时期的诗人。他英语说的流利，但讲课却平平淡淡，少了份英语老师独有的激情。

　　英语老师里还很少有男性，新老师的到来让班里的女生学起英语都积极了起来。

　　新老师亲自选了钱裴当课代表。

　　钱裴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每每在上英语课时，都能和新老师的眼神交错，那种带着异样情绪的眼神好像时不时都会纠缠，粘连在一起。慢慢的他竟然情绪不安起来。

　　钱裴有着好学生特有的傲气，从来不围着老师身边转，也很少和同学打交道。故当了英语课代表，也只是做好分内的事而已。

　　但这样一来二去，还是跟英语老师熟了些。他总觉得这个男人身上有种安定淡然，像是闲云野鹤一般，不属于这个浮躁而快节奏的重点高中，甚至不属于这个经济快速发展的省会城市。

　　两人关系的转变发生于一个晚自习后，那天正好是英语老师值班晚自习，钱裴有一道竞赛题一节课都没解出来，不由感到心烦意乱。

　　他在升入高中后才学会用手，平日生活里只有学习和卷子，他就养成了解不出题时就去厕所里来一发的习惯。鼠蹊酸麻的快感对他来说纯属一种发泄。

　　晚自习还在上课，他跑到厕所里，然而完事了才发现忘记带纸，走出来洗手时，正好撞见了英语老师。

　　两人都面色尴尬，钱裴的脸早就红的要滴血，那种味道，男人都知道是什么。

　　他低下头走到洗手池旁，半晌才发现老师不知道什么时候留了包纸巾放在洗手台上。

　　一周之后，钱裴去英语办公室抱卷子，那天英语办公室没有一个人。

　　“钱裴，你过来一下。”

　　“……”

　　为什么上我的课总是脸红？”

　　“要升高三了，不能跑神知道吗？”

　　英语老师绝口不提那天晚上尴尬的事，这也让钱裴放松了不少。

　　但那时的他，看着英语老师淡然的模样，觉得上课时两人粘连的目光就好似自己的笑话。

　　之后的一个月，他就像故意似的，故意把英语成绩考的差，每次小考都发挥失常，大考又把分数补回来。

　　“你到底怎么想的？不知道每次的考试分数都会影响到你的年级排名吗？保送生名额不想要了吗？”

　　英语老师把他叫来谈话，他看着那张一向云淡风轻的脸上第一次浮现出了失望和愤怒。

　　钱裴突然感到无措起来，眼圈一下就红了。

　　“你……哎，你跟我过来吧。”
　　英语老师把钱裴拉到了因为疏于打扫而布满灰尘廊道拐角。

　　“你究竟是怎么想的呢？”

　　“钱裴，看到你哭我也很难受。”

　　“是因为我吗，你告诉老师好不好？”

　　他越是温柔钱裴越是想哭，无声的红着眼圈，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似的往下掉。

　　钱裴平日里少言寡语，甚至没有什么情绪冲动，只是遇到英语老师之后，一种不安突然充斥了他。

　　自己喜欢男人吗？自己是个变态吗？他知道了会怎么看待自己？那时候的钱裴还完全不知道怎么处理这种问题。

　　“我是个变态……”
　　钱裴仰头看着英语老师，眼睛红的像是兔子，平日白净的脸蛋哭的全是红晕，眼睛一眨，眼泪就吧嗒的掉了下去。

　　英语老师就这么盯着钱裴，愣了几秒钟。

　　钱裴说完就觉得无地自容，他甩开老师放在胳膊上的手，扭头就要走。

　　“等一下！”
　　英语老师拉住了他。

　　接着他从身后抱住了他。

　　“你别哭……你别怕。”

　　“你不是变态，你是我最骄傲的学生呢。”

　　“钱裴，听好了。我也和你一样，知道吗？”

　　“我都明白，我其实都明白……”

　　钱裴愣愣的被身后的男人抱着，哽咽的一个字也发不出来。直到上课铃响起。

　　升入高三以后，英语老师就不再教他们了，高三是个重要阶段，学校有专门带高三的金牌教师组。英语老师又被打回高一教课了。

　　但是两个人的关系却不会因此而结束，他们正式在一起了。

　　英语老师是个特别会照顾人的人，平日里不仅给钱裴买各种吃的补身体，还兼职了钱裴的私人英语家教。

　　另一方面，他们在学校的很多地方留下了痕迹，男厕所的隔间，深夜操场的树荫下，教学楼的天台，学校的档案室。

　　两人都有些过于情不自禁，因为第一次尝到禁忌的师生和同性之爱迸发的激情，这样的感情很难招架的住。

　　直到东窗事发的那天，所有的快乐戛然而止。

　　之后两个人彻底失联，只听闻说英语老师被辞退后回老家县城了。钱裴只记得两个人最后的对话是，对方叮嘱他，“一定要考好，你一直是老师心中最骄傲的学生。”

　　在枯燥的高中生活里，这种爆炸新闻成了茶余饭后的谈资，

　　之后钱裴失去保送生名额，他在被父母鄙视，被同学像打量猴子一般的日子里生活了最后半年。

　　那段日子，他每日埋头学习，身上压着千斤顶，像是个麻木的机器，似乎连悲伤都体味不到了。

　　保送生名额只有省会的重点高中才有，只限于校内竞争，而失去保送名额，意味着要跟一整个省的学生竞争。周边县城里的孩子学习拼命，每年都会出状元，综合起来其实比省会高中的学生学的好。

　　那段日子，他失去爱人，顶着舆论压力，父母压力和学业压力。钱裴至今都相信是那短短不到半年的时间，把他从一个骄傲自大的人彻底改变，他接下来的一生都变得懦弱。

　　学校保送top1，2一共有30个名额，钱裴最后靠自己的分数没能去北京，上了南方的一所老牌名校。

　　接下来的人生，他又努力做回了那个“别人家眼里的孩子”。毕业后考去了北京，圆了高中时家人的意难平。一路读研读博，走了父母的老路子，当了大学老师。

　　他按照家人的安排结婚，然而没有足够爱意的婚姻，更容易在朝夕相处中相看两相厌。

　　妻子从事新媒体行业，年轻漂亮能赚钱，在两人离婚时已经能年入百万，几乎是钱裴的十倍。

　　妻子眼界愈来愈广，渐渐也看不上钱裴闲云野鹤的教师生活了。

　　而钱裴，人到中年，才不得不承认在日新月异快速发展的时代，他不过是个普通人。在博士毕业时，他以为人生到达了顶端，后来才明白，只不过是自己在象牙塔里呆了太久而已。

　　高中的那件事，就好似人生中的一场“意外”，不过只有钱裴清楚，那短短几个月改变了他的一生。

　　而英语老师，他打听过，听说他其实在老家结过婚了，又听说他没再做教师，去了另一个城市开了一家便利店。

　　现在回想起曾经，他已经忘却了很多，只记得大学时他看了一部电影，叫爱在午夜降临前。

　　里面一段话让他记忆犹新。

　　他出现又消失，
　　像日出和日落，
　　一切都那么短暂，
　　正如我们的生活，
　　我们出现又消失，
　　我们对有些人来说很重要，
　　可我们又只是撒肩而过。

　　两人沉默了良久。

　　“该你啦”

　　青年愣了一会儿，似乎还没从那么多信息里消化过来。

　　“原来你是大学教授？好厉害。”

　　“一个低薪的社畜罢了。”
　　钱裴仰身躺在了床上，被子随着两人的动作滑落在地上。

　　青年跟着钱裴一起躺在了床上，他看着钱裴的侧脸，吻了吻钱裴的鼻梁。

　　“我想查一查你，可以吗。”
　　钱裴看到青年拿过手机，小孩子一般的较真，又觉得他可爱。

　　“出来啦。”

　　钱裴凑过去看，他很久没在搜索网站上查过自己。

　　只见页面词条上显示着自己的名字：
　　钱裴：“xx”冲突的决策难题与法律疏解，刊文……

　　钱裴：第四届Z大宪法论坛“宪法中的社会权”顺利举行。

　　“你是学法的呀。”

　　“是啊。”

　　“完全是我不了解的领域呢。”

　　“巧了，我对舞台剧也完全不了解呀。”

　　“你在大学工作……怪不得你既不愿意说自己的名字，还老骗我。”

　　“我也不是故意的嘛，现在大学老师如履薄冰啊。”

　　“怎么说呢？”

　　“我的一个同门师兄，本来是院长候选人的，妻子也是隔壁学校的老师，两人都兢兢业业的做学术。一次出差，他在酒吧喝醉了，一年以后居然有个女人抱着小孩来学校找他，说是去年他喝醉搞出来的小孩。”

　　“那怎么办呢？”

　　“我师兄也是有理说不清啊，可能是被人陷害了，现在虽然没有停职，但是院长肯定是当不上啦。”

　　“好可怜。”

　　“是啊，搞学问的人最怕被人戳脊梁骨。这种事情还有很多啊，所以就算是个普通老师，也要谨言慎行呀。”

　　“那现在，我们两个都互相裸奔啦。”

　　钱裴笑着拉住青年，两人在床上和被子纠缠在了一起。

　　“你还剩一个底/裤没脱，小撒谎精。”

　　“我这就跟你坦白啦。”
　　青年不慌不忙的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