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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Chapter 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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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德八年——
当朝皇帝在位已二十二年,冗官冗兵严重,国库日渐空虚,恒阳脚下虽民生繁华,却不知国力已然衰弱。
太子庸碌无为,虽继位后不至于是个昏君,却不适合当个处于衰落时期的南岐王朝的统治者。这一点朝中的部分大臣看得很明白,一时之间,除去不站队的中立派,朝臣们隐隐分为三派,太子党、二皇子党、三皇子党,至于四皇子,且不说身背克亲祸国之名,单论四皇子生母明氏的母家,就不可能再有机会,至于其中原因,群臣都三缄其口私下也不会明言。
御书房——
“诸卿都是大岐的栋梁之才,就没有人能拿出什么方案来?”案上之人头戴紫金冠,穿一件下了朝尚未换下的五爪金龙朝服,鬓若刀裁,浓眉下一双瞳仁炯炯有神。
几位绯红官袍的年青官员脸色酱紫欲言又止,心里都跟明镜儿似的,但都不愿做那出头鸟。谁知道今日的谈话会不会不出一个时辰就放在了那些朝中勋贵的桌案上。受父辈恩荫之官成百上千,要变法,势必会影响那些世家大族的利益,如今在这里的都是些寒门士子,怎么斗得过根深蒂固的世家勋贵。
暗地里推推让让,官职尚高一些的吏部侍郎魏迁无奈地扶了扶乌纱帽,站出来躬身道:“陛下,如今国库空虚,而恒阳城内奢靡之风兴盛,不如消减京官俸禄,已节开支费用。”魏迁说完便心里发苦,这敷衍之语会不会惹恼了皇帝,心里微微捏了一把汗。
李鸿不怒反笑,“魏卿所言极是!”消减京官俸禄不过是杯水车薪,每一年朝廷的支出与税收都是赤字百万两白银,一年又一年,先祖积攒下的财富早已十之去九。
……
从御书房出来时众位官员们都暗自松了口气,顺便安慰刚被罚了三个月俸禄的吏部侍郎魏迁。魏迁摆了摆手,直言自己才能不够,德不配位,忽然余光一扫,一位身着月白袍袖带上还绣有紫云纹的老者缓步而来,立即躬身行礼惊道:“下官不知国师大人何时云游归来,竟未登门看望真是失礼了!”
……
恒阳街——
刚从练武场出来的李醒,漫无目的地行于恒阳城最繁华的街头,俊朗的外表惹得几名少女频频回头、掩唇而笑。
一边挂着和煦的笑容,一边暗暗把玩着袖中军器监新制的千叶刃,脑海里却想着前些日子私底下联系自己的几个语焉不详的朝中官员,眸色沉沉。
“表哥!这里!看这里!”喧嚣声中,一个形色明快的少年扒在迎风楼二层的雕窗上不住地朝下面招手。楼下的李醒很想装作没听到快步走过,天不随人愿,迎风楼的伙计客气又为难地跑出来请求道:“小的冒昧打扰,二楼雅间的钟小公子请公子移步,上楼一叙。”
钟轩,字子年,是越骑校尉钟秉与正妻的独子,钟秉的妻室正是李醒生母明美人的亲妹妹明碧心。李醒不太愿与明家的人有过多的牵扯,而明家也不愿亲近扶持这个四皇子,这似乎是一件怪事,然朝臣们却都不以为奇,他们认为双方名声都不好,互相依靠反而弊大于利,自然是能躲多远躲多远。
而钟小公子不懂这里面的弯弯绕绕,幼时只觉得他的皇子表哥太安静了只想闹腾他,小跟屁虫似的在他耳边聒聒噪噪了十几年,有时李醒也在想如果钟轩话少一点就普天同庆了。
迎风楼上,待李醒推门而入,发现除钟轩外还有一道身影,不由得讶然,“二皇兄?”
不同于李醒少年人的风姿特秀,南岐二皇子面容冷硬,在军营日久,自有一股肃杀之气。
“嗯。”冷冰冰地应了声。
李醒早已习惯了不以为意,默默入座。也不过是十几岁的少年,与天性明朗天真的钟轩相较,李醒的性格更加稳重,虽待人温和却总是有种捉摸不定的感觉。
不亲近母家,喜欢独来独往,却又处事稳重温和有礼……这就是个别朝臣把目光停留在他身上的原因吗?二皇子李曜默默思量着。
窗外人声喧嚣,倚窗而望,恒阳街的繁华尽落眼底。
“噔噔——”敲门声响起,小二进来了。
“客官您的茶,请慢用。”
看两兄弟相对无言,钟轩坐不住了,“二殿下,您觉得我的提议怎么样?”
“不怎么样。”李曜面无表情。
钟轩苦着一张脸看向李醒,“表哥,你帮我劝劝二殿下吧。”
“子年何事这么为难?”李醒好奇地问,端着一杯上好的信阳毛尖嗅了嗅,香气袅娜。
“我想进二殿下的北城军营,磨练自己,将来建功立业,迎娶婉沄公主……”最后一句说得极为小声。
“砰——”茶盖磕在了楠木桌上,不知是被热茶所烫,还是惊异于钟轩之言。
顿了顿,李醒笑问“那我岂不是要叫你一声姐丈?这也太亏了,二哥你说是吗?”
闻言,一直没有表情的二皇子李曜也微微笑了。“确实很亏。”
钟轩哀嚎,不想帮忙就算了,这是什么理由啊,也太敷衍了吧。
……
御书房——
换去了朝服的李鸿随意披了一件素袍,双眼不似方才责问群臣时的目光如炬,充满了血丝和疲惫。仔细看去,哪还是那个威风凛凛、令人生畏的天朝皇帝,不过是一个两鬓斑白、形容佝偻的民间老人。
看着龙案上永远批不完的奏折,轻抚南岐的疆域地图,心中感到疲累不已。
“元榭,是朕老了,年轻时朕犯的一些错,如今却要这大岐江山来弥补吗?”
“陛下,要保重龙体啊,大岐还未到如此地步。”国师关切地劝导。“神木保佑我南岐百年鼎盛,四方之内称臣纳贡,厚积之下岂是说垮就会垮的。”
看到形如枯槁的自已和精神颓然的李鸿,忆起往昔,国师不禁老泪纵横。年轻时跟随李鸿南征北战何等英姿,壮年辅佐他治理天下四海朝拜,到如今已为南岐鞠躬尽瘁了近四十年,感慨万千。
国师似是想到了什么人,又道:“陛下,大岐人杰地灵,四方辐辏,会有后辈保我大岐物阜民安的。”
“老臣这几年在外云游看遍民生,寻求救国之法时,有幸收了一名弟子,钟灵毓秀怀有治世之才,但仍需磨炼几年,将来可继老臣的衣钵,为大岐尽其所能,机缘巧合如今就在兰津苍山县”
“兰津苍山?元榭啊,你是说……十五年前的那些安排,已经是时候了吗?”
国师直言道:“不成功便成仁,老臣永远站在陛下这一边。”
李鸿沉默片刻。
“来人,传朕旨意……”
……
“听说了吗四皇子要离开恒阳了。”
“那个煞星终于要走了吗”
“嘘,小声点。”
“怕什么,上次给华阳宫送他的浣洗衣物,当天就倒了大霉,刚出宫门就摔了,现在都疼。不是煞星是什么”
“虽说如此,但四皇子平日里还是很好说话的,从不苛待下人。这次据说是因为什么惹恼了皇上,被皇上责罚,要去往兰津为生母守陵思过。”
“兰津苦寒,距恒阳亦远,希望他永远都不要回来了。”
“哎,你这话也太恶毒了,嘴里可积点德吧,小心祸从口出。”
两个角落里嚼舌根的小太监观点不和最后不欢而散了。
……
夜过子时——
寂静的神木园里,只有风穿过枝叶的簌簌声,带来一缕幽幽木质清香,令迷茫焦灼的情绪趋于安宁。在巨大的树冠丛丛掩映后,一个人影静静坐靠在一处粗壮的枝干上,闭目良久。多年前的记忆像是他童年的一个梦,那个神仙一般的奇妙少年好像只是他在这深宫里的一个可以寻求温暖的幻象。
再过三日,他便要遵循旨意离开恒阳了,离开这个需时时谨言慎行,一步踏错万劫不复的深宫。手枕于脑后,望着星罗棋布的璀璨夜空,杂乱的思绪里突然冒出了一个古怪的想法,“他是不是从来有见过真正的星空”
……
三日后迎风楼上——
“北蛮似有异动,二殿下不放心连夜出发去了守边军营,来不及为你送行了,只为你留了一封信。”钟轩小心翼翼的拿出一个带着漆封的信件。
李醒默默收好,对此行充满了怀疑,几个月都见不了一面的父皇,从小就不曾给过他关注,以莫须有的借口让他去往兰津,难不成是真忍不了他这个天命祸害想放远一点眼不见心不烦此举到底何意。
凝了凝神,“子年,时刻留意恒阳的动静,有任何风吹草动立即来信给我。”
钟轩难得正经了颜色,道:“放心吧表哥,这一路山高水长要多加保重,等你回来。”
二殿下去了北蛮边境,却将他留在了北城军营,也是担心会有什么出人意料的事情发生。
马车缓缓而行出了城门,李醒仔细将前几日搜集的朝廷里有争议的事件一一回想,党争之纷尚不成型,江南雨季的洪涝之灾也妥善处理了并不严重,近几年朝廷也未大兴土木……理不出什么头绪来。
回望恒阳城,总觉得笼着一层阴云,有什么事情在自己不知道的角落里发酵着,而这件事情还有可能危及到派往兰津的自己……
想及此,从怀里拿出了那封带有漆印的信件。
入目是苍劲的笔触,“李景眠亲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