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说神木没有神》从酉

1、Chapter 1

　　南岐皇城内，有一颗千年之木，叶若团扇，四季常青，世人谓之神木。传闻神木有灵，泽佑大岐百年有余，百年之间，国泰民安，河清海晏。
　　崇治九年，李鸿当政，万国来朝，一时盛景名扬四海。崇治十一年，正月十五，正值上元节。夜幕之上四象皆乱，紫薇震颤，李鸿四子降生。
　　“轰隆——”雷电照亮石阶，殿前寂静无人，侍卫早已被屏退。

　　御书房内——
　　国师颤颤巍巍行礼，“陛下！咳咳……恕老臣深夜打扰之罪，实在是……”顾不及匆忙中微乱的仪容，国师理了理措辞，道：”小皇子命格，老臣平生……未有所见。”电光闪烁，在位二十又一载的国师脸上沟壑深深，恍若树皮覆于骨上，佝偻的身躯是油尽灯枯之兆，行于人间四十年，窥天之行却将将要耗去他的生机。
　　历朝历任的国师都受大岐皇帝敬重，只因开国之初，皇城选址，首任国师夜观星象，关中平原，桓水河西，竟有一处龙脉汇聚之地，而神木便扎根于脉心之上，初见此木，葱茏劲秀，昂首云天，巍峨挺拔，树冠相叠，而叶状若团扇，奇异的是那叶片色泽温润竟如碧玉一般。国师失神道：“天佑我大岐，天佑我大岐啊……”隆兴元年，南岐定都桓阳，从此开启了百年鼎盛的历史。
　　座上之人不辨神情，昏黄灯火照亮衣角上一段象征权利的繁复龙纹。“国师何出此言？”声音沉稳，不怒自威。
　　“回皇上，世间人各有气运，如水置于杯，满则损。小皇子降生之象不凡，天狗吞月，四象突变，紫薇失常，中宫紫气冲天，有此庞然气运者，降生之时肉体凡胎便会承受不住夭折于腹中，然小皇子竟自行剖母腹而出，这……这简直是逆天之行，有违于天道啊！”
　　皇帝默然无声。
　　新政之事扰他甚久，言官喋喋不休，大臣也拿不出实际可行的章程，平日温良恭顺的明美人也因难产香消玉殒，前朝后宫都不得安宁，繁华鼎盛的背后似有衰弱之象，这个新生皇子也是诸多磨难加身，莫不是天意示警。冥冥中，“盛极而衰”四个字无端出现在皇帝李鸿的脑海，惊起一层冷汗。
　　国师不知那位在想些什么，同样也默默无声。那四子母妃生产时血崩，已无气息时，却见那美人腹部突起小包，腹中的生命竟然还活着，稳婆心一横，用剪刀划腹，那血糊糊的胎儿竟自己爬了出来，宛如地狱索命的魔鬼。为大岐操劳半生的国师忧心忡忡。本就是大凶之象，何况如此生于皇家，这恐伤大岐国脉啊。
　　烛火“噼啪”一声响，惊扰了沉思中的那位。
　　当朝国师与大岐皇帝密谈至寅时方离去，除国师外无人知晓威震天下的大岐皇帝李鸿在这个不平静的夜晚做了什么足矣载入史册的决定。

　　七年后——
　　“钟轩，钟子年！让我瞧瞧这次你带了什么好玩儿的物件？”“嘿嘿，小殿下，这次一定让你大开眼界……”一个五六年岁的华衣小女孩，步摇叮铃，瞪着一双俏丽圆目看着小少年从漆木匣子里小心翼翼地取出一样物什。上好的沉香木散发出一阵特有的木质香味，一只小松鼠活灵活现地出现在眼前，眼睛两点如墨，华光流转，竟是两颗南海黑珍珠所制。见惯了奇珍异宝的婉沄公主微微失望，“又拿这种东西糊弄本殿下，就算是神木所制也入不得我眼，何况是这等凡品。”
　　小少年有些着急，“小殿下慎言，神木何等尊贵，岂能伤分毫。婉沄你仔细瞧。”小少年不知碰到了哪里，只见那木头松鼠竟自己跳动了起来，宛如活物。“哇！它自己动了，好厉害！”
　　不远处另一位七八岁的锦衣小少年好奇地观望着，却不上前。一旁的宫女走上前行礼问安：“四殿下安好，下学了，为什么不和钟小公子、婉沄殿下一起玩儿呢”
　　四皇子秀气挺立的鼻子上微微泛红。钟小公子若有所感，看了过来，随即惊喜道：“表哥！快来玩儿呀！”一旁的婉沄公主皱皱可爱的眉头有些不高兴，“叫他作甚，那个不祥之人。”钟小公子尴尬地挠了挠头。
　　四皇子微微笑了笑，唤了声：“子年，婉沄。”算是与他们打过招呼，便离开了。方才那个宫女幽幽叹了口气。
　　“辛夷姐姐！你和四殿下说什么了？”一旁的小宫女好奇地眨了眨眼睛。“四殿下虽然很可怜，没了生母，还被大国师说命里带煞，克亲，连贤妃娘娘都不甚亲厚。咱们还是少接触为好，万一传言是真的呢……”小宫女喋喋不休。
　　“走吧，一会儿嬷嬷要来了。”
　　“等等我啊辛夷姐姐！”

　　华阳宫——
　　“娘娘，算时辰四殿下应该快回来了。”粉衣宫女轻摇团扇，为榻上美人解了一丝暑气。
　　日头甚烈，把殿前的石砖都照得明晃晃的一片，殿外扫洒的宫女也不知躲哪个阴凉处去了。
　　“嗯，把皇后送来的冰镇贡品果子……”榻上美人闭目养神，忽而又止了声音，“算了，把小厨房冰过的酸梅汤一会儿端上来吧。”
　　殿门外出现一道身影，正是四皇子李醒。“娘娘，孩儿回来了。”躬身行礼，一如往常的乖顺。
　　“嗯，回来就用膳吧。”贤妃淡淡说道，一眼未瞧。
　　天气太热，刚从烈日下回来的四皇子额上冒出了些许汗珠，自有宫女上前清洗。
　　从小一口一个母妃叫着，如今大了些知晓了事理却改了口叫娘娘，明明是自己有意疏远，如今却……
　　贤妃心中有愧，便想找话聊一聊，“听说你最近总往神木园那边去？”
　　不知李醒心中一紧，以为瞒不住了，便道：“回娘娘，孩儿新认识了一个玩伴。”
　　“哦，别耽误了课业就好。”话一出口，贤妃就后悔了，神色淡淡的，反之李醒却很高兴。难得贤妃关心他的课业，以前从不过问。
　　夜朗星稀，已近子时，华阳宫的墙头上翻过一个小身影，旁边的矮树似是又折了一段枝丫。
　　李醒费力地翻身而下，月光为他渡上了一层银纱，眉目尚显稚嫩，鼻梁挺立，五官还未长开，但也足以窥见日后的风华。
　　熟练地躲过巡守禁军，来到一株参天大树下，枝蔓虬结，茵茵如盖，还有若有若无的一股奇特清香，月光下细看，发现叶片竟如碧玉团扇一般，晶莹圆润，泽泽生辉。
　　踩着枝干上的凸起，攀到熟悉的一处枝丫，轻声唤道：“喂，你还在吗？”等了片刻。
　　只听头顶叶盖簌簌作响，一位熟睡中的少年被抖落到了他面前。少年揉了揉惺忪的眼睛，鸦羽似的睫毛颤了颤，道：“你又来了啊，李景眠。”声如泉水击石，还有一丝未清醒的沙哑。
　　听到少年语气中少有的无奈，李醒嘴角带着笑点点头，想到晚上他看不到，又轻轻应了声。
　　“今晚睡不着吗？你已经长大了，不能总是来找我给你讲故事听。”月光下说话的少年约莫十六七岁，衣冠甚雪，杂叶不沾。细细瞧之，眉目疏朗，唇色如樱，美的不似人间之人，一双眸子灿若晨星，虽对着眼前人说话，却没有焦距。
　　夜凉如水，子时月光正盛，而少年此时只能看到人影的轮廓，夜晚一至，没有灯火时，便只剩如墨的黑色，他说这是夜盲之症。
　　“今天没有故事可听了。”
　　“你要走了吗？”李醒失望道。
　　“嗯，日子到了，该去修行了，今生应是无缘得见了。”
　　“再见了，李景眠。”
　　凡人短短一世，就是他的修行，何时才能等到他的功德圆满呢
　　少年望了望漆黑如墨的夜空。
　　神木有灵，在幼年李醒的心中，这个只有他知道的秘密就是他童年记忆的全部。
　　“再见了，木深。”睡梦中的李醒，呓语喃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