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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章十六·断绝 ...


  •   长久的寂静,仿佛彼此僵持不曾。
      最后,打破沉默的终究是旋复。他没有回头,只是淡淡地说:你这是做什么……我并没有杀了他。
      惊寂冷笑道:果然。
      果然什么,是果然云涌未死,还是今夜的主谋其实是我?
      果然——用毒之人,必被恶疾入心。
      ——谁曾说过,毒虽好用,然入心则为恶疾,药与毒只在一念之间,还要好自为知。
      猛地一阵气苦与心酸。
      旋复强压下声音的颤抖:……少跟我说到以前…!既然识破了我,就该将我揭穿当场…其实你根本没有那个把握是吧……!
      伪装的假面具被一句过去轻易挑破,有一瞬间觉得自己仿佛要迷失在黑暗里,却在这一刻再一次举止如前。
      那种难以想象的平静根本不是他,却不得不将抛弃过去的悲伤强压在心。而过去——那些误会,不解,怀疑——又总是一再地被人提起。
      药毒相依,是药三分毒……即使是可医百病的药,这些搀杂在一起以沸水提炼,却可以成为一贴慢性毒药。你且说,是也不是?
      握拳。……是。但``````
      话音未落,长刀轻轻抵住了他单薄的身体。只要我稍稍用力,就可以将你这个无穷的后患从世界上抹杀。
      这一刻,旋复却微笑,面对他的依然是背影。可是你……却不想这样做。
      长刀猛地一卸,旋复还来不及将悬着的心放下,已被人一把猛地拉住了头发。他吃痛轻哼一声,竟看到惊寂的面容已近在自己眼前。被迫抬着头望着那个身高高出自己很多的男人,他却猜不到对方的用意究竟为何。
      他冷冷地看着他。半晌,终于毫无表情地开口说:
      以为自己很厉害么…不伤一人,挑拨了整个营地的人心…你觉得你有多高超?
      惊寂的手劲很大,知道是经过了收敛,也依旧让旋复疼得有些难忍。却在嘴角生生扯出一抹冷笑:高超…?怎敢呢…我的举动,不是早就被你看穿了吗……
      惊寂脸上依旧不见一丝表情,只是死死地盯着旋复的眼。片刻之后,忽然伸出手扯住旋复的衣襟,看到对方的眼里瞬间沉淀了深深的恐惧,几乎是微不可闻的一声叹气,他放下手,声音转淡:看来你没忘记。别说你想问我如何知道,以你当日昏在路边的样子,谁都能看得出你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耻辱的记忆再一次被这样清晰而直接地唤起,旋复紧咬住下唇别开视线,声音近乎哽咽:你提到它……又想说明什么呢……
      我只是觉得有趣…是清悠与云涌救了你,所以,你就这样去报答他们的救命之恩?你可知道,以那件事,今晚清悠若想,无论真凶是不是你,他都可以轻易地将你击垮…!
      手上忽然一凉,才发现有清澈的液体自旋复的眼角淌下,划过脸颊,坠入发里。心微微一松动,惊寂放开了拷问般紧紧拉住对方长发的手,而旋复只是闭上了眼颤抖着说:……不要再说了……求你……
      声音里是告饶是疲惫是痛苦是绝望……难以分辨的情绪复杂地交织。惊寂并未意识到,自己方才的话究竟有多残忍。
      就这样僵持了许久,怜悯终于占据了惊寂大半的内心。他将手轻轻放在旋复肩头,却感到对方的身体明显地一僵。露出一个无奈的表情,他开口:现在回头,一切还可勉补…我不想杀你,因为会有人为你伤心。
      话音落下,旋复却慢慢张开了双眼。刚刚那一刻的无助与悲伤仿佛在一瞬间埋葬到深深的眼底,他看着惊寂,脸上露渐渐露出了一丝奇怪的表情:荒火教惊寂,我们一共仅有数面之缘…不要自以为是,其实你错得可笑。
      充满挑衅的一句话。惊寂却不为所动,只不置可否地说:说来听听。
      一丝冷笑浮现在他的嘴角:你那一句话说的没有错。毒虽好用,然入心则为恶疾……但你不知道,毒的存在…就是用来喂给人之心的。
      你以为抓到了下毒的真凶,一切就结束了吗?天机营不会如昔坚固,无论那个下毒的人究竟是谁。因为——
      在这世上,最经不起考验的,就是人心。
      ——饶是几年以来,同门之情,同伴之谊,一句话,一个眼神,便可决绝若斯。
      ——这就是人心!
      ——一旦分裂,就永远无法修复的人心!
      长久的沉默。
      惊寂盯着眼前的少年,他乌黑的眸子里是淡漠,是嘲讽,是遮掩不去的绝望与悲伤,却还有浅浅一丝光华,可是四野俱黑,他知道,这最后的光芒,迟早也会被黑暗吞没。
      ……你走吧。
      旋复闻言微微一笑:再见。不,还是不要再见了…
      绿衣长发的少年慢慢转身,一步步,走向黑暗之中。惊寂忽然长叹一声:我曾有一个朋友入了毒派冰心堂。他若还在,大约还长你两三岁。
      他的脚步一顿:…难怪你知道关于毒的那么多。
      之后,便再没有停留。
      夜的中原死寂而阴森,长路一转,绿衣的人被夜色吞噬,再也看不到了。

      回去的路上,惊寂与清悠擦身而过。他站住身,开口问道:就这么走了?
      清悠没有停步,只是匆匆地离开。耳边尚可听到他淡然的声音:不走…又能怎么样?
      那人远去。惊寂苦笑,果然一如旋复所说。清悠这一走,反抗军营中,将再难安宁。
      心情莫名变得沉重。回到自己的帐中,也懒得去管外面乱作一团的营地。脑中始终都是方才那个绿衣少年的一举一动。其实本该是见惯了这种事的,然而念及昔日的五彩池一行,仅有两次会面,斯人却早已不复了当初。
      帐外忽有白衣走过,定神一看,白衣黑发的男子,不变温和的气质……竟是冰心堂御锦。一瞬间明了,他不由苦笑出声。
      若连他一时都无法接受那人的转变,那这个与之朝夕相处的人,又当如何呢?

      云涌的帐内很安静。
      御锦站在营帐正中,一直都没有出声。
      这一路走得已经很沉默,他花了时间去考虑了很多事,想了很多疑问,有果的,无解的,太多太多……然而,在到达夸父野时却被打乱了思绪。
      那个请他帮忙的天机营弟子一路上对他说了很多,中心的意思便是他们的同伴中了贼人的毒,不知性命安危。
      有关那个弈剑听雨阁的人如何骗人信任,如何在药上做手脚,又如何打算掩人耳目而如何又被发觉……说得那么详细,仿佛他亲眼所见一般。御锦无心地听着,本想说这一切在这世上已太过寻常,却在看清帐内病人的状态时忘记了一切的一切。
      ……是他干的。
      一眼就可以认出,全然不需要任何的迟疑。就连作为证据的药方都不必一看——十几中药物炼出的无毒之毒,只有那个人做得出。
      ……是他干的!
      手指捏紧又放开,他认得这个,只因为当初他们还未踏上征途的时候,他曾经无意中看到过他的师弟那本写满了毒系心得的《毒经》。
      毒药,未必便一定是以毒物制得。万物相生,正如毒可医人,药,亦能杀人于无形。
      ……这是毒派多么经典的思想……
      这是……他的师弟特地为他留下的最好的宣告!
      那一夜究竟发生了什么,你为什么会无故失踪,你的身上,是否有不得已的苦衷……不重要,这些一切,统统都不重要了。
      按住胸口,那种快要破碎掉一般的感觉疼得几乎有些陌生。但连御锦自己都没想到,他竟然,是前所未有的平静。
      是一切猜想的落实,是谎言的败露,是自欺欺人的可笑,是对过去的一笔勾销,是完全彻底心死的那种——平静。
      他转而面向那些担忧着的人们。淡然开口,声音轻柔而无半分波澜。
      此毒并不剧烈,然将军顽疾不愈,是以在那贴毒药之下才会昏迷不醒。一日之内,毒性将自行褪去。
      天机营的弟子们这才放下一颗心。清悠走了,那个冰心弟子也走了,正当他们全然不知如何是好时,幸而有他到来。
      然而此刻昏迷着的云涌大约永远不知道自己错过了什么。御锦并没有揭露旋复的所为,当他醒来之后,耳边将只剩下众人对于清悠向他下毒后扬长而去的说辞。而那个人,早已不知身在中原的何方。
      御锦走向云涌的身边,诊视脉象,细查伤处。妙才随后而来,看到云涌所中之毒时身体微微一震,张了张口,却什么话都说不出。
      御锦知道他过来,转过头向他微笑。
      妙才,去找几味治疗内伤的药来。待我们医好云涌将军之后……一起深入中原——

      去…杀了那个人。

      轻易吐出的六个字,却牵扯得眼也痛,心也痛,待到发现之时,原来自己早已泪流满面。
      夸父野的大路上,那个缓缓行走的绿影。他走得那么决然,仿佛不会再对过去有丝毫的留恋。
      ……就这样——
      断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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