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是世间的神》秦醉吟

5、壹章5 至尊

　　“听说了么，今天吴郡里可好生热闹啊。”“诶，是不是那个什么，孙仲谋要接管江东了啊？”“你觉得还能有谁啊？就他了。”“紫髯碧眼的，真的行吗。”“去去去，别人家家事你插什么嘴。”

　　孙权在后堂对着镜子再一次整理衣冠，这已经是这个时辰内的第五次了。今天要进行的是万众瞩目的大典，万万不可出了什么闪失。侍女走上告知孙权马上就要大典了，孙权却没有回复她。空气霎时凝固了，静的只能听到两个人的呼吸声。孙权缓缓转过头，“他会来吗？”“禀您，周都督已到正殿门前，即刻便可进殿。”侍女好像是恐怕触怒了尊颜，向后退去几步。

　　孙权的脸上终于又再次绽放出了笑容，他只怕是周瑜前些日子被他惹恼了，连这样的情分也不愿给。他的心里顿时很轻松起来，挺直了脊背，好像重拾了自信一般，回过头，看着后面的侍女，“开门，举行大典。”侍女应声走上前去，拉开寝殿大门。阳光打在孙权身上，不太热，好像那个人的目光一样，温和却又不失严厉。

　　孙权走到正殿，见诸位文武官员已经等候多时。“禀至尊，吉时已到，大典即可开始。”“明白。”孙权在正位前站定，目光扫视过每一位官员。扫到周瑜的时候，孙权目光明显一沉，继而又无所谓一般移开，落在其他人身上。周瑜并非不知道孙权看了他，只是这般场合不好开口再说罢了。

　　殿外鼓响三声，军号齐鸣，殿内钟磬被敲响，一声接着一声，久久在大殿内回响。司仪官立于孙权面前，面对着文武们。“孙权孙仲谋继先讨逆之业，接揽江东，为吴侯。”钟磬音再响，文武皆俯身下拜。“我愿生死无悔，永固江东。拜见吴侯。”

　　孙权登时心里生了一种凄凉，只不过是睡一夜觉的工夫，昔日与他一同玩耍的哥哥们就变成了他的下属，听他的一切命令。那些过去的故事被一道厚重的门禁锢在狭窄的小房间，终其一生都不得再见天日。可悲，可悲，难道君临天下者必定如此？连自己想做的都做不了，何以称得上是万人之上？当然，孙权也不是万人之上，他离那个位置还远得很。

　　礼毕，周瑜抬起头，直视着孙权的眼睛。孙权说不好这目光里有什么，但可以确定的是丝毫没有那个顾曲周郎的温柔。是野心？是不甘？是彷徨？是惆怅？是什么呢，孙权也不知道，或许周瑜自己也不甚明了。

　　此时周瑜的心中也蒙上了一层阴云，他不知道如何与年幼的主公相处。是不能再像以前一样嬉戏打闹了，这样会被安上不敬的帽子的。也不能像对孙伯符那样，动则吵上一架。孙权于周瑜而言，不过只是一个主公，是要倾心辅佐的主公。他和现在的孙权不是曾经和孙伯符那样的总角之好，也不是和年幼仲谋讲故事的时候。现在，他们终于要面对天下形式了。不同于以往的是，这次，在周瑜面前的人不再是那个策马的少年，而是一个完完全全的陌生人。

　　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改变的呢。大殿的气氛一瞬间有些不对，孙权敏锐地察觉到了这一点。“请吴侯加冠。”旁边人托着冠冕走上，孙权却不知从哪生起一股无名火来，抬手便将冠冕拂落地上。顺着台阶，冠冕一直向下滚去，最后滚到了周瑜脚边才停下。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周瑜身上，孙权也不例外。他会怎么做呢，是要训斥孤一顿吗。孙权暗暗想。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周瑜并没有发火，而是轻轻俯下身，双手捡起冠冕，轻轻吹去上方的浮尘。孙权心里咯噔一下，好像这次捡东西的人又是他一样。周瑜完完全全重复了当初孙权捡起那只笔时的动作，恭恭敬敬地缓步来到孙权正位的台阶底下。

　　一步，两步，三步。周瑜一步步地登上台阶，可他一直低着头，孙权看不清他的表情。其他人的目光也没有离开周瑜，都想看这位中护军之后又会做些什么，尤其是程普。那些老将都不明白为什么周瑜这么年轻却荣登高位，这让他们很不爽。而程普，就是其中的代表人物。他想看周瑜出丑，这样好来告诉世人，像是定心丸一样的中护军也不过如此。的确，周瑜不过如此，他不能保证每一件事都做的完全正确，但是他会尽最大努力去做，这就足够了。

　　“还请至尊尊重江东子民。”周瑜终于是走到了孙权面前，将冠冕举过头顶，“请。”“那你的意思是，孤从来便没有将子民放在心上？”孙权有意无意地挑拨了一番，用轻蔑的语气小声说，“周公瑾，你当真这么想的？”声音小到只有他们两个人可以听清。周瑜的目光好像滞了一瞬，手就这样僵在了半空中，收也不是，继续举着也不是。“瑜惶恐，瑜不敢。”

　　“若是你真这么想，这吴侯之位，让给你也无妨。”孙权放缓了语气，“至少你比孤一个小孩子懂的多，对吗？”周瑜不再说话，孙权可以看清他额头上细密的汗珠。他有些迟疑地抬手，拂去周瑜额头上的汗。“玩笑话，不必当真。”周瑜依然没有回应，只是静静地捧着冠冕，保持一开始的那个姿势。孙权轻轻笑了一声，接过冠冕戴好。

　　周瑜暂且放下了心，可一股无名的忧伤笼上心头。他也来不及多想，转过身便向台阶下走去。孙权轻轻牵住了他的衣摆，“你……”最后半句话还是没说出，只好任由他去吧。到底要说些什么呢，无非只是多说几句关心的话，周瑜听得进去听不进去都是另外一码事。自己自作多情个什么劲啊。

　　仪式就在这种奇怪的气氛中结束，文武官员尽数散去，唯有周瑜依然站立在那里，好像化成了雕像一般，一动不动。孙权不知什么时候走到了周瑜身边，拍了拍他的肩，“想什么呢。”“想您对瑜说的话。”周瑜毫不忌讳地答，但立刻又后悔了，“没什么，刚才是随意说的。”

　　“随意说的？”孙权打量着周瑜的面庞，“你确定吗。”“不敢，瑜怎敢猜忌至尊。”周瑜淡淡地回答，继而施了一礼，“若无他事，瑜告退。”孙权就这大殿正中，看着周瑜的身影消失在阳光中。“当啷”一声，一柄剑直直插入了大殿的柱子里。

　　桌子上的书信散落了一地，其中有一页上面是周瑜的名字，后面紧接着写的是：“请明日到殿后，有要事商议。”侍女上前收拾起信件，抱着来到孙权身边，“送信吗？”

　　“滚。”孙权冷冷地回了一句。大殿的灯忽而被风吹灭，孙权隐没在了黑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