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之慕》为依书

4、叁

　　杨鱼逃课之后，并没有直接就去了凤凰，而是在郁小息家呆了几天。而见到严慕，是在到达凤凰的第二天。

　　那时候她正在虹桥边上看一个老婆婆卖的银饰，忽然光线被不明物体挡住，抬头，一看，一个人，站在虹桥边的护栏，面向着着她。由于逆光，她没能看清楚那人的模样。

　　那人跳了下来，站到了她的身旁，背着一个夸张的登山旅行袋，黑色T恤，牛仔中裤，套在头上当装饰的鸭舌帽，对杨鱼招招手，痞气的笑着说，嗨，季子林。

　　“你怎么在这里？”杨鱼对于严慕的出现甚是诧异。

　　“来找你呀。”严慕挑挑眉，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

　　杨鱼心想着，信他才怪。低头继续看银饰。

　　严慕也跟着蹲下，围着老婆婆的摊位。

　　“你要看什么呀？你为什么不问我为什么会找到你呀？”严慕问杨鱼

　　杨鱼不答。虽然她也的确好似严慕是怎么会在这里。

　　严慕忽然拿起一个暗淡的，黑斑遍布的雕花银镯子，套在了杨鱼纤细的手腕上。杨鱼欲解开，被严慕按住双手。杨鱼抬头看严慕，正好对上严慕那双稍微有点血丝，却眼神坚定的双目。

　　“这个好，别脱，起码别在我面前脱。”

　　严慕这话说得可有够别扭的了。

　　按照以往杨鱼扔早餐，扔午饭的顽固石头作风，这次应该也不例外才对，可是，不知道怎么，就松开了要脱手镯的手，正准备自己掏钱，严慕已经给了五十块给那个婆婆，那婆婆眉开眼笑，不断道谢。杨鱼本想让那个婆婆找钱，可话没说出口，严慕就拉着杨鱼走了。

　　没走两步，杨鱼甩开严慕的手，又从包包里掏钱，要还给严慕。

　　严慕噘嘴道，“喂，别这样行不？好歹我送的东西你也给个面子收一个呀！”

　　杨鱼无奈，说，“镯子最多卖二十。”还鄙视严慕一番，败家子就是败家子啊！

　　然后接下来的几天，严慕一直跟着杨鱼，住杨鱼住的客栈，杨鱼住二楼，他住一楼，他怕杨鱼自己偷偷走掉，还和那个一天到晚在大厅玩完美国际的老板娘打好关系，每天晚上都拿自己的手提在一旁和老板娘一块玩，还送了老板娘一堆漂亮衣服，黄金装备，和宠物凤凰。杨鱼曾经看郁小息玩过这个游戏，据说，一只宠物凤凰就要八百块人民币。

　　果然，严慕除了败家之外，就只剩下败家了。

　　杨鱼很想跟严慕说，他其实大可不必如此，她根本不打算为了避开他而换客栈。凤凰古城并不大，就这么沿江两条街，严慕既然连她在凤凰都能找到，更何况是小小的凤凰？又何必去用白花花的银子换一大堆网络游戏里虚无的道具送人？

　　但是杨鱼其实也不想对严慕怎么说，谁让他屌靴鬼一样跟着自己，害自己想过一个人轻松自在的旅程的小小愿望都无法实现。他花钱也是他活该！

　　杨鱼带着相机，买了套票，先把古城内的经典游览了一遍，杨鱼喜欢那些小资情调浓厚的古城酒吧，并不是因为它们很小资，纯粹是喜欢酒吧里面的昏暗环境，她夜晚就会找一家酒吧，挑一个能看到沱江的位置，点一杯果汁，静静地坐着，听歌手唱歌，或者观众上台点歌唱。严慕并不打扰她，通常只坐在她旁边的一张桌子，等她。

　　白天就喜欢在古城里乱转，拍拍照，逛逛摊位，店铺，可是几天下来，杨鱼总只看不看，除了严慕那天送的手镯，她只买了一个形状很奇怪的乐器，名字她也没问，看了喜欢就付钱，也不听老板介绍，也不杀价。

　　后来去了南方长城，那里有一个很大的棋盘，和长得像长城的建筑物之外，什么也没有。但是杨鱼却是最喜欢那里的。那天去的时候下着小雨，旅客不多，但都没有撑伞。长城不过是沿着一座山砌起来的。杨鱼想看完整的棋盘，必须沿着长城爬上山。

　　在山脚下就遇到一个眼睛很大，楚楚可怜的可爱女孩，手里拿着一个她自己编的花圈，对杨鱼说，姐姐，买一个吧，只要两块钱。

　　杨鱼觉得带着花环在头上，很傻帽，拿在手里又碍事，便摇摇头，继续往山上走。杨鱼是没想到，那个女孩子那么好体力，那么好肺活量。那个小女孩一路跟着杨鱼上山，还一路叨念着同一句话，买一个吧，买一个吧……

　　杨鱼哭笑不得，实在无奈，掏钱买了下来，小女孩总算兴高采烈地跑开了，然后，随手就把花环扔给了一直跟着她的严慕，严慕笑容变得明亮起来，开心接过，还把花环层在他的鸭舌帽上面，带得还挺乐。

　　可是，杨鱼很快发现她错了，因为山顶的凉亭上，几个老婆婆看到杨鱼刚才买了小女孩的花环，都围着杨鱼，向她兜售黄瓜。嘴里还说着，黄瓜是自己种的，没有农药，很甜的。

　　严慕听了，哈哈大笑，对那个婆婆说，“婆婆，你是不是姓黄的呀？哈哈哈哈……”

　　最后是严慕替那几个婆婆每人都买了一根黄瓜，拿起来就咬一口，发出清脆的声音。严慕边嚼边对杨鱼说，“真的听清甜的呢！你不要？”严慕说着顺手递了一根黄瓜给杨鱼，杨鱼眼眉也不扫一下，从凉亭的石椅子上起来，到外面拍照。过一会，边沿着另外一条路下山了。

　　途中有间木楼，杨鱼看到了那个卖花环的小女孩，还有一群年龄相当的小孩，在木楼周围跑来跑去。那个小女孩看到了杨鱼，还甜甜地对她笑，嫩生生地喊了她一声，“姐姐好！”

　　杨鱼想起了，她七八岁的时候，也是喜欢这么喊蒋越“蒋越哥哥好！”，还未等杨鱼反应过来，小女孩的其他玩伴，也跟着一起喊，姐姐好。

　　跟在后面的严慕，皱眉，佯装生气道，“哼，就看到姐姐，还有我这么帅的哥哥在你们都不喊，还想请你们吃黄瓜来着！”

　　孩子们听严慕这么一说，全都围向严慕，一句接一句的哥哥好，严慕听着眉开眼笑，大派黄瓜。派完黄瓜，才发现，杨鱼已经上了小木楼，拍照去了。

　　回到客栈已经是中午，随便吃了些东西，大概因为爬山了的缘故，杨鱼一睡就睡到傍晚才起床，出来，到客栈大厅，看到严慕已经和老板娘刷BOSS刷得不亦乐乎。但是严慕还是看到了杨鱼，便说，“你起来啦，我刚打包了馄饨，在桌子上。”

　　杨鱼看向桌子，果然一碗馄饨。杨鱼吃不惯这边的湘西菜，她吃不得辣，每天几乎都在虹桥外边的福建沙县小吃解决，而通常都是是馄饨。

　　经过几日的相处，杨鱼没有像在学校那样，扔掉严慕买的食物，而是坐下来，填肚子。

　　老板娘忽然打趣说，“嘿，小姐，你的男朋友可真体贴。”

　　严慕笑得很奸诈，说，“过奖过奖，女朋友嘛，就是用来疼的呀！嘻嘻……”

　　杨鱼默然，这种时候否认，只会越描越黑，电视剧都是这么演的。

　　晚上，杨鱼照例找了一家没有去过的酒吧，坐在靠江的窗边。严慕这次居然坐到了杨鱼的那张桌子，面对这杨鱼。

　　杨鱼想，是不是自己的态度没有学校那样强硬，严慕误会自己接受他了，便得寸进尺？

　　猜想之际，严慕已经开口，“不关我事啊，这个酒吧特别多人，你看，没位置了。”

　　杨鱼这才环绕了酒吧一下，果然满座。真不解。

　　严慕解释道，“听说这里的贝斯手很帅，而且也是主唱，很多女生来看。”

　　杨鱼恍悟，难怪，这里女生居多。

　　才坐了一会，大家起哄，欢呼，尖叫，杨鱼把视线从沱江转移到台上，原来是贝斯手出来了。还真的挺帅的，五官深邃，鼻梁又直又挺，有混血儿的味道。

　　严慕见杨鱼也跟酒吧里的其他花痴一样，盯着贝斯手看，不屑道，“切，我比他帅好不好！”

　　“他会贝斯，唱歌。”杨鱼指着贝斯手说，她最喜欢泼人冷水了。

　　“切！”严慕说完起身，向舞台走去，杨鱼见他同贝斯手交谈了几句，便站在中间，扶正了一下麦克风，试音，然后说，“现在由我和贝斯手一起合作给大家带来一首《真的》。”严慕说完又看向杨鱼的方向，道，“还有，这首歌，送给你，子林。”

　　在场女生们听说是献唱情歌的，都高声尖叫，有男生还对着杨鱼吹口哨，气氛顿时高涨不少。

　　杨鱼只叹，唉，来错酒吧了，这个酒吧一点不小资。

　　杨鱼后来对程锡这样说，“说他歌声动人，并不是在称赞他，而是实事求是而已。”

　　程锡后来还特意上网听了这首孙燕姿的《真的》，严慕说，送给杨鱼，还真没说错。

　　真的好爱你我真的愿意
　　不管要去哪里
　　狂风和暴雨有什么委屈我有你
　　真的不容易才走到这里
　　连泪水都珍惜
　　错过这世界有什么可惜
　　我已经有你

　　严慕一曲终，风头丝毫不比贝斯手弱，酒吧里的女生都疯狂尖叫，甚至大胆的冲上去，亲了严慕的脸颊一口，严慕只是有点吃惊，随即，没心没肺地大笑起来。

　　唯有杨鱼与酒吧的气氛格格不入。

　　严慕并没有应大家的要求再歌一曲，而是回到了杨鱼对面坐下。

　　“有没有被感动到呀？季子林。”

　　杨鱼学着他的样子，“切”了一声。

　　“好吧好吧，你就承认你是感动到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吧！我不介意！我不会取笑你的！”严慕厚着脸皮道。

　　杨鱼不理他，只看向窗外。

　　沱江上，漂浮各式各样的承载了不同愿望的花灯，像点缀银河的星光般点缀着沱江。

　　坐多十几分钟，杨鱼便起身离开。杨鱼才刚走出酒吧没几步，严慕便叫住了杨鱼。

　　“季子林，我们去放花灯吧。”语气中尽带哀求。

　　杨鱼停顿了许久，终究点头，她只是想到，明天就离开了，怎么能连花灯都没放？

　　到了江边，才发现，许多买花灯的摊档，还有像南方长城那个卖花环的女孩子一样的小孩，缠着你，一路跟着你，嘴里只念一句话：买个灯吧。

　　严慕叹曰：“还真是穷追猛打，锲而不舍，冤鬼一般。”

　　杨鱼听了，不禁莞尔道：“你说的，是你自己吧。”

　　杨鱼随便买了一个小孩的花灯，却发现自己没有火机火柴，严慕很醒目地把自己的火机递给杨鱼，杨鱼没说什么，接过，点燃，把火机还给严慕。

　　走到沱江边，许愿，放灯。

　　杨鱼并没有马上离开，驻足在放灯的原地，看着自己放的灯，一路随着其余的灯漂往下游，黑暗处。渐渐地，只剩下一点昏黄的光芒，分不清，哪个才是承载着自己愿望的那个灯了。

　　杨鱼这才转身离开。

　　严慕跟着杨鱼后面，问，“你许什么愿望呀？”

　　杨鱼不答。

　　严慕已经习惯杨鱼无视他了，也不所谓，继续问，“难道许我早点向你表白好确定咱两的关系？”

　　“还是，你喜欢我了，又不好开口，希望能鼓起勇气开口？”

　　“你该不会是许了要摆脱我的愿望吧，不要啊，你的愿望不会实现的！我明天买了和你一样的火车票呀！我们的位置还连着的呢！”

　　在严慕一路嘴巴不停地“唠叨”下，不知不觉已经走到他们住的客栈了，老板娘五百年不变地玩完美国际，严慕同老板娘打了招呼，跟了杨鱼上二楼。杨鱼发现住一楼的严慕也上楼了，便停了下来，看他耍什么花样。

　　果然，严慕开口了。

　　“季子林，你为什么都不好奇我怎么找到你呢？”

　　杨鱼站在楼梯上方，严慕在下方，严慕本是低着头，说完这句话，就忽然抬起了头，看向杨鱼，杨鱼没有看错，他眼里有哀伤。

　　杨鱼心想，好奇是好奇，但是自己好奇心一向不强，而且，知道不知道严慕怎么找到自己的，其实也不是很重要的事情啊，干嘛非得要刨根问底呢？这才不是自己的作风呢。但是杨鱼没有把心里所想说出来，而是选择了沉默。

　　“我知道我名声不好，可我真的喜欢你，就像刚才那首歌唱的一样。你为什么总对我视而不见听而不闻？”

　　“你为什么不能给我一个机会？”

　　杨鱼仍旧默然，心念道：是严慕你不给我机会吧，连走到这里了，还被你跟上。外面大把女生等着你给她们机会呢！拜托你快点给她们机会吧！

　　严慕背过身去，道，“我刚才也许愿了，我希望，你能喜欢上我。”

　　严慕说完，就下了楼梯，拐到一楼，回自己的房间。

　　杨鱼嘴角抽出一丝冷笑，许什么愿望都不会实现。

　　她昨天在沱江下游的一个酒吧看到，下游有人撑着小船，专门，收起那些满载着愿望的花灯，一晚上下来，收灯者来来回回几趟，每次都满载而归。

　　可惜他不是圣诞老人，他不能带走别人愿望的同时，实现他们的愿望。

　　花灯上的愿望，没有漂到远方，没有漂到守护凤凰的神仙那里，它甚至，没有漂出沱江的下游。

　　它被收灯人，熄灭，收起，扔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