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戚》云道中

1、01

　　三月雨晴，院子里桃树乘着春风抖落的花瓣飞了满天满地。

　　楼阁上，傅秋水依栏俯视下头那群公子哥，他端着烟锅吐出一口烟：“那小子谁啊？从前没见过。”

　　桃树下，少年白得发光，站在一男人身后笑得腼腆。那少年清朗阳光、面容极好，实在出挑，叫人不注意都不行。

　　景小侯爷顺着视线往下看，表情淡漠，哼哼道：“他呀，戚柯的小儿子，戚容玉。家里稀罕成眼珠子，大姑娘似的养家里，前儿个满十六了，才跟着他哥出门逛逛。”

　　戚容玉白衣玉冠，乌发玉颜，眉间一点朱砂，一副好相貌，活像仙人座下童子。

　　这雪白的小少爷摇着扇子，跟着兄长走远。一根红绳自小少爷左肩垂下挂向胸口，绳上系着九个小指头大的银铃，随着动作发出细碎铃响。
　　傅秋水坐在二楼露台上听得真切，心脏被那铃声引得无比细痒。

　　傅秋水今年二十有二，家中虽无娇妻美妾却也在风月场上行走数年，早见惯了美人，如今等闲货色让他多看一眼都不能，此时却盯着戚容玉撒不开眼，呆子似的咬着烟嘴：“长得……够俊的。”

　　作为同傅秋水鬼混多年的狐朋狗友，景小侯爷知道他荤素不忌，善意提醒他：“看看就得了啊。戚大把他当命根子，你招惹他，戚大能找你拼命。”

　　瞧不见人了，傅秋水恋恋不舍收回视线，丹凤眼一挑道：“戚大什么嗜好，把弟弟当那玩意？”见景辉看傻子似的淡漠眼神，他混不吝道：“我怕戚容山？”

　　傅秋水一头卷发松松的束在头顶，端着烟锅，领子坦开，肌肉紧实的胸膛露在外头，长腿搭在凳子上，十足的狂放不羁，十足的纨绔模样。

　　景辉也不同他多论，只语重心长劝他：“戚家清白，放过人家吧。”
　　傅秋水吸口烟，喷出一道长长的烟雾，鼻子里闷闷哼出个音：“他不来招惹我，我自不会去招惹他。”

　　景辉搁着桌子推傅秋水肩膀一把，笑骂道：“谁能来招惹你这个混世魔王？”

　　“小侯爷，下头人齐了，请您同傅爷下去呢。”小厮隔着门传话。

　　今儿谢国公儿子谢亦思借了傅秋水的地方，请来各家子弟为小妹亦雨庆生。

　　“知道了。”景辉瞥傅秋水一眼：“各家姑娘都在，把你衣裳穿好。”

　　这园子在京郊。
　　说是园子，实际占地不小，前头大院小院楼阁水榭，后头空地老大占山占水，里头有些野物，跑马打猎都是能的。

　　连片的帐子彩旗围成个半圆，招展热烈，今儿来得都是达官显贵家的公子小姐。下人引着落座，傅秋水懒懒向四处望，没多久见一个发着光的身影走过来。

　　嚯，真是巧了！戚家兄弟的位置在他旁边。

　　“傅兄，许久不见。”戚容山一身蓝衫手执折扇，声音浑厚为人沉稳。

　　傅秋水方才换了套方便活动的紫红色翻领袍，他又是宽肩长腿的，看着既骚包又挺拔：“许久不见。这位是？”他故作不知，眼神飘向戚容山身后。

　　戚容山揽着弟弟的肩膀道：“是我弟弟，容玉。”

　　戚容玉不怯，只是略有些腼腆：“傅兄好。”

　　好！
　　美人声音好听，是少年特有的爽朗清脆！好！

　　此时人近了，傅秋水更耐不住，一双丹凤眼上下打量人家。

　　身姿挺拔，朝气十足，腰带掐着显得腰身又窄又细。
　　再细看面上，唇红齿白，睫毛密长。一双圆眼目若繁星，眼尾像画画时多带了一笔延长出去微微上挑，两颊还有些稚气未脱的软肉。

　　傅秋水暗暗倒吸一口气，真是张又纯又欲的脸，勾人死了！

　　怪不得戚家人藏着，这放出去，怎么放心得了？

　　“好好。”傅秋水不显不露地笑着去应：“竟不知容山你还有个弟弟！不知道弟弟来，也不曾备个礼，这块玉佩送给弟弟，弟弟只当个玩意，别嫌弃。”说着解下腰间的玉佩塞到戚容玉手里。

　　凑近了，嗅到若有若无的奶香。

　　傅秋水暗自意+淫，不知这是仙童的体香还是熏香。

　　想来戚家弟弟凭着好相貌，一道应是收了不少东西，此时也不意外羞涩，只看看自己兄长面色，便收下道谢，声音清脆道：“傅兄盛情，容玉自当领受，多谢傅兄赠礼。”

　　傅秋水趁机握着美人手，好好感受：“哈哈，弟弟客气了。弟弟多大了？是习武还是读书呢？拜得那家师父？”

　　戚容山尽量声色不显地将弟弟护到身后，笑着替答道：“愚弟十六了。没拜过什么师父，家里不指望他成就什么，只他快乐就好。”

　　傅秋水笑着收回手，背到身后指尖搓磨回味：“也是，我要有这么个招人疼的弟弟，也舍不得他受苦受累。哟，我瞧弟弟胸前这串银铃特殊，寻常人没这装扮，是有什么讲究？”

　　“是个老和尚给的。”戚容玉站在戚容山身后露出头，露出两个小虎牙笑着答他。
　　傅秋水与他对视，看他眼中明媚灿烂，忍不住笑得愈开。

　　只可惜，中间隔了个戚容山，不懂观言识色。

　　戚容山不比傅秋水矮多少，微微一偏隔绝两人视线，轻笑着缓缓道：“愚弟幼时多病，常命悬一线，父母亲为此担忧不已。有日，一老僧一连数日都到我家化缘，每次母亲都亲自做了碗素面端给他。后来那老僧说要离去，临行前留下这串银铃，叫将之带到容玉胸前，说可挡凶厄灾病，可得长久。我父母照做，那之后容玉确实没再病过。日常里，除了清洗保养，这串银铃也没再摘过。”

　　就算听个奇异故事，傅秋水看不着美人，对着戚容山的脸也不免笑得干些：“哈哈，令堂心善，是遇到高人了。”

　　那边景小侯爷撒过尿，晃晃悠悠地过来打岔，傅秋水不愿意继续同戚容山寒暄，借机闪到里头坐着。

　　他这走开了，戚容山倒不防着景辉，美人又露了脸出来，时不时还能跟傅秋水打个对眼。

　　傅秋水脸上又露出些笑模样，双手揉着回味美人手的滋味。

　　到底是名门大家养出来的，那玉似的手白皙细滑又不像小倌们的软得像没骨头，指腹还有些薄茧，摸着位置，当是练兵器练出的。

　　外头一声长号，宴开了，所有人落了座。

　　谢家小妹喜欢看杂技，她大哥就请了两个知名的杂技班子热场。

　　空地台子上演过两轮，众人皆为表演惊叹，傅秋水却无心去看，眼睛时不时往隔壁飘，隔着纱帘去探视戚容玉。

　　隔着那几层纱，添了些缥缈虚无，衬得戚容玉更不似凡人。

　　仙童像是没见过人间烟火，新鲜得不行，极为捧场。

　　傅秋水看着仙童开心，他也开心，依在榻上摇着扇子，嘴上不知不觉地跟着乐，不想忽被人踹了一脚。

　　傅秋水一下变脸，冷着脸往罪魁那儿看。景辉朝外头使了个眼神，顺着去看，见谢亦思在帐子下头。

　　“多谢傅兄将场子出借，亦思先谢过了，过几日请傅兄吃酒，届时再好好谢过。马球场要开了，小侯爷同傅兄可要下场？”谢亦思笑着问。

　　傅秋水瞧谢亦思神色无异，估摸是刚到，没见到他刚才的痴样……当然，看见他也不怕。

　　景辉道：“憋了一冬天，是有些技痒。可有什么好彩头？”

　　他们这些人玩，历来都是拿些名品珍宝做彩头，不然玩得无趣。谢亦思笑道：“王家出了一个兽首衔珠翠金玉鼎，巴掌大，还算稀罕。”

　　“没意思。”景辉摇摇头。
　　谢亦思笑道：“天下名品，景家占五。小侯爷自然不觉得有多稀罕。”

　　傅秋水跟着一同笑。

　　天下名品，景家占五。意思是说，这天下的好玩意，有五成都在景家。
　　无他因，只因景辉他爹喜欢。景侯爷眼睛毒又有钱，收东西极准，鲜少走眼。

　　“罢了，我添个彩头，孙贺的九曲十二卷。”景辉道。

　　孙贺是前朝大家，擅画山水。
　　九曲是中原的九条大河，共绘十二卷，是有市无价的珍品。听闻战争时孙家遭乱失了踪迹，原来如今收在景家。

　　傅秋水不喜欢这些，谢亦思站那儿倒好一番感叹。听意思，谢亦思原没打算下场，现在倒有些跃跃欲试。

　　“走哇？”景辉站起对傅秋水道：“遛遛马去。”
　　傅秋水一动不动，一副大爷样：“我不去，岁数大了，不乐意动弹。”

　　“傅兄比我才大两岁。莫说笑了，来吧，一同乐一乐。”谢亦思劝道。
　　“今儿你妹妹生辰，我添件金蝶戏花的步摇，你们玩去吧。”傅秋水道。

　　见傅秋水“花钱保平安”那两人也不再劝。

　　景辉遛马去，谢亦思去了下一个帐子邀请。

　　傅秋水瞧着，好像谢亦思同戚容山还挺熟，到了直接进到里头坐下了。

　　傅秋水佯装不在意，偷听隔壁说话。

　　谢亦思邀请戚家兄弟，还着重邀请了戚容玉。

　　听意思，像谢家小妹亦雨挺在意戚容玉。
　　不过谢亦思说得很隐晦，主要是傅秋水自己感觉出来的。

　　傅秋水寻思起今儿的寿星谢亦雨，今年好像十四。

　　想象她跟仙童站一起……傅秋水嗤笑一声。不配！
　　又想自己跟仙童站一起……傅秋水偷乐。嗯，有点意思。

　　那边戚容山说戚容玉马术不好，替弟弟婉拒了，自己却耐不住谢亦思的一再邀请，下场去了。

　　临行前戚容山站帐子边，一边边叮嘱戚容玉，内容吃喝拉撒一应俱全，好像这场马球后他就再见不到弟弟。

　　傅秋水瞥一眼戚大，觉得他不像个哥，像个老妈子。

　　人都走了，就剩戚容玉，傅秋水心里活动更厉害。

　　他想去勾搭戚容玉，不过他还算个有底线的纨绔，清白人家他是不想去招惹的，是以只能心痒，只能一眼跟一眼的往隔壁帐子飘。

　　傅秋水想啊，他要想跟戚容玉来上一段，不能用强，只能戚容玉自愿，最好还是心甘情愿。不然叫戚家知道，参他一本，虽然他不是特别在乎，但够他受的。

　　他的名声可以不好，但不能给傅家门楣摸黑。

　　傅秋水神游不知多久，再回神去看隔壁，仙童竟没了！

　　四处瞧瞧，小厮还在，独仙童没了影子。

　　“傅武。”傅秋水叫他的小厮。
　　“怎么了爷。”傅武到跟前应他。

　　“仙…不，隔壁人呢？”傅秋水压着声往戚家兄弟的帐子使个眼神。

　　傅武顺着看一眼，道：“戚二爷刚才出去了，好像是去方便了，没让小厮跟。”
　　傅武就是他家傅爷肚里的蛔虫，太知道他家爷心里想什么了。

　　“嗯。”傅秋水点点头，扇子摇得哗哗响。他垂眸寻思了片刻，脑子里过两圈，起身往外走。

　　“爷，您干嘛去？”傅武跟在他后头问。
　　傅秋水薄唇一勾：“方便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