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山之巅》云山月

12、第12章

　　肖役身上酸软异常，顺着方心撂下的一句话，心里开了荒似的越想越空凉，直到晚上。

　　肖役也很难把王晓尘当作一个单纯的朋友。

　　与晓尘相识在横店，陈情令的片场，当夏酷暑难当，两个少年，卖力地把大IP的缱绻爱情呈上镜头。

　　一天十四五个小时带着妆，定时定点听执行导演讲戏。丝丝头痛中，肖役还能隐约记得导演们对王晓尘说的话。

　　“你拔剑的动作是表现溺爱”

　　“从不夜天开始你就心怀愧疚”

　　“你床下都为他藏了很多坛酒”

　　“眼神不要迟疑，十六年后你为了他不惜与世界为敌”

　　肖役年长六岁，作为“更懂事”的那个，也不想辜负剧组的特别交代，尽力帮晓尘代入剧里情绪。两位主演每天都被赶着被推着，争取入戏一点，再入戏一点。

　　戏里，王晓尘素衣若雪，风光明媚，肖役要演出悸动心弦。戏外，王晓尘飞扬跳脱，俏皮粘人，肖役时时刻刻地陪伴和娇惯。剧组上上下下都在嗑，两人早就习惯。到头来，那四个月，哪一刻是戏里哪一刻是戏外，此后的很久，自己都说不清。也都出不了戏。

　　杀青之后的一段时间，肖役强迫着自己拿出职业精神。十分眷恋，两分封存作回忆，两分埋进日夜兼程的新工作，剩下的全化为克制，用来在所有和晓尘相关的场合表现出心无旁贷的样子。小动作要改，眼神要避讳。

　　不怪后面拍的几部戏，成绩都差强人意。

　　而这几天的相处，却意外地让肖役释怀。让王晓尘成为王晓尘的，可不是与剧里角色重合的那部分。

　　云海之上，雪山之巅，慢下来的节奏，脱离喧嚣的环境，让他能清晰的看到，他最放不下晓尘的，恰恰是他与那角色，不论是戏里还是片场，都不相重合那一半。

　　戏里的王晓尘隐忍内敛、孤注一掷，戏外的王晓尘率真通透、执着却不强求 。

　　好像花了四年时间，几番起落，拔山远涉，才终于看清了从最开始就早早跃然旁人眼底的本相。

　　这时门被推动。

　　以为方心又要进来给他安利什么糟心的视频，肖役扬起手里的书，作势要丢。不想露出头来的是王晓尘，一手拿着水和药，一手端着一杯牛奶。

　　“别打我”，王晓尘忙着平衡两手，怕洒了。

　　肖役顿了顿，收回神，低低地解释 “不会”，又笑，“哪舍得。” 想起身帮忙接过，身子一晃，又用手肘将身体撑住。

　　“你别动”，晓尘在床头柜上放下两个杯子，腾出手过去扶住肖役，帮他倚在沙发上。

　　“没这么娇气” 肖役颇有歉意的笑，觉得这下可实在显得自己娇弱得过分了。

　　王晓尘手上也空，脚下也空，站在旁边，一时无话可说，呆呆发愣。半天，“怎么突然发作这么厉害？”

　　也不是突然吧。头痛是老毛病，遇上心有郁结，昨天又熬夜吹风，不发作才不正常。

　　不想让王晓尘担心，肖役逗他，“还不是被一个小王八蛋气的”，话间似娇非嗔地瞄了王晓尘一眼。

　　“叫谁小王八蛋？” 明明生气的是自己，王晓尘想，声音里却是不追究。

　　“好，不叫。” 肖役顺着他，“好弟弟，还给我送药”，顶着头痛给来人送笑。

　　以前在重庆，肖役也不是这么说话的，哥哥弟弟相称是出道后才拾起的习惯。工作之外，自然也不是对谁都这么叫。

　　“还有牛奶。” 晓尘邀功。

　　“好，好。” 肖役吞两口水顺下了药，把牛奶捧进手里。

　　牛奶是温的，进来前刚加热过。肖役心头不由得漾起一片暖。

　　睡前牛奶是晓尘的习惯。肖役知道他很小就出国，训练苦也没有家人照顾，几位大哥哥虽好，但也都是半大孩子，吃的多以外卖为主，营养什么都是次要。晓尘最小，经纪人逼他每晚必须喝牛奶，要营养均衡难度太高，至少可以养成这样简单的小习惯。

　　当年在横店，肖役也常调皮，拿赞助商的牛奶开他还是“小朋友”的玩笑。

　　但也知道，这是王宇直懂得的最直白的对人好的方式。不仅拿了牛奶，还加热了，可能对晓尘来说，这是对自己好上天了，何况还生着气呢。

　　看肖役喝了一大口牛奶，王晓尘面色满意。

　　知道自己可以走了，却好像脚下生根，挪不动。

　　牛奶入口，不仅有奶香浓郁，还意外的有一道醇厚的酒味，两者相容，口感格外柔润。肖役不善喝酒，却被这一口迷住，核实似的又喝了一口，才慢慢开口问，“你...在牛奶里放酒了？”

　　王晓尘挪过沙发旁的方墩坐下，疑惑地说 “没有啊，怎么可能…”，从肖役手里拿过杯子，看了看又喝了一口，眉头一皱。“放的明明是蜂蜜”，怪委屈地自言自语。

　　听了这句，肖役笑起来，该不是这个法语盲，蜂蜜和甜酒浆没分清吧。当然这句憋在了嘴角的笑容里，没有说。

　　晓尘把牛奶放到了一边，不让肖役再喝，顺手又摸了摸病人额头，确认没有发烧，脸上略有轻松。

　　肖役平时滴酒不沾，在雪山上虽然一直破例，但也是水多于酒，假把式。虽然刚刚只有两口，但伴着热牛奶的温度，酒意还是微微烧上头，这个小孩，放蜂蜜时候真没吝啬。

　　肖役感到药力渐起，头因为微醺似乎更晕沉了。肖役微微合上眼，忍着太阳穴新上来的一阵针扎似的疼。

　　王晓尘坐下后根更扎得深，虽然也知道自己再留就是打扰。“要不要躺上床？” 过了半晌，王晓尘小声问。

　　肖役闻声才睁开眼，静静端详王晓尘。蓬松乱发和被室内灯光勾勒得格外温柔的脸庞。

　　有时候，最清醒的话就等在头脑最不清明的时候避开严防死守溜出来。

　　眼神如水般地落在王晓尘脸上，肖役听见自己的声音传来，“是我不对...... ”

　　“想对你好，不敢好太多。想和你说清，又不舍得。”

　　在别人的期待和自己的向往之间，肖役一直都在平衡，从来的过往和此后的将来，都无比迷茫，破釜沉舟地选择退圈出国，他从来没有感到像现在这么没有根基。肖役逼自己以雪山为期，给自己和晓尘一个清晰论断，脑中的设想却在面对晓尘的每一次狠狠崩塌。好到一半又退缩，狠到一半又自责，不忍心拖下去，又不忍心放手，生生地给自己画地为牢。

　　晓尘背着光，心里猝不及防一阵震颤。

　　肖役轻轻伸出手， “以后不这样了，好不好？” 他试探着说，不知道能不能让晓尘消消气。

　　他给不了什么答案，也不必表什么态度。只是对晓尘实在心疼得受不了了。借着药劲和酒意，至少让他知道，我在乎你，不是刻意冷落你。以前的，说不清，以后的，想不出头绪，但现在，此时此刻，我心里都是你，拿不起放不下的满满一个你。

　　晓尘眉目微颤，肩膀上昼夜不放下的倔强力道骤然一松，上身朝肖役探去，将脑门埋进了肖役伸出的手心里，而后几不可察地蹭了蹭。闭上眼睛，让眼眶氲出的潮气回流。

　　肖役小声贴着晓尘喃喃道，“我尽量不想太多，也请晓尘多担待。”

　　头痛愈重，肖役感到眼皮沉沉下垂，准备换去床上睡觉，见晓尘还双手双脚支棱着没有要走的意思，疑惑地抬头。

　　“看你睡着就走。” 晓尘答。

　　肖役躺下闭上眼，没有拒绝。

　　药，牛奶，酒三效合一，没肖一刻，肖役就坠入了沉沉睡眠。

　　听着肖役呼吸减重，王晓尘起身关上灯，顿了顿，又走回来。

　　在肖役身边，沿着床的一条边半躺下来，手腕极轻极轻地搭上肖役的上身，心弦酥酥麻麻一阵，也合上了眼。就待一小会儿，他想。

　　第二天老早，准备早点的方心和小苏苏就看见肖役一瘸一拐，王晓尘在后面连推带桑，两个人嬉笑打闹地从屋里出来。

　　“昨天还是头疼鬼，怎么今天又瘸了！” 方心一把搂过肖役大叫。瘸也算了，怎么变这么精神！夜里让晓尘给下了什么药！当然了，当着苏小姑娘这话不能说。

　　“你问他！” 肖役指着王晓尘，笑得一脸嫌弃，“这个胆小鬼，小时候毛病现在还不改，压麻了我半条腿！” 认识王晓尘的都知道，只要关灯睡觉，他就要手或腿挨着身边的活人。

　　他也没想到昨晚自己就那么睡着了，可是睡着之后就现出了粘人鬼原形。

　　王晓尘瘪着嘴，绕过方心，只管继续打。

　　“要不是我醒了，就要截肢了，都怪王晓尘！” 逮住方心，肖役大声鸣冤，嘲笑晓尘不在话下。

　　王晓尘小脸憋红，打得更厉害了。装瘸！我看你昨天头疼也是装的吧！

　　欢欢乐乐，鸡飞狗跳的就是一早上。

　　准备出发的时候方心朝肖役凑过来，“好了？” 又说 “这王晓尘也不难哄啊！”

　　“本来就没什么，小朋友都好哄” 肖役轻轻笑，说得避重就轻。

　　方心听了直接一个白眼翻上天。你是当我瞎，看不见你前两天难受得要吐血的那样儿是吧！还不是人家晓尘，不辞万里到你面前任你欺负，完了还还天天给你台阶让你哄。你不哄，送上门去给你哄！

　　肖役远远看了一眼穿靴戴帽的晓尘身影，没怎么过大脑地突然道，“你说，如果我和晓尘就在法国生活是不是也挺好，靠我做设计也饿不着。”

　　方心正给苏苏的暖水瓶灌水，头也没抬，“晓尘跟你不一样吧，你入圈是好奇”，说着把切好的姜片往水瓶里放，又塞进两片干橙，手上特别仔细，“他十二三岁就离家做培训生，为的可不是吃你一个三流画手的软饭。”

　　说者无心，却让肖役脸上刚还喜滋滋的笑容散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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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肖大棍终于松口了
心疼王甜甜一秒，生气求哄态度满分。
信不信后面慢慢会有点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