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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死局二 ...

  •   趁着母神恍惚片刻,鬼气卷席贺禄樊奔驰而出。几乎在阿朵踏出宅门的同时,母神跌跪在门边,一手捂着心口,面色森白。
      地引使者刚想挣扎爬起,左右逢源开脱一下,脸就招来梅霖鞋底。
      “站住!”梅霖拾起扰月丝,大有拼命架势。方才还如惊雷的神器,此时却只如寻常红绳,软塌塌地瘫在梅霖手中。即便注入鬼气,也丝毫没有反应。
      “殿下,求您救救贺郎!求您帮帮我吧!”她把红丝捧到母神面前,声音已经完全哽咽。“阿朵鬼王向来无情,贺禄樊会死的!”
      母神顺着锁骨下的一道伤,剖出金珠。魄珠盘桓在扰月丝上方良久,二者不见有任何反应。母神失笑,泪再次淌下来。“贺禄樊凭什么不能死……”
      “因为,因为……”梅霖语塞。
      母神摇晃站起,右手执火,将伤口的血止住。“因为我还在。”
      “拿好魄珠,把这叛徒收拾干净,等结界打开后去城门下。”母神挽过一个剑花,入夏长安漫天飞雪。隐雷滚过,不见踪影。
      梅霖、地引四目相对,皆是哑口无言。直到又一道雷惊下,城楼处隐约晕开一个巨大光圈,把半个长安城笼于其下。
      “梅姐姐我错了!都是阿朵逼我的,我实在没办法,我不想魂飞魄散!”地引使者一把鼻涕一把泪跪行到她面前,“大敌当前,您留着我,好歹也能防着其他鬼魅捣乱。再不济,你把镇魂符拿着,”地引掏出大把黄纸,“都是父鬼殿下传下来的符文。城墙的结界声势浩大,必定要通晓三界。有符多少不伤自家人。”
      梅霖掂量着贺家宝刀,心里不知踱了几个来回,终还是狠不下心。
      受迫所为,无奈之举……
      勉强原谅了吧!
      “关于结界,阿朵和你说了多少?”梅霖故作严肃,把扰月丝系在刀柄。这样,大概也能求个平安吧。
      地引抹干鼻涕,规矩作答:“鬼王大人哪瞧得起咱们,不过就吩咐我跟着你们,其他的什么都没说。就连阿朵大人的魂蛇,我也是见了母神殿下之后才反应过来。其他有关贺禄樊的,我是一丁点都不知道,真的!”
      “锁龙柱有什么传说?”
      地引眼珠一转,倒背如流:“锁龙柱又叫镇鬼咒,当年父鬼亲设。相传无论是何恶鬼,都可镇压。之前有鬼推测,此柱临忘川而建,可观三界景象,故而镇压的应为谪仙。其实不然。柱下魂灵在魂书库中并无记载,但却有鬼气。神仙没有前世今生,鬼魂方有怨气魂魄,偏偏二者都放到了那位身上。除了上任父鬼,别无旁人可能。一千年前,父鬼与母神合力降伏,但据说并不顺利,最后还是母神的师父,大义凛然、临危不惧……”
      “说、重、点!”
      “殉池。”地引使者委屈巴巴盯着梅霖,“老先生的魂魄一份散在锁龙柱,一份在结界,另一份据说由神界保管,不过魂书库也有他的灵识。总之……整个魂魄碎成渣了。”
      城墙光晕又扩一层,凡人虽看不见,但孩童哭闹声渐起。
      还要再等等。
      梅霖的心魄乱得厉害,明知自己去只能是捣乱,可又仿佛飞蛾扑火的本能。怎么偏偏……偏偏贺禄樊身负结界,偏偏自己只是个普通小鬼!
      “姐,咱们还不走?”地引往前膝行两步。
      “母神的师父,是个什么样的人……”梅霖不自信地望着城楼,碎成渣的魂魄附在她的贺郎身上。
      “牛人啊!”地引比出拇指哥,“替母神挡过飞升雷不说,自己也只与登仙有一步之遥。咱们用的、神界记的阵法啊、符咒啊,不知道多少都出自老先生手笔!父鬼殿下亲自供了整一千二百年的牌位哩!”
      梅霖默默点头,“真厉害。”
      “结界开了!”
      她顺着地引使者所指眺望,神光已不满足于笼罩长安,一击光柱穿透云霄。隐约可见诸神待命,滚雷数声,震得梅霖耳目懵聩。
      “走吧。”梅霖握紧唐刀。
      无论前路几许,我都想站在你身边。更何况,还有父鬼母神呢,一定不会有事的!
      阿朵踩在城墙石檐,隐约已有石砾碎裂。贺禄樊一路挣扎,好在此刻鬼气漫入筋脉,终于消停许多。即便三界传颂的母神师祖,投胎成凡人,一样没用。
      阿朵不屑轻笑,“母神,为了贺禄樊布下颠倒生死的幻阵,您还当真是偏爱人间。不过白费了,您猜猜贺禄樊现在是想求生,还是想求死?”
      “扔吧。”
      “你舍得?他身上有你师父的魂魄,只要跌下去,嘭,什么都没有了。韩黎淑,你舍不得!”阿朵狞笑,“无论你如何掩饰,女人都不可能骗过女人,你爱的是他!殿下暖了你这块寒冰千年,根本就是浪费时间!”
      “暖不化……”母神哼笑,“人丑废话多!”
      冷剑执神火,将阵法八门点燃。炽热火红与结界外霜雪相碰,长安笼于白雾。
      阿朵见胁迫不成,只能先弃了贺禄樊,召出鬼蛇扑向母神。墨黑鬼气蒸腾,蛇腹被炙烤得滋滋作响,依旧匍匐蹿来。
      “幼稚。”霜寒扫来,炽焰烧脆的蛇皮在瞬间冻硬,支乍在半空。
      “天真的人是你!”阿朵迎火而上。
      离火炙烤万物,她却安然无恙,甚至周身萦绕的鬼气更加浓厚。不可能!银针擦过母神眼尾,划出浅淡红痕。澜止回收,在二人相隔一寸时将阿朵格开。剑锋霜华却已不见,俨然普通铁剑模样。
      “看,你的剑都认出来了。这是谁的鬼气,不用我多说了吧?”放肆红唇抿过银针,裹挟墨色再次冲向白衣。
      “不敢出手了?你不是不在乎他吗!”
      母神持剑的手微微颤动,薄唇动了动,未吐一字。
      魂蛇蜿蜒爬起,迅速凝结数丈身长。“母神大可挥剑斩我,只是殿下没有魂魄镇身,每一刀落下,殿下离散魂就更近一步。亲手害死自己的夫君,母神也不是很介意吧?毕竟千年前你就杀了养你教的师父,为了苍生,神君大义凛然啊!”
      “闭嘴!”
      乌云滚滚之下,长安城外渐现火光。
      “梅姐姐,他们应该在上面,咱们也过去?”地引揩汗,殷勤地给梅霖扇风。
      梅霖迟疑,“殿下让我在城下等着……”
      “我说姐姐,这事儿能一个字一个字的记吗?殿下那是叫你赶过来,是让咱们帮着把贺大人接好。现在人在上面打得不可开交,咱们乘乱偷摸抢人就行了,省得贺大人再摔一下子。万一咱们接不住,啪嗒……”
      梅霖拽过地引使者衣裳就往上冲。
      “哎,我还没说完呢!”地引一个趔趄,脸比脚先挨地。长阶漫漫,梅霖飞奔的每一阶都留下地引音色各异的叫唤。
      好不容易上来,梅霖叉腰喘气,还没缓过劲儿来,就又被地引使者一嗓子吵背过去。
      “贺大人怎么了这是!”
      梅霖杵着佩刀,诧异问道:“贺郎?”
      立在墙头那人纹丝不动,烈风下衣袍摆动,摇摇欲坠。
      地引使者上前扶人,拉着粗布袖口求援:“母神殿下!贺禄樊眼神儿不对啊,怎么整呐!”
      “铮——”
      寒剑破风,澜止刺入蛇身,黑烟裂散。又是幻影!母神不甘心回望,鬼影迂回后撤,步伐虽乱却顺着阵门,丝毫不留破绽。天阵,鬼境的人怎么会清楚?
      “禄樊!”
      银针与长剑交锋之刻,梅霖的惊喊分出神君一半精力。“怎么了!”母神避开针尖,闻声便见红衣与黑袍扒拉在城墙边,刚立在上面的贺禄樊此刻只能看见被两鬼攥紧的手。
      魂蛇重新凝聚,纠缠母神无法脱身。澜止再次劈砍,效果堪称徒劳。
      “母神歇歇吧,”阿朵放肆勾笑,“殿下灵息与全鬼境相连,你有自信耗尽整个鬼境的鬼气吗?”
      “冲我来!把迷咒给贺禄樊解开!”
      “凭什么?”一簇毒针乘风打来,“两情相悦,凭什么就比我的仰慕高出一等!”
      “你有病吧!”母神转身闪过,回以一记劈砍。灵力破开重重乌烟,眼见就要碰到阿朵衣角,浓厚鬼气又一次凝结,如盾挡开。
      无路可退,无法可进。
      身后又是一声哭喊:“殿下!”
      “用青丝绕,”母神掷出一枚符纸,“先给他贴上!”
      待片刻后回眼再看战局,面前鬼气突幻化出多股,铃声震耳,就连一丈前的砖石也模糊起来。诡异笑声猖狂,“母神,中了我的蛊毒还分心他人,您不觉得自己太过自信了吗?”寒锋刺入母神腹腔,白衣上即刻绽开雪莲。
      “剑掉了都不自知,真蠢。”
      阿朵把澜止又往深刺入,剑尖透出脊背,浠沥沥滴着鲜血。神血坠落法阵,阵门忽而转为反常墨黑,天地狂风起。
      “呵,该你们了。”蛇步妖娆,银铃声逼近贺禄樊等人。
      “区区青丝绕和安神咒,你们不会真以为能破噬情蛊吧?”阿朵咯咯诡笑,“梅霖啊,他喜欢你对吧?所以你来了,他才会跳下去,你们靠得越近,他就越要求死!怎么样,我的咒印,是不是很完美?你们奉为圭臬的情爱,就是他的取死之道!”
      梅霖已顾不上身后威胁,用尽十二分的力气牵紧贺禄樊手脚,半个身体亦被拖出墙沿。
      “贺郎,醒醒……”
      她的声音抖得厉害,已经分不清是因即将脱力,还是生死恐惧作祟。一滴泪澄澈滴下,洇湿安神咒血字。浅淡朱砂混着苦咸液体,划过贺禄樊脖颈。
      混沌的眼倏尔闪过一粒星光,温热的指尖微不可察地给出回应。
      “放手吧。”阿朵嘲讽,“除了噬情蛊,母神给他布的大阵也要他死呢。”她回眼睥睨倒卧血泊中的神君,戏谑笑意蔓延,“耗尽心思,颠倒生死又有什么用?今日,必有神魂献祭方可消解此阵。”
      乌黑指甲点向城墙下那人,“禄樊仙君可是难得的神魂所结,你们挣得过宿命么?梅霖、地引,若你们现在松手,过往不究,我还另赏三百万功德。”
      “梅姐……”地引双手抖得厉害,“贺禄樊怎么沉了这么多……”
      “山有木兮木有枝……贺郎,你听我唱啊……”大滴的泪噼啪砸下,哽咽与歌声早已分不开。
      贺禄樊脸微侧,嘴微张,向她比了句口型。
      地引左右顾盼,掂量着阿朵鬼王的耐心。比他不知醇厚多少倍的鬼气铺散石阶,又翻涌成浪。说是集鬼境气息于此也不过分,任鬼王都是抵不住的。再看母神,粘在白裙上的血都泛黑了,八成就等转世轮回了。
      “姐,我……我没劲儿了……”地引使者突然手滑,松开贺禄樊右脚。卷着左脚的青丝绕也随之垂下。
      阿朵唇边笑意未来得及再添,继而孤刃劈下。飒飒霜雪消解在其左臂残血中。片刻间,贺禄樊双脚蹬墙,借力攀回甬道,手中寒刀铮鸣,不让鬼气半毫。
      凡间兵刃,怎么可能!不等她反应,贺禄樊长刀再进,分毫不留退路,直逼要害。数次交手,尚瞧不出谁占上风。于凡人而言,实属不易。
      刀尾红丝燃出耀眼火色,阿朵不得已退回阵边,双眼满是惊异。“殿下怎么会允许你!”
      “禄樊别听她的话!阿朵会纵铃迷心!”梅霖在后面喊。
      “用不着。”阿朵抬手擦去黑血,“这个阵法……原本只是为了破除封印,贺仙君死不死,只看与神界还有没有旧情分。现在,加上全长安城百姓的命,贺仙君还准备坐视不管么?”
      刺耳诡笑冲击每个人的耳膜。
      地引使者的惊呼再次扯痛贺禄樊的神经,“贺大人!真有人在往城外走!哎,别跳哇!完了完了,有人跳河!”
      阵印又扩一圈,在正中央生出漆黑漩涡。
      “看,我没骗你吧?”阿朵的表情狰狞而嘲讽。高高在上的神,被她拉下泥潭,自顾不暇。往日那些兼爱苍生的可笑噱头,温柔、悯善……都是谎话!毁掉生死阵不过是开始,她要所有生灵爱而不得!
      “对不起。”
      梅霖慌乱拽住贺禄樊的手,“你说什么?禄樊,不要信她!仙君就在天上看着,不会容人间涂炭的。”
      “阿霖,对不起。”
      “神仙呐,都是如此。”阿朵阴阳怪气道,“面前有了天下大义,身边的人都可以不管不顾了,只管自己清高名节。梅霖,后悔高攀了吧?若是让玉面来选,定不会如他这般果决。”
      贺禄樊吻过梅霖眼角,“并非……阿霖,人间事,我不信鬼神。”
      “有区别吗?!”
      于她,奋不顾身追上的人,终了还是抛下了自己。
      “有……”
      一只血手攥住魂蛇蛇尾,灵流顺着蛇骨窜上阿朵身体,得意的脸转瞬被炙烤到扭曲。母神虚弱站起,挟持阿朵临渊而立。“人间本就是人的,你也只是贺禄樊。”
      “为了让他活下去,母神还真是舍得奉献呢。”阿朵挣不开神咒,只能再使银铃扰心。
      神咒又锁紧一寸,“下贱手段,还想用几遍?”
      阿朵被勒得说不出话,喉咙哽出颈骨断裂的碎裂声。脚下被横扫一腿,连同铺散鬼气,向百丈城下跌去。
      “神魂,算什么东西。”
      白衣随之跃下,不带丝毫眷恋。白纱飘入漩涡,漆黑渊底反照出一束强光。天地瞬时如同白昼。

  • 作者有话要说:  dbq前面设时间的时候搞错了(才不是因为阿信又咕了
    感谢大家一直在看哈,离结尾不远了,希望能在终章依旧见到看官老爷们。
    今天我景直播!!!!所以,可能,下一章还得过三四五六天?等我平复一下激动的心情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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