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簪星曳月》亿恙

66、窥见

　　宋娴玥第二天飞到的北京的时候，本来的计划是王堇熠和夏皎一起去机场接她，争取在开局就给她留个好印象。

　　偏偏夏皎又因为公司老板召唤有工作上的事儿去不了，最终还是王堇熠自己开着他爸送他的新车去了机场。

　　王堇熠提前就到了，为了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在他妈宋娴玥真正下飞机走出来之前，他都打算在机场的停车场等着。

　　与王堇熠跟王铭的父子关系相比，王堇熠和宋娴玥的母子关系简直不要好太多！

　　当初宋娴玥离婚后不顾一切争取到儿子的抚养权，然后将他送回老家交给外公外婆，自己则继续留在北京努力工作赚钱，为的就是即便不靠王铭也能给王堇熠的成长提供一个好的经济基础。

　　即便这样，因为职业的特殊性，宋娴玥每年也有至少一两个月的空闲时间可以回老家陪着儿子。

　　平日里的电话联系和关心叮嘱也是常有的，所以宋娴玥和王堇熠的关系既没有因为不常见面而变得生疏，也不会因为长时间同处而觉得拘束。

　　反而是宽严并济松弛有度，能够让母子之间的关系有一个良性发展。能够彼此关爱，却不过度依赖，甚至可以交流谈心，相互理解倾诉。

　　为人父母的确不容易，宋娴玥已经在她的能力范围内努力做到最好了。

　　所以王堇熠从小到大并没有因为父母离婚而受到太多不好的影响，逐渐长大后也更能理解妈妈当初的选择。

　　宋娴玥下飞机第一时间就给儿子打了电话过去，得知王堇熠已经在机场等着他了，恨不得瞬移到出口。

　　她加快步伐取了行李，在人头攒动的出口处一眼就看到了同样翘首以盼的王堇熠。

　　“妈！这边！”王堇熠也看见了宋娴玥，立刻摘下墨镜朝她挥手示意。

　　宋娴玥几步走到儿子跟前，王堇熠立刻张开双臂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拥抱。

　　“妈，这么久没见你怎么看着又年轻了？”王堇熠由衷的赞叹道。

　　宋娴玥年少时学舞蹈，后来成为话剧演员，几乎大半生都是在舞台上度过的。多年练就的身段气质，搭配她并不显老的五官，别说是年近半百了，就是说她三十岁出头也一点都不夸张。

　　今天飞来北京她穿了一件灰蓝色印花新式旗袍裙，整个人非常优雅有气质，站在人群中更显得鹤立鸡群。

　　她拍了拍儿子肩笑道：“别光说我，我怎么看你好像又瘦了点？”

　　“没有吧，可能前段时间工作太忙，每天消耗的卡路里增多了。”王堇熠摸了摸自己的脸，然后接过宋娴玥的拉杆箱。

　　两人并肩朝停车场走一路上收获了不少的注目。

　　看到王堇熠的车后，宋娴玥惊讶道：“你换新车了？”

　　王堇熠正忙着把行李箱塞进车的后备箱里：“嗯，去年生日我爸送我的生日礼物。”

　　“挺好的。”宋娴玥看着崭新的轿跑满意道，“你爸婚礼之后你有回过他那儿吗？”

　　她知道王堇熠没去参加婚礼，问这个也是想知道儿子对他爸的二婚对象什么看法。

　　“去过一次，就是去拿车。”王堇熠上车后立刻开了空调暖气。

　　十一月北京已经入冬了，宋娴玥在飞机上穿的很少，随身还带了一件淡紫色的水貂绒大衣挂在拉杆箱上，现在已经被王堇熠扔在车的后座了。

　　“那见过你……你爸的老婆了？”宋娴玥一时找不到什么确切的形容词，不管是称呼那位叫王堇熠的后妈还是林阿姨好像都挺不合适的。

　　“见过了。妈你老提她做什么，反正我跟她一年到头也见不了一两次。”王堇熠心想她妈应该还不知道林婉怡已经怀孕的事情，他还犹豫着要不要找个合适的时机告诉她。

　　“行，听你的不提他们！”宋娴玥自己早就想通了也看透了，问这些还是怕儿子会有什么想法又没人能说说。

　　“妈，冷吗？今天北京室外最高温还不到10°。”

　　“还好，飞机上挺暖和的，刚下来也还没觉得冷。”宋娴玥看了眼车窗外，他们已经上了机场高速，“最近工作忙吗？今天还有空亲自来接我。”

　　“不是特别忙，刚接了部戏，这个月中旬进组集训，这几天正好没什么事儿还能陪陪你。”王堇熠匆忙瞥了他妈一眼，然后故作淡定道：“还有个事儿提前跟你说一下。”

　　“什么事儿？”

　　“我租那房子现在夏皎也住那儿呢。”

　　“是吗？”

　　“是啊。”

　　车上陷入一阵诡异的沉默。

　　几秒钟后，宋娴玥很轻的问道：“之前不是说他住你对门吗？”

　　“他那房子只租了一年，两个月前租约到期了。我和他的工作都是常年全国各地到处飞，都在家待不久。那么大的房子租两套实在有点浪费，所以我就叫他搬来跟我合租了，还能省点儿房租钱。”这是王堇熠早就想好的循序渐进第一步。

　　“那你们住一起能经常见面吗？”宋娴玥倒不觉得他们真是为了省那点儿房租。

　　王堇熠点点头又立马摇头道：“也不怎么经常见到，我们都忙，时间都对不上。”这也是实话。

　　说完又补充道：“不过没关系，这几天我可以和他住一间，你单独住一间就好了。”

　　“小夏这几天也在北京？”

　　“对，他最近都在忙电影后期的事儿，经常早出晚归的。”其实是早出偶尔晚归，甚至有时候一整天都在家待着。

　　不到半个小时的车程，他们就已经到了王堇熠住的小区。

　　这还是宋娴玥第一次到儿子独立生活的地方来，她一路跟着王堇熠进了电梯。

　　王堇熠看了看时间，已经下午四点多了，“妈，你饿了吗？晚上想吃什么？等会儿上去你先休息一下，晚上我们出去吃好吧。”

　　“还不太饿，晚上我们出去吃，那小夏不回来？”

　　“他不一定几点才能忙完回来呢。”王堇熠盯着电梯上行的楼层数字顺便回忆了一下昨晚他和夏皎忙活了着将那间前不久何允留宿过的次卧简单收拾了一下，试图营造出有人住但很干净整洁的样子。

　　进家门后，王堇熠领着宋娴玥大致参观了一圈，最后才把人带进了收拾好的次卧里。

　　宋娴玥结合刚才在屋里转了一圈的所见和眼前简洁的房间，得出一个结论：百闻不如一见，儿子一个人在北京独立的生活过得还是不错的。

　　不过既然夏皎已经搬进来了，自然也算不得是完全独立。

　　毕竟她心知肚明，从王堇熠小时候认识夏皎以来，夏皎就一直照顾保护着他，想来现在应该也还是这样。

　　“我的外套，好像落你车后座上了！”宋娴玥推着行李箱准备拿东西出来才猛然想起。

　　“要不妈你先休息，睡一觉也行。等会儿我订好餐厅位置，出发前再叫你。到时候再回车上拿你的外套好吧。”说完他就出了卧室门，打算问问夏皎今晚何时回来。

　　电话打过去的时候夏皎居然说他已经忙完工作上的事情离开公司了，现在正在去超市的路上，准备买点食材回家做饭，趁机在准丈母娘面前表现一下。

　　“别别别！今晚就别忙了，我都跟我妈说了晚上出去吃，你也一块儿来吧。”王堇熠不想他表现的太刻意，顺其自然一些更好。

　　“那我现在直接回家吗？”

　　“直接回来吧。”

　　而此时一个人在卧室里的宋娴玥，却将多年前的疑心又捡了起来。

　　首先这个房间实在是太干净整洁了，十几平的卧室除了一张大床之外，就只有一个衣帽架。

　　连个衣柜都没有，如果是长期有人住里面的话也太离谱了吧，更何况床边的床头柜里面也是空空如也，除了左右各有的一盏台灯和一小盆清香木盆栽外，连一颗多余的灰层都没有。

　　以前王堇熠刚搬进这里不久的时候曾经视频带她参观过整个房子。她知道王堇熠把最小的一间卧室改成了衣帽间，除此之外对屋子原本的装修并没有做太大改动，只是添置了些自己喜欢的家具和装饰而已。

　　难道夏皎住进来也是这样？衣物什么的全放在衣帽间，卧室里没有任何变动。

　　而且就因为她要来住几天，就把这间卧室收拾整理到这种地步？

　　越想越不对劲，宋娴玥又走出卧室四处仔细看了看。

　　一推开主卧门，果然床上两个枕头，还有充斥整个房间的生活气息。

　　两相对比，宋娴玥几乎可以肯定她那件次卧压根就没人住。

　　她正犹豫要不要进去看个究竟，王堇熠就突然出现在了她的身后：“妈，你站在我们房间门口干嘛？”

　　我们？他说我们？

　　宋娴玥转身难以置信的看了一眼王堇熠，心情再一次回到了大约十年前她第一次窥见王堇熠跪坐在床边看着熟睡的夏皎时脸上的表情和眼中的神情所带给她的震惊。

　　十年前，夏皎和王堇熠一个念高三，一个念初三。两人都忙着为中考和高考做准备，尤其是夏皎因为决定了要考电影学院学导演，所以还要同时准备艺考。

　　就连暑假的时候，准高三的学生们也在学校赶进度上新课，然后无缝衔接九月份升入高三正式开学，紧接着就是第一轮针对高考的全面复习。

　　夏皎一直等到国庆假期才终于盼来了两天休假。国庆结束他也要暂时离开学校去北京参加艺考的集训了。

　　两天休息时间，夏皎都待在家里，难得的真正休息了两天，虽然大多数时候还是跟王堇熠凑在一起。

　　那年国庆小长假，宋娴玥刚好结束一场剧的演出有了十天的假期。她忙不迭的飞回老家，想在初三这关键的一年尽量多些时间陪陪儿子。

　　那天也是夏皎到家里来陪着王堇熠一起写作业复习，两人在王堇熠的房间里待了大半个下午。

　　宋娴玥出了趟家门去买些东西，回来的时候透过虚掩着的卧室门缝看了一眼，发现夏皎已经躺在王堇熠的床上睡着了，而王堇熠还坐在书桌上背对着房门奋笔疾书。

　　她洗了些刚买回来的水果切好装盘打算送进去给两个孩子吃，当她走到门口的时候看到的却是王堇熠正跪坐在床边盯着夏皎，满脸都写着不舍。

　　宋娴玥也知道自打两个孩子认识以来感情就很好，国庆小长假以后夏皎马上要去北京参加集训和艺考，一走就是小半年。

　　这么久没法见面，王堇熠会不舍得也是正常的。

　　可是她万万没想到的是，下一秒她竟然眼睁睁的亲眼目睹儿子趴在床边飞快了亲了一口正在熟睡的夏皎，然后仿佛做贼心虚一般迅速回到了书桌前坐定。

　　后来她当然还是没有推开那散门。震惊归震惊，冷静下来仔细想想，宋娴玥还是将儿子的冲动之举归咎为青春期的困惑和躁动。

　　少年人本身就还没有树立起完全的三观，对自我的认知也大多是一知半解。在那个年纪，每个人都可能会对身边的人有些懵懂的喜欢和心动。

　　那个人可能是漂亮可爱的女同桌，可能是隔壁班篮球打的很好的帅气男生，甚至可能是某位博学多才、幽默风趣的老师。

　　所以当然也有可能是与自己亲密无间、两小无猜的邻居家的小哥哥。

　　宋娴玥在那个时候并没有将问题上升到性取向这么严重的程度，认为只不过是儿子青春期的一时迷糊。

　　毕竟据她所了解的夏皎来看，他各方面的确是足够优秀也非常受欢迎，有这样的一个人长年累月陪在自己身边，儿子会懵懂的产生一些错觉也是可以理解的。

　　后来的日子里，她也只是更多的观察，并没有挑明去跟王堇熠说什么。

　　人都是要长大的，夏皎离家上大学后，虽然还和王堇熠保持着联系，但总归不能像从前那样每天都能见到。

　　再后来，夏皎大学一毕业就去了美国留学，王堇熠也在大二的年后正式签约经纪公司作为演员出道，从此一心扑在演戏和工作上。后来的几年中，宋娴玥甚至几乎没有听他再主动提起过夏皎。

　　这样一来宋娴玥也终于完全放心了，她将几年前自己窥见的那一个儿子青春期懵懂无知的吻付诸一笑，甚至庆幸自己当初没有采取什么过激的行动，才让王堇熠没有真正的误入歧途。

　　直到去年王堇熠告诉他夏皎回国了，还再次住到了他对面，即便这样她也没有多想，只是单纯的认为不过是年少时的好友再度相逢罢了。

　　况且以王堇熠现在的知名度和职业的特殊性，即便是有什么也不敢由着自己的性子胡来。

　　现在站在这间卧室门口，听着儿子口中的“我们”，这一切实在很难不让她多想，导致她心底那份消失多年的疑虑又回来了。

　　她笑着试探道：“你和小夏都这么大了还住一起不会不方便吗？”

　　“有什么不方便的，小的时候我们就经常一起睡啊。”王堇熠无比坦然。

　　“你也说了那是小时候，现在你们都这么大了。”宋娴玥想所以这才不妥啊！

　　“没关系，我床够大！”话音刚落，外面传来门开的声音，“肯定是夏皎回来里！妈，晚上他跟我们一起去吃饭啊。”

　　还等不及宋娴玥答话，王堇熠就飞快的跑向了玄关，迎接回家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