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蝶之恋》波斯kiku

2、颜如玉

　　“咳咳——”我筋疲力尽地以“大”字型瘫倒在岸边，让新鲜空气大口大口灌进肺中，去抢回那些被水共占的地盘。顾不上什么礼仪不礼仪，我就这么难堪地躺着，直到发觉有个大活人一直在我身边注视着我这狼狈的一切。
　　“你……还好吧？”也许是真的关心我，也许只是单纯地提示他的存在，那人问到。
　　我猛地坐起来，曾经的那些贵族教育不允许我如此无礼地出现在一个人面前，无论他是谁。我想要整理衣服，却发现那些绫罗绸缎如今已经像死鱼一样失去了生气，死皮赖脸地贴在身上，所以只好尴尬地转过脸去，想要表示歉意：“我……”
　　一天中第二次目瞪口呆。
　　他约莫二十上下，有一头夜一般没有杂质的乌黑长发，柔软得像是滴进清水中的墨汁。剪水眸子像是蒙了一层雾气，目光在刘海后迷离不定。略显消瘦的瓜子脸，一颗血色的泪痣点缀在眼角。绛紫衣衫，我甚至花了很长时间才反应过来，他不是刚才那只蝴蝶变的精灵。
　　我见过很多被称作“美人”的尤物，但从没有一次如当下这般让我慌乱而狼狈。我盯着他的脸死看，完全忘记了礼数。
　　“你还好吧？”像是要提醒，这个陌生人用他那温泉般的声线问道。
　　我感到脸上一阵燥热，慌张低下头去：“我、我……没、没事……”我真想把自己的舌头拔下来好好修理一下，为什么在这么关键的时刻突然不好使了？
　　羞愧难当，我尽量让自己的动作文雅一些地站起身来，作揖道：“我、我不是故意打扰你的，只是，只是……”
　　对方不说话，静静地听我“只是”了半天，我最终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我知道自己的脸已经红透了，我几乎可以听到雨水被脸上的热气蒸腾的声音，我慌不择路地扭头向来时的方向跑过去，可是刚迈腿就想起我来得方向是池塘——
　　“哗啦——”

　　身体接触到冷而潮湿的空气，微微一紧，不过摆脱了一身湿漉漉的衣衫，总算感觉轻松了不少。套上放在脚边的干衣服，暖意渐渐回到了身边。但由于这衣服比自己的身材大了一号，所以冷风还是不住地从衣口袖口中灌进来。我将目光移向铜镜，那浑黄的一湾中首先吸引我的是那头火红的长发，我微微皱了一下眉。堪称精致的小脸如今被冻得发白，一双狐媚眼中跳动着隐约的厌恶。
　　我讨厌照镜子，我得相貌并不难看，但对于一个习武世家出身的人来说过于精致，过于出众了——我尤其厌倦那头火焰般的红发——这是我唯一遗传父亲的外貌，只要看到它，就会让我想起父亲那隐藏在阴影中的高大背影，然后不寒而栗。
　　但此刻我必对着镜子梳理自己，因为我实在没脸蓬头垢面地去见外面的那个人。
　　我在心中默默回忆着那些平日里习以为常的礼数，然后轻轻将门拉开，然后我沮丧地发现，当我和那个陌生人的目光相接的一刻，所有的礼仪便全都被自动遗忘了，我傻呆呆地站在原地，甚至不知道该先迈哪条腿。
　　“请不要这么拘束，随便坐吧。”那个罪魁祸首笑盈盈地看着我。
　　我像是木偶一样做下来，脑子里一片空白。
　　“墨梅，茶准备好了吗？”这公子自顾自招呼他的仕女道。
　　一个十七八岁的女子从里屋端出茶具。虽然茶具并不高档，茶叶也不是很好，但我可以看出，这位名叫墨梅的侍女技艺纯熟，动作优雅，绝对是大家出身。
　　也许是注意到我再看她，她缓缓抬起头——恶狠狠地瞪了我一眼。
　　不，她绝对不是大家出身！我一下子否定了自己的猜测——懂规矩的仕女是不会对主人的客人做出任何不礼貌的动作的。
　　屋子里异常沉默，我决定说些什么。
　　“在下、在下不是有意打扰您的。”我心里没底，头上像是被压了一块大石头，怎么也抬不起来。
　　“小公子不必介意……”对方倒是悠然自得的很，“我居住在这深山里，很少碰见外人，今天能见到您也是有缘。敢问小公子姓名……”
　　我明显感到自己在出汗——天那，我真是摔糊涂了，竟然忘记自报姓名。
　　“在、在下崇蠡。”
　　对方抿了口茶，不慌不忙地说：“哎，只听说北堂将军英勇过人，原来有这样相貌出众的子嗣。”
　　像触了电一般，我猛地抬起了头，表情一定难看得要死。之所以没有说出自己的姓氏，就是不愿让别人发觉我是赫赫有名的北堂一族的人。
　　“你为什么……”
　　似乎明白我想问什么，对方回答：“那样美丽而耀眼的发色，只有北堂一族才有自可拥有吧？”对方笑得是如此真诚。
　　松了一口气，我突然发现自己刚才太无礼了，头又缓缓蠢了下去，像是个低头认错的孩子：“抱歉……”
　　“我说过的，请不要如此拘束。”声音一如往常地温和动人，心中的紧张渐渐缓解了。
　　“能隐居在这里，一定是品德高尚的隐士了，敢问公子姓名。”
　　“在下姓颜，名如玉。隐士不敢当，只是厌倦了尘世的平凡之人罢了。”
　　颜如玉，真是人如其名。我竟然又开始傻愣愣地盯着人家了。
　　那个时候的我，还不知道，这三个字，将会在我人生中留下如何的烙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