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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死得其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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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促狭的驿站,经过夕阳余晖的照耀,活像一块闪闪发光的金子。上官羽蹑手蹑脚地关了门,顶着唐毅那张人模狗样的脸,去了对面的厢房。
明天一定是个好天气,上官羽想,再行两日,应该就到长安了。
上官羽暗自庆幸,还好自己多备了一手,去吕大夫房中偷蒙汗药的时候,顺走了两瓶专治跌打损伤的药膏。那药,本来是给自己备的,如今上贡给爹爹,换来了他随行长安的默许,也算死得其所了。
上官羽揭下唐毅的面具,放在桌上,又给自己倒了一杯冷茶,边喝边思量着,她跟爹爹走了三日,吕大夫的药再厉害,唐毅师兄也该醒了。
临走之前,上官羽在唐毅的房里留了一封信,让他醒来之后,速速前往长安,两人于长安南坊的白玉楼会和,互换身份。
上官羽躺在床榻上,心中忐忑,也不知唐毅师兄有没有看到她的信。
千里之外,安西都护府人迹寥寥。父亲走后,上官珏身为镇远大将军的世子,不敢怠慢,连日来住在军营。此时正值夏秋交换之际,上官祎身体弱,感染了风寒,最近总是咳嗽。上官夫人不敢怠慢,命人请吕大夫过来瞧瞧。
吕大夫开了药,上官夫人便亲自熬药,此刻正在喂小儿子喝药。
另一处厢房内,唐毅头痛欲裂,挣扎着从床上坐起来。他脑海里唯一残留的记忆,是上官羽带着一瓶紫葡酿,给自己践行。紫葡酿是果酒,他们平时当水喝。昨晚不过喝了一小口,怎么就醉了。
唐毅推开门,天色还暗着,一时分不清到底是几时几刻。他慢慢恢复神智,理好包裹,去了上官靖的房间,见房内烛火亮着,敲门问道:“师父,您起了吗?”
上官夫人听到唐毅的声音,诧异非常:“唐毅,是你吗?”
唐毅答道:“师娘,是我。我看师父房间亮着,不知他老人家起了吗?”
上官夫人放下药碗,连忙开了门,急道:“唐毅,你师父三天前就走了,你怎么还在这?”
唐毅脑门“轰”的一声,暗道不好,明白了那紫葡酿有问题。他连忙回到房中,两只眼睛把房间扫了个遍,终于在桌下找到一封上官羽留给他的信。
看完信后,唐毅如五雷轰顶,这小师妹,真是胡闹。师父回朝述职,乃是国是,万一被人发现随从人员有问题,那可是杀头的死罪。
上官夫人随后赶来,看了上官羽的信,也是心口一惊。这些日子,忙着给祎儿看病,都快忘了上官羽这个野孩子。她本以为,她这女儿定是在营中厮混,没想到三天不见,她就冒名顶替唐毅去长安了。
真是胆大妄为!等她回来,一定要扒了她的筋,撕了她的皮!
***
翌日,天蒙蒙亮,上官靖带着众人匆忙用过早饭,即刻上路。
十年前,上官靖从大食国归来,用耶律大石的妻儿换回乌城的和平。他筋疲力竭,等候着文帝命他回朝的调令,却等来了镇远大将军的封号,将他永远地留在了乌城。
上官靖叩头谢恩,待来年开春天气回暖,便将长安的家眷们尽数接了过来。只是高堂年迈,上官靖生怕二老受不了旅途劳顿的颠簸,挨不过边疆苦寒,便将父母送往二弟上官清家尽孝,逢年过节给他们夫妻二人寄些银子。
上官清身居太史令要职,笔刀流畅,针砭时弊,在清流之中颇负盛名。上官清不喜奢侈,家中只剩一个老管家和两个伺候高堂的婆子。他们夫妇膝下无子,多年无所出。每到中秋时节,老宅中缺了上官靖一家的欢声笑语,分外凄凉。
上官靖一腔热血,书写了一百御林军大破回纥一万大军的奇迹。然而,这奇迹的背后,是十年苦寒,驻守边境,未得天子召见,不得回长安的辛酸。
大漠黄沙上的月亮再圆,也比不过长安的弯月,熠熠生辉。
是以,上官靖此次回长安,除了述职之外,也想回老宅探望父母与二弟。这么想来,珏儿驻守乌城,祎儿又病了,只有羽儿这鬼丫头能带回去,让二老见到孙女,开心一下。
上官靖如是想着,马鞭又密了几声。
入夜,马队在长安西门缓缓停下,上官靖向城门看守递上文牒。看守翻阅文书,又仔细打量了他们身上穿的夜行衣,不敢自作主张放人。守卫将文牒递给了守卫军的头领,那头儿在北城门任职多年,大腹便便,是个经验丰富的老油条了。
守城的将领扫了扫文书,仔细看着来人的面容,跟十年前那张出城的脸一模一样,连忙招呼手下人放行:“安西大将军一路辛苦,守卫军有眼不识泰山,您大人有大量,别跟他们一般见识。”
上官靖笑道:“乔守卫职责所在,本官岂会怪罪?”
守城的将领眨眨眼,惊道:“安西大将军还记得小人?”
上官靖笑道:“你哥哥乔煜曾是我手下的千牛卫,我在长安做中郎将时,他常常提起你。”
乔守卫热泪盈眶,道:“多谢大人挂念。只可惜,我哥哥去年已经殁了。”
上官靖回到长安,近乡情怯,本想借着回朝的机会与原来的旧部聚一聚,没想到还没入城,就听到了乔煜去世的消息。
上官靖面色沉重,一时没了话语。
反倒是乔守卫安慰他道:“镇远大将军莫要伤心,我哥哥在世时曾说过,身为武将,焉能怕死?但求死得其所。前年,他战死在北境突厥的战场上,也算圆了他的心愿了。”
上官靖面色微冷,心下一沉:乔郎身为御林军千牛卫,怎么会战死在北境的突厥?回朝时间紧迫,不容多想,上官靖向乔守卫微微颌首,以示哀悼,骑着马进了城门。
西城门下,一辆气宇轩昂的马车停在城门边上,马车的四角挂满了香囊,迎风传来阵阵芬芳。车上坐着一位清秀的公子,眉目如画,唇薄如玉,时不时掀起马车的车帘向外张望,像是在等什么人。
“主子,”马车外的小厮道,“城门外来了一行穿夜行衣的马队,来人骑得是西州驿站的红雪马,马腿肚子上还有官家的烙印,兴许是您要等的人。”
车里的人满眼含笑,道:“请安西大将军过来。”
小厮得令,一路小跑来到上官靖的马队前,亮出手中的王府令牌,请大将军下马,改换车乘。上官靖看到令牌,立刻下马,吩咐随行之人前往长安驿站。
上官靖跟着小厮来到马车前,行了一个军礼,道:“臣上官靖见过八皇子。”
“十年未见,安西大将军别来无恙。”八皇子李淳揭开马车的车帘,莞尔一笑,“本宫奉父皇之命,特来接将军去宣政殿见驾。”
上官靖颌首鞠躬,道:“有劳八皇子。”
马车从西城门直走,行至长安城中心,又向左拐,行了半个时辰,方来到大明宫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