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相安》邡鹤源

3、长安之乱（上）

　　客房的门被推开，光斑落在铺满尘灰的地板上，江上安眯着眼睛看向这几位不怀好意的来客。为首者凶神恶煞，拿起画像问道:
　　“见过么。”
　　江何搡了搡江上安，低声道:“怎么办，三哥？”
　　江上安拍拍他的肩，道:“不知兵爷找的是什么人？”
　　“与你无关的事不要多问，”那人极其不耐烦，重申一遍道:“这个人，见过吗。”
　　“我倒是见过极相似的一位,他说他父亲不同意让他跟一个女子成亲……”江上安欲言又止。
　　“人在哪？”禁卫军异口同声道。
　　“看来是了，”江上安把玩着手里的令牌，随手指了个方向，道:“跑那边去了。”
　　等几位神经大条的禁卫军走后，二人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江何断断续续地说道:“我总算知道火州为什么屡战屡败了! !”
　　“不过哥，你为什么要把云闲的事说出去啊？”江何笑够了，语气平稳了不少。
　　“试试嘛。万一这位云闲公子在骗我们呢。一个高超的窃贼偷来了丞相儿子的令牌也不一定啊，”江上安朝云闲藏身之处走去，“出来吧，人走了!”
　　“走了？"云公子貌似躲进了某个衣柜，声音闷沉。
　　“对啊，“江何也走进来，”话说云公子您躲哪了!”
　　“你们抬头!”声音从高处传来。
　　和旭的日光透过窗纱，绿树和繁花交相辉映……尊贵的云公子极为不雅地从墙壁上的柜子探出头来。“这柜子装过剩菜吧？味道真恶心!”云闲轻身一跃，身上挂着被择掉的菜叶子。
　　“……”二人点点头。
　　“云公子，你有易容术还怕一张画像吗？”江上安帮他挑了挑剩菜叶。
　　云闲愁眉苦脸道：“我的易容术仅仅是初级阶段，受到惊吓就会失效……方才我撞到你的时候不就变回来了吗？更别说碰到我爸了……”
　　“……”二人又是无语。
　　“对了，你们不是本国人吧？我记得江是长安国的国姓来着。”云闲坐下来问道。
　　“没错，我们是长安人。”江上安点点头，把令牌放进衣袋里。
　　“那你们就是恩人中的恩人了！”云闲面露感激之色。
　　三十年前，火州大旱，饿死的人不计其数。早已虎视眈眈的邻国就此出击，再加上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的农民起义，整个火州濒临灭国的境地。
　　正在这时候，长安国派兵支援，凭借一己之力打败十三国，平定叛乱，救下岌岌可危的火州国。不仅如此，慈父般的长安还修建长达万里的水渠，引大江之水渡入火州……
　　自此长安成了火州的恩国，长安人自然而然的成了火州人们的恩人——而这位恩国的国主，此时愁眉苦脸坐在大殿里。
　　“你消消气，冷静冷静，”皇后一边叹气一边劝慰着皇帝，“我们不是都布好兵阵了吗？这魔族也不一定能攻上来吧！”
　　皇帝不说话，只是叹气。
　　“再说了，天界不会不派出神官，何必如此愁眉不展呢。”
　　皇帝终于站起来，轻叹道： "可那是魔皇血亲啊。”
　　到了嘴边的劝告就这么一寸一寸地压回去 ，皇后几次欲言又止，最后却只能无奈地闭上眼睛。
　　前日。
　　月光笼罩着静谧的长安城，像是一件素白而轻盈的葬衣。土兵们如蚁排衙般围绕着都城展开方阵，长矛和铁盾映照着凄凉的白月，猩红的眼眸游鱼一样疾行在漆黑的夜幕上。
　　“魔族入侵! "箭声划破寂静，数万道弧线仿佛撕裂了长安的天空，裂隙中流出腥红的血泪，被绝望笼罩的士兵们用生命竭斯底里着喊道： “进攻！”
　　众人等待的审判终于到来，漆黑的身影从最高的一棵榕木上升起，红色的眼眸几乎点燃了这个永不结束的夜幕。
　　那是魔皇血亲，那高傲与轻慢轻而易举地折服每一个人，这群士兵成为了生命将尽的残影 ，残影们徒劳无功地挥舞着盾牌，端起刺枪冲向树上那个不可及的敌人。
　　“冲啊！”
　　法阵接连亮起，呼啸风声之间，夹杂着身体被利刃切开的声音。
　　皇帝扶着朱门，走出大殿。
　　“这是……”他抬起头，一眼就看到了那个黑气缭绕的瘦削身影。
　　那人轻蔑地摇摇头，左手轻轻一挥。
　　无数金色的箭矢，如细丝一般坚韧而隐秘，只是在月光下才显露出它的身影。它无声地出现在士兵的背后，鲜血涌出……
　　就在这时，魔皇血亲转过头来。皇帝远远地感觉到那人在看着他，只是他很快又转了回去，继续无情的杀戮战争。
　　皇帝却感觉，那张脸格外眼熟。
　　维系着长安的最后一根丝线终于断了，接着是无休止的混乱与不安。金殿内仍是死气沉沉，它无声地叹息了一整夜。
　　最后还是皇帝打破了这沉默："天界可有神官下凡？"
　　皇后摇摇头，叹息道： “毫无音讯。”
　　“接着布兵，朕就不相信一个魔皇血亲能灭了长安。”皇帝轻叹一声，站起身来又道： “香火不要断，希望诸神能保卫长安吧。”
　　金股里传来低沉的钟声，子时了。大殿的门露出一条缝隙，一个伤痕累累的士兵拖着受伤的腿走进殿内，被刺穿的盔甲“当啷”一声倒在地上。
　　“殿下……“那士兵抬起头，“魔族，进京了!”
　　在数十万的土兵、百万长矛和利剑、成百上千的法阵的重重保护下，长安被攻破了。此时此刻，几千魔族在一位魔皇的领导下，攀过几十丈高的城墙，猩红的海洋仿佛能吞没灯火通明的长安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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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昨夜，云闲走了，按他所说的,“带那个姑娘离开火州”，目的地正是长安。
　　江上安和江何也本该回到长安的，但父皇给他们传来了讯息:
　　长安有战，勿回。闲暇之余，可去荆江城查奉将军一案。
　　江上安只读了一遍就不甚在意地扔掉了纸条。长安国力强盛,不少虎视眈眈者发动战争，甚至说是日常外交也不为过,但每次都是长安稳操胜券。他还记得四年前邻邦攻打都城，三皇子不慌不忙地喝着普洱产的早茶——几个时辰后，战乱平息。
　　唯一能让他提得起兴趣的便是奉将军一案了。

　　数日前，长安的开国元勋--年逾百岁的奉辰将军请求归国,被批准后日夜不停地前往故居荆江城。第二天，人们却在荆江发现了这位老将军的尸体。
　　也是隔过一天，魔族进京，但两位皇子并不知情……也许江何睡梦中还幻想着回到长安的美好生活。
　　“走了，“江上安把令牌砸到躺在榻上的江何，“去荆江城。"
　　“啊？”江何睁开朦胧的睡眼，打了个哈欠,“好端端去那做什么？”
　　江上安把地上揉成团的纸条又扔给了他。
　　仔细数了数剩下的盘缠，再加上云闲给的谢礼，就是去荆江住上一段时间也不成问题。
　　半个时辰后，午时钟声起，日落处的百乐楼被二人的影子远远丢在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