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沈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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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日薄西山，初秋暖橘色的暮光透过缝隙，倾洒了满室。
还没等她想出应对之法，遮掩住脸上的慌乱，门口就传来了问安声。
紧接着是轮椅摩擦地面发出的骨碌声。
刹那后，门被打开，隐约窥见一袭玄色衣角。
年落鱼刚从黑暗中醒来，猛然被这忽曾强烈的华光刺痛了眼。
缓了须臾，才看清她那未婚夫沈域是何等风姿。
只见那抹玄色身影端坐在轮椅之上，双眸深邃冷冽，五官俊朗，皮相略显病态苍白，却丝毫不见萎靡之气，浑身隐隐透着一种凌厉凛然，压得极好。
但年落鱼还是感受到了一抹寒意。
此刻他漆黑的目光凝着他，薄唇紧抿，显得有几分寡情凉薄，却看不透他的神情。
谁知一下秒，他嘴角勾起一抹温润如玉的笑，连那清冷的眉眼都转换成了温和亲切的笑意，嗓音清润如沐春风：“二姑娘，可是好些了？”
年落鱼自以为将眉心的诧异藏的很好，殊不知种种情绪皆被人看在眼里。
眼前的沈域以及这个声音总让她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随即又觉是自己多想。她刚醒，刚做了那样一个梦，许是将梦里的沈域与眼前之人重合了也未可知。
没有继续深想，按下心思。
她知道她现在这个模样，只能麻烦沈域。
这个时候不低头什么时候低头，胧月刚刚的话还犹如在耳。
她无神透着疲惫的双眼泛起了水光，看向沈域道：“好多了，多谢域哥哥救了我跟胧月，救命之恩，无以为报。”
说罢她落寞的低下了头。
本不想哭，但刚刚蓄起的泪沿着眼角落了下来，想到年家，想到现在自己的处境，一时难以自禁。
心中微微有些自嘲，的确是无以为报。
如若是之前，她还能高昂着头说着必让家父重金酬谢，如今年家一朝势去，她成了孤女，也没了看不起沈域的道理。
就是之前也没有她嫌弃沈域的份。
说起来，年家之所以能起势，多半借了沈家这个东风。
靠着沈家在官场的关系，才让年成康的生意顺风顺水。
而且，就连那个荒谬的梦里，也是她负了沈域……
可她却不知沈域早已换了人。
沈家在她三四岁时便入了京，沈域比她大个四岁，她身在内宅，与他见面甚少，加之婚约不过是三年前才定下，她对沈域这个人根本不熟。
不过，她这句域哥哥，让在场之人无一不神色微变。
胧月是欣喜，想着姑娘懂事了，终于不再依着性子行事了。如今她们没有依靠，讨好沈公子才是良计。
而一旁的裴述却是微微挑眉，眼里闪过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神色，眸色不明。
跟在裴述身后的裴南也是忍不住提起了唇角。望着世子吃瘪的眼神，他颇有些恍若隔世。从他找到世子起，就再没见世子这般鲜活过。
想到临行前，沈将军交代了让世子照顾好他的未婚妻。
听说之前，这位象州第一美人之前可是对沈将军不屑一顾，如今看着，果然谣言不可信也。
不过这份情，倒是转移到了世子身上。
或许，这样也好，多个牵绊，能让世子像个人些。
反观裴述看着年落鱼那张苍白昳丽的脸，双眸微眯。想到了灵羽寺那一夜，她也是脸色苍白，柔弱得仿若不能自理，惹人怜惜。
他本就没什么怜香惜玉的心思，但那日还是软了心肠，没下重手。不然她便是不死，也不会如现在这般脖子上只留道浅浅的痕。
不过他的手下留情，有人却是不领情。
这年二姑娘贯会装，哄得人不自觉得往她设下的计谋里钻。
此时自上而下看，年落鱼一张精致小脸在他眼里越发显得娇小。因伤势颇重，面色稍显苍白，加上刚刚落了泪，双眸明亮湿润，泛着水雾，雾蒙蒙的望得裴述喉咙一紧，差点难消这美人娇弱落泪图。
他那日就是着了她的计谋，才会这么快暴露，受了重伤，还差点没命。
想到此，他不自觉握紧了双手，青筋顿起。
一切起因，不过是为着个人私欲，阻了他人的路。
说起来可笑，他本安安分分，那些人却忌惮他防着他。这也罢了，竟还污蔑他起兵造反，早已逆反之心。连带着连累远在北方的靖北王府，甚至设计杀了父亲，十多万的靖北军一夕覆灭，多少惨死冤魂，他们的仇又该算在谁的头上？
或许他也早该在那天自行了断。
可沈域救了他。
他不过是偶然间帮了他一次，却得了他冒着生命危险相救，甚至帮他安排好了后路，自己只身顶替他冲进火海。
他知道那人封了北上的路，派了人在各城池搜寻他的踪迹。
他若是贸然进城，必定会被抓个猝手不及。
也是幸运，在城外的茶寮遇到了年府的大管事然叔。
说要去接什么二姑娘回府，他当时便心生一计，想着借这二姑娘的东风，混在她的马车里，如此虽说也有风险，不过成功率极大。
当时后有追兵，前有阻碍，他只能如此。
谁知他反而给自己选了条黄泉路。
如果不是裴南及时赶到，他怕是早已入了地狱……
可偏偏沈域于他有恩，偏偏这年二姑娘就是他放在心尖上念着的未婚妻。如果不是她这层身份，年府覆灭的那天他绝不会让裴南救她，眼睁睁看她去死多好。
反正她也欠了他。
他说过，只要她敢出卖他，他活着便会让她付出代价。
不过如今也好，要不了她的性命，能折磨折磨她也是好，让她痛不欲生，也算稍解解他这心头之恨。
想到这，腿上的伤微微泛着疼，他眼忽闪过寒光：“那二姑娘以身相许好了。”
他眉眼透着严肃，看过去格外认真。
年落鱼却是顿时一愣，她刚刚不过是在装可怜，想让她这未婚夫怜惜于她，没想到把自己搭进去了。
她现在只要一看到，与梦里那张一模一样冷酷无情的脸时就不自觉打寒颤。
错愕的看着裴述，张了张口，不知道说什么，毕竟话是她说出来的。说什么“无以回报”，这下好了，人家让她以身相许，她却说不出拒绝的话。
本就是未婚夫妻，依着两人的身份，他这要求也算合情合理。
简直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有苦说不出。
就在年落鱼尴尬的无地自容时，面前的裴述忽然转了转眸子，敛眸微微一笑：“二姑娘不必自扰，沈某人开玩笑的。”
那笑容夹杂了许多，又及其想要掩饰住当中的失落，当真是看上去比她还要惨绝人寰。
旁边的胧月更是用一种不赞成的目光看着她，觉得她多少有些不知好歹了。
沈公子人长的俊朗，气质温和，且那日又冒死救了她们，姑娘受伤昏迷这几日，沈公子自己身子不适还日日过来探望，嘘寒问暖，照顾的无微不至。
而且，姑娘与沈公子本就有婚约。
如今年家没了，姑娘还不知抓紧这颗优秀的大树，反而把人往外推。
胧月简直是恨铁不成钢。
裴述见场面一时尴尬，又恢复了那副温润如玉的样子，轻笑了笑：“二姑娘节哀，安心在府中养好身子，令尊令堂的行踪，我会派人去打探，姑娘放心便是。”
见此，胧月听了又在心中悄悄添了句：贴心。
反倒是年落鱼心中咯噔一声，想到父亲母亲如今下落不明，也不知凶多吉少？
随后又摇了摇头，如果那个梦真有窥知未来的本事，那父亲应是安全，但母亲……
年落鱼说不清什么心情。母亲虽然眼里只看得到长姐，但到底是她的母亲，不难过是假的。
屋里早没了人，她顿时松了口气，刚刚不过是强撑，现在疲惫感上来，有些累了。
之前重伤，身体消耗过大，实在是撑不住了。
自出了那扇门，裴述脸上温顺的笑意一秒被阴鸷的情绪占据，眉眼没有丝毫温度，目光森冷，紧盯着自己坐在轮椅上的双腿，阴恻恻地道：“裴南，你说，要让一个人痛不欲生该做些什么呢？”
说完，裴述兀自停下，也不是要他回答。
他顿了片刻，声音缥缈冷淡：“以后，别叫世子了。”
身后的裴南却是浑身一凛，半晌才应了个是。
他垂下眸想，以前的世子意气风发，义气坦荡。经过那场劫难，却变得手段狠厉，睚眦必报。
可裴南没觉得哪里不好，世子这短短的时间里，失去了太多，吃了太多苦，总要有样东西让他执念深重，才不会去想那些逝去的东西和人。
尽管这样东西是仇恨。
但他总会陪着世子的。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沈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