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情》星之声

6、第四章 犹记相逢是梦中

　　“他挥舞着一条蓝色的飘带，动作优美，收放自如，那就是后来被人神化的‘蓝霓带’。通体都是淡蓝色的，似流水一般倾泻而出，谁也不知道它到底有多长 。我年少气盛，幻化出一朵朵秋海棠向他打去。结果我还是输了。他把我的秋海棠一朵朵的打下来，就连我自己也被他的蓝霓带紧紧缚住，挣脱不开。那是我这么多年来第一次输，心下觉得羞辱难当，于是就怒气冲冲的说：‘你杀了我！’而他只是微笑不语。说完，我就闭上眼，却迟迟没有感到他下手。良久我睁开眼，看见他黑色的眼珠里满满的都是我的影子，脸离我很近，甚至连他的呼吸我都能感觉到。那是我第一次这样用心的看一位男子。他手一挥，我便脱离了蓝霓带的束缚。”
　　落羽的语气并不快，又像是说给自己听的。
　　“他微笑的问：‘姑娘不是中原人吧。’我有些不知所措的点头，脸‘腾’地红了。接着他又说：‘看姑娘穿着，是来自大漠吧。不知姑娘芳名？’我心下紧张，毫不迟疑的就说：‘我叫落羽。’说完我就后悔了。如果他去查，就一定会发现当时的我已投身天山教，也没有后面的故事了。我和他就相对而站很久，他才说：‘如果姑娘在城里没有人，就住在我家吧。反正，我也是一个人。’话说到最后，语气竟有些嘲讽的意味。当时的我傻傻点头，便应承着住了下来。他很少来打搅我，只是偶尔练功，会叫我一起去。我后来知道，他叫陈逸桥。”
　　落羽的话被店小二的敲门声打断，饭菜端上来后，两人都吃起了饭，不再说话。
　　上官然一心里还在想着落羽刚才说的话，只觉得像是打翻了五味瓶一样涨得发涩。当真是如自己一样美好的爱情开始。只是，谁又能料到以后的种种苦涩呢？那当真是任何人都承受不住的吧。
　　吃完饭，落羽轻轻叹息一声：“过几天，大抵就到溟空城了。姐姐不怕风啸帮的人认出你吗？”
　　上官然一轻轻摇头，修长苍白的手指抚摸着姣好的面容：“我老了，早已经不是十年前那个心比天高，娇蛮任性的女子了。就连他也未必可以认出现在的我。”
　　落羽怔怔的望着上官然一依旧年轻的面庞，过了许久，问道：“姐姐今年有三十了？”
　　“对啊……时间真是最好的爱情封印。”上官然一轻轻叹息，随即吹熄蜡烛，和衣躺在床上。自己也有十年没有踏足中原了。只是一晃，这么久了。
　　“上官姐姐，睡了么？”黑暗中传来落羽轻盈的声音。
　　“啊？没。”
　　“那我就接着说吧，”她微微停顿，见上官然一没有说话，便兀自说了下去，“时间就那么不知不觉的流逝过去，我在陈家，住了已有三个月。在这段时间里，我慢慢发觉我对他是越发喜欢。喜欢和他在一起的每一个时刻，喜欢看他的微笑，喜欢看他时而呆楞，时而清澈的眼睛，喜欢看他练功时的飘逸自如。当然，这些他都不知道。有一次我意外发现，我的秋海棠变成了粉红色，我便明白，我已经爱上他了。如果有一天，秋海棠再变成白色，我便要饱受断肠之苦。”
　　“啊？秋海棠……是什么？”
　　“秋海棠是我大漠独有的花，自然，这种武功心法也是世间独有，鲜有人去练。因为要练此功，就不可动情。”
　　上官然一微微惊讶：“为什么？”
　　“练此功者的秋海棠本是淡蓝色的，此时也是他武功最强的时候；而一旦动情，秋海棠就会变成粉色，此时因心中有绊，人的武功将会下降，但花会守护这段爱情的。如果爱情中的一方背叛爱情，它就会变成白色，此时功力恢复如初，但要饱受断肠之苦。情到最后，两人皆心死，不再有情，秋海棠就会自行湮灭，人的武功也会俱废。”
　　黑暗的屋子里亮起了光，一朵白色的花冉冉升起，柔和的光芒瞬息万变，美丽异常。淡淡的白色不久又回到了女子细长的手指上，美丽的旋转。
　　白色的光照在落羽美丽的面容上，她凝望此花，表情像是痴了一般，怔怔的落了一滴泪，又像是叹息的说：“五年前，我回到大漠，这朵花便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再也没有变回粉色。”
　　光芒一闪，屋子又变成一片漆黑。
　　“后来，有一天他邀我去赏荷，我便兴冲冲的去了，也忘记了我身子忌水。一路上我和他说着，笑着，非常开心。快到湖中心时，我兴奋的站了起来，结果一下子重心不稳，船翻了，我和他同时落入水中。恍惚之中记得自己喝了好几口水，之后就昏死过去。再醒来已经是在岸边，他的怀中。他一脸惊喜的看着我，激动地说：‘落羽，你醒了！’我坐起来一看，发现自己的衣服早已湿透，什么都看的很清楚，一下子羞红了脸，跳起来准备跑走，可因为身体太虚，没走几步就跌倒在地。他只得背我回去。回去之后，我就开始发高烧，他在我身边陪了我两天两夜。我苏醒后，第一眼看到的就是他满是血丝的眼睛，那么憔悴。他扶我起来，然后一下子抱住我，低低的说：‘落羽，你不要吓我。’我笑着说没事。他没有看我，仍是低缓的说：‘落羽，这样的事情，我不希望再发生。我喜欢你，让我保护你，好不好？’我的身子一下子僵住了，只觉得心里又酸又甜的，眼里一下子就涌出了眼泪。他坐直，抚摸着我的脸，动作温柔细致，我只能重重的点头。在我的生命里，再没有比那段时光更快乐了。只是幸福那么短，悲伤那么长。”
　　“既然那么相爱，为什么最后又要彼此伤害呢？”上官然一见落羽停顿许久，继而问道。
　　落羽的眼泪一滴一滴的落下，声音也没有以往那么清亮：“因为，因为他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他的叔父陈宏淳全家一百七十八口人全葬身我手啊！”
　　“怎么会……难道他家就是你要找的陈门世家？”上官然一有些不可置信。
　　“对。可怜我直到爱上他才知道。但是我不能回头了，一年之期的血丹之毒，我如果放弃，死的就是我……况且我是身不由己，我终究只是教主的一步棋！又怎么能够拥有自己的情爱呢？怎么能够！”说到最后，竟隐隐发抖。
　　“他恨我！”落羽继续说道。
　　“可是，妹妹你的秋海棠是白色的，还没有湮灭。他应该还爱你。”上官然一安慰状的说着。
　　落羽止了哭，继而说：“这些年，我看着秋海棠，一心怕它湮灭，又幻想它能变回粉色。每日这么惶惶度日。今日我突然倦了，我爱着他，却伤了他。一切，都是我的罪过。”
　　上官然一没有说话，只是看着黑暗的屋子。她的眼前仿佛出现一栋被大火吞噬的大宅，以及那一晚那个人那么冰冷仇恨的眼神，心，突然也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