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第六十一章（己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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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月三十大年夜，除旧迎新又一年。依王朝风俗是要门前庭院洒清水，沐浴换衣贴桃符。
宫里侍女三三两两出来，身着暖红宫装，头上戴了越冬花束，一手端了小小铜盆一手以柏枝沾水，洒向门边窗下。水里混了玫瑰花露，合在风里便有了细细浅香。
各宫各苑主子们沐浴薰香，单凤钗菱花钿，在铜镜里绘出模样皎好芙蓉面。晚上宫中大宴，便是争不到帝宠，也需得光鲜亮丽给娘家长份脸面。
宫里热热闹闹，寻常百姓家却没这许多讲究。重宵将自家手制的桃符在门边挂了，顺手将院里杂物收拾收拾，扶姐姐索芸从里屋出来坐到桌边，又忽得想起灶上还蒸着碗蛋羹。
富贵人家年节里大鱼大肉，贫苦人家有口肉汤便是过年。到了东神殿里一众教仆却是要颂经守夜寒食三天。
六道主殿殿门大开，金灯成行烛火煌煌，无数教仆跪倒地下，脚边一壶清水一袋炒米，手持转经□□，闭目凝神轻声颂经。
无数个声音汇集起来，模模糊糊辨不真切，却字字句句能穿人心，危楼高殿宝器流光，说不出的神秘庄严。
坚石壁厚，扑天盖地的金经神法被隔的越是远了，只剩了些嗡嗡余韵，遥遥远远如在天边。
瞧瞧，东神神法广渡苦难，却也是顾不到这个地方的。在密室里囚了这许多时日，苏摩却是越过越自在。向暮修殿主要来了矮几锦被，又施施然半夜溜出去取了两个蒲团回来，大有安心长住之意，全没身为囚徒的半分自觉。
新年己至旁人全家团坐，欢声笑话喜气洋洋，他是没处处去了，坐在蒲团上靠墙倚着，手里不知从哪摸了只洒壶出来，眯着眼有一口没一口的喝，闲闲散散，模样有些厌。蜜色瞳仁沉沉暗暗，只不知在想些什么。
主子这副模样，七离更是腿软筋松，抱床锦被在墙角里缩着，也没觉几分暖和，只在心里恨道“喝吧喝吧，前日嘴欠刚招了暮修殿主一顿抽，这会儿又把酒拾起来，伤疤没好就忘了疼，真真活该！”
七离是个嘴硬心软的，心里这般骂了，手却欠的慌，扯了被角要给主子搭搭腿。
便在这时，密室外间包铁铜门吱呀呀开启，探进来宫毗罗一张丑脸。他斜着小眼在房中扫了几扫，阴恻恻嘿嘿一笑“美人儿走吧，大年夜天寒地冻，爷带你去个好地界…”
宫毗罗这人向是一脸猥琐，磨着牙说话，总也阴阳怪气不中听。苏摩眼都懒的抬，倒是七离瞪圆了眼怒冲冲问道“跟你走能有什么好地界？到底去哪？！”
“呦呦，这话说的，自然是快活地界啦！保管你啊，去了快活似神仙，拽都拽不回来~~”
宫毗罗面上不见恼，嘻嘻笑着过来，手上却是股狠劲，扯住铁链一把将苏摩拽了起来，压低声音桀桀笑道“你可要乖乖的呀，今晚底栗车殿主还等着你陪呢，去了伺候不好，可就赖不着我了…”
底栗车殿主？！蒙凛…眼前突然冒出那张黝黑扭曲的脸，七离打个哆嗦跪爬起来一把拽住苏摩长袖，骇然道“别，别去…”
他啊…倒是多年不见了，该来的躲不了。苏摩拂拂袖，慢悠悠站定，面上是似笑非笑神气，抬手在七离头顶抚了抚。缺的要补需的要讨，要不然怎么能叫一刀两断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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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道轮回，底栗车殿主畜牧道。
传说地狱尽头奈何桥下有三眼托生井，几生几世功德累积，得仙缘神识者入第一眼碧绿透明的华青井。
魂承一股仙气，身伴十丈佛香，多半是要求道成仙，去天仙洞府住上一住的，要么便是大富大贵的帝王命格。
可惜天生好命的少之又少，积上百代福德也常是无缘。常人庸庸碌碌一生到头，再拖生，多半是直奔中间那眼无色无味的真缘井。
人生百味混杂一处，倒成了空茫一片，穿过此井便又是寒惨惨的人世间，是福是祸是富是贫，需得自己走着。
有运道的穿金戴银，没好命的吃糠咽菜。话说人的命天注定，那也需活上几年才知道，贫也好富也罢，钱权带不走，来去一身轻，反正无论怎么都好过去最后一眼井拖生。
华青井天道自然，真缘井直通人间，这第三眼井名唤无忧，那是通往轮回六道中的畜牧道。
一眼井水黑如浓墨，一头扎进去，命好的下辈子生做龙虎珍兽，若是命歹，就只能做做猪狗蚊虫。心智不开神思无全，也真真是无忧了。
这般险恶去处想想便令人全身泛寒，是以，底栗车殿里一向教仆少之又少，却个个来头不小。均是这辈子恶事作尽，唯恐死后阎罗王来审，命小鬼将他那一缕恶魂丢入无忧井，做个臭哄哄脏兮兮的畜牧，那真再惨不过。
这些人心中越怕，信道越诚，底栗车殿里所奉地狱三头犬金身宝光灿烂，竟比主殿里的东神像还要阔气几分。
大年夜里，东神教仆颂经奉神，阎浮提殿人满为患，底栗车殿中却是空空荡荡，只在墙边阴影里跪着一列教仆。身穿黑衣黑袍，宽大斗蓬遮尽头脸，连身形都瞧不真切。
行进殿来，抬头便是金光夺目的地狱三头犬神像，面目狰狞尖牙森森，眼里镶着巨大的红宝石，一望之下只觉邪气扑面。
苏摩抬头瞧着，却是笑了一笑，仍是不紧不慢往殿里走，步足轻盈，只有锁住双足的纯黑铁链拖在地上轻轻作响。
底栗车殿主蒙凛与苏摩乃是往日旧识，几年前亦算教里的风云人物。那时暮修殿主还是默默无闻超然模样，全没现下这般权柄通天。
苏摩八岁拜入东神殿，一直在主殿修习，常伴老殿主书房，白日打理经书，过了午时便回索家，日子平平淡淡，直到十五六岁才得老殿主保鉴做了武侍。
那时的苏摩少爷顶着索家养子的名头，一直养在主殿后院，现于众人之前的次数实在少之又少，与底栗车殿主第一次见面便在演武场上。
于一众武侍公子里头，苏摩功夫实在算不得好，只是花架子着实好看。
底栗车殿主那日从外殿过来，正见演武场上有场比试，两位彪形大汉一使流星锤一用开山斧，正与一春衫少年战在一处。
两柄重兵同时使来天昏地暗，少年且战且退，显是不敌，可身姿却曼妙的紧。双袖成蝶起起落落，倒有些从容不迫模样。一头长发乌中带紫，说不出的风流飘逸。
底栗车殿主蒙凛是个粗人，想不出什么见之忘俗一类的好词，可就是觉得妙。手心里粘腻腻出了些汗，心里竟有些空落落又抓挠的紧。
这一愣神功夫，那少年己退至近前，蒙凛只觉眼前宽袖一荡，琥珀般的浓蜜眼瞳一晃而过，有只手在自己肩头轻轻拍落，少年借力折身而起，蒙凛呆头呆脑听他笑道“得罪了。”
其实不过三个字，虽然现今将他恨得牙痒，可想来仍觉妙的紧。
老殿主修身养性是个善人，暮修精于书画是个雅士，可他蒙凛却彻头彻尾粗俗的很。大字勉强识上几个，手中兵刃是百八十斤的鬼头单刀，横练外家功夫，除了一身蛮力还有铜皮铁骨。
酒要最烈的，女人要最浪的，柳腰宽臀双峰高耸，身材定要最火辣，脸上模样倒还没所谓了。
就是这么个人，向是不解风情，却偏生突然转了个性，瞧上了苏摩。
赤红着双眼，只想将他生吞活剥，话也说的直白“也不是你这骚货哪里勾人，竟将爷勾出了满肚子邪火，什么女人都不好使！来爷这里，定要你几天几夜下不得床去！”
这人…倒也有趣。苏摩眯了眼来笑，口中应道“好呀，可是若要如此，殿主得拿出真本事来才行。”
他应是应了，可一转身却投到了暮修殿里。
主殿之争暮修上位，大威德殿主郑卒天脉受损再难成人，底栗车殿主自囚于殿内，全心奉神，洁身静气以悟天道。这三四年光景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两人再没照面。
天道？天若有道何至于此？苏摩微微摇头慢步缓行，穿过底栗车主殿，往后殿走，入眼便是一片灯海。
作者有话说
第61章 第六十一章（己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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