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第六十章（己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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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年桑府东西两院里三进外三进诺大个府院被突如其来一场大火烧成了灰，房倾屋倒烈火熊熊，震耳欲聋几声炸响，桑府院内地面陷落，竟露出个秘室来！黑漆漆像张巨口，内里红星闪闪仿是魔眼。
乖乖不得了啦！敢情这桑府地下竟被整个掏了个空！眼见地面裂缝四下蔓延直通脚底，大家吓的越是魂飞魂散，纵声尖叫。
场面一片混乱，家仆侍从四散奔逃，人影幢幢中谁也没注意到东院桑二公子前些日子新纳的妾室静裳夫人静没声息的奔了后门。身上黑衣素裙，面上平平静静，倒是异样宁定。
乱事一出，大家都走奔前门逃命去也，后院最先起火，四处早是火海一片。
静裳展袖起身，身形三晃两晃，足下暗合奇法，轻功身法竟然大是高妙。她闪身行出火场，头也没回钻进街边一顶小轿里。
青绸小轿飘飘悠悠一路往东，板枝街转左，过定门桥经宣起门，掌灯左右入得宫中。
年前三天开坛祭祖，每晚素食，皇后新进入土，广寒殿里灵幡还没撤尽，越到年前不如意的事越多，谁也没什么心气，草草吃了几口便罢了。
静裳晋见时，太后刚好也在启泰殿中，手里端着碗参茶，有一口没一口的喝。目光微垂，一张惨白大脸泛着些许青气，倚身坐了竟似气的不轻，红唇紧抿，一幅强自忍耐的模样。
帝君斯言瞧了静裳承上来的册子，垂头来笑，只道“这差事办的不坏，羊皮弄里呆上半年，委屈你了。”
启泰殿乃天子书房所在，三面墙边皆是密密麻麻书卷文阁，诗书礼卷所藏颇丰，更多的则是分门别类按年来排的各地奏表，记了诺大天下从达官亲贵到黎民百姓大大小小各项事务，乌怏怏将盛世帝君围在当中。
掌了天大权势，是以不怒而自威，便是现下温言来问，面上善解人意模样，仍是龙威不减。
堂下静裳不敢抬头，伏身扣首，口中只称不敢。
嗯…帝君又问“你可要什么赏赐？但说无妨，但是要留那桑见桢一条命，也不是不可。”
见桢？静裳埋头跪着，听了这一句身子凝了凝。
自古以来犯上做乱皆为十恶不赦，亲族尽诛抄家流放多有先例，便是死罪可脱活罪亦是难勉，况且静裳早便知道，自己这主子从不是什么行善之人。可今日帝君竟然这般来问…
静裳咬着下唇，半晌未言，帝君却也不追问，摆摆手道“你且去吧…”
谁能想到，桑家富可敌国百年基业，竟一朝坏在了个女人身上！这女人高身量扬飞眉，哪有半分温柔和色，一望便知是个又倔又硬不好相与的。别说相夫教子，便是温言软语没准也得不着几句。
桑家小子见桢竟眼巴巴瞧上了她！可是鬼迷心窍了？！
手中参茶己是微有些凉，太后将茶碗搁去一旁，唇角抽抽，冷冷笑道“帝君养的好奴才！”
“太后谬赞了。”帝君平淡淡回话，转头却将手中静裳方才承上来的小册子递向太后“这东西倒是有趣，太后可要瞧瞧？”
蓝皮小册子即轻且薄，左右不过十几页纸，却是蝇头小字密密麻麻。一笔笔将桑见桢暗地里结交了哪家权贵能人，又说了哪些大逆不道的话，记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真是好奴才，好本事…太后瞧了几页，只觉眉心发痛，将册子丢去一边，抬眼直勾勾望着门外，平声道“怎么，就凭这个，帝君就要定阎浮提殿的罪？这一面之词怎能服人，别伤了帝君与东神殿的和气才是。“
“是呐，本君与东神殿主相交多年，有些事自也不想较真，是是非非真真假假大家心里明白，需得谨言慎行瞧好脚下才是。”
帝君不急不恼，太后脸色却越是难看，直欲起身拂袖而去，却忽听帝君笑了一笑“话说这桑家倒也真算人脉广博，本君一路瞧来有个名字眼熟的紧…”
说话间长指虚虚来点，在那个名上盈盈划了个圈“焰夫人…本君记得太后闺名大约也唤这个，只不知是不是这个字…”
帝君慢悠悠说来轻松，太后却只觉颈中一凉，瞳仁急缩霍然起身“帝君有话不妨直说，难道是怀疑本宫与桑家勾结不成？你倒是说说，这于本宫有何好处？”
太后劈头几句厉喝，帝君却面色不变，只把一双乌瞳紧盯在她面上，像是剖骨分神一把尖刀，直将人看得心头透凉。
过了半晌，方又说道“今日本君其实是想只会太后一声，年后本君会将寝宫搬去仁孝殿。“
嗯？没想到帝君话锋一转竟是说了这么一句。
殿外夜色沉沉冷风瑟瑟，窗边铜台烛火摇摇映得帝座之旁玉屏金扇色作浓蜜，太后愕然瞪大双眼扭头望去，见那英俊以极的尊贵天子倚身坐着，面上却是种柔软轻松让人瞧不懂的颜色。
仁孝殿？！仁教殿！现下这种时候，他竟然还要…太后颤微微抬手直指帝君，哆哆嗦嗦抖出来个字“你…”
“太后又要说什么？孽种？畜生？列祖列宗在天有灵？“帝君展展眉笑起来“说了这些年，你倒是腻也不腻？你难道真以为本君怕了这些虚的假的名头？”
“跟了太后这些年，本君也算见多识广。别的不敢说，那些丑的恶的险的毒的，哪个没经过。本君什么也不怕，便是当年你抱着先帝灵位寻死觅活，本君也不怕。只是湮宸呐，心性纯良，本君却不忍他背上那所谓罪孽。”
帝君身姿英挺，站起身来足比太后高了一头有余，现下意有沉吟，面色淡然，瞳中却有股严酷狞色，直迫得太后往后退了一退。
“可惜本君现在才知，委曲求全求来的竟是得寸进尺，面上不声不响，背地里一群人推来搡去，竟将宸儿逼作那个模样！“
“母后，这世上还没有什么是本君要不到的，你应再明白不过。“
“不管于你心中本君是否有资格坐这帝王宝座，从今往后，太后每走一步，还请深思熟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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湮宸生时不足月，年幼时候一年里大大小小总要病上几场，起先是咳，天气转凉时尤其厉害。
汤汤药药吃多了反是不好，小小少年苦着脸赖在床上怎么也不肯起身。帝君斯言便脱了外袍也上床去，将那小小人儿与被子一起拥了，在浓黑药汁里一点点兑些桂花糖甘木怡，再细细喂予他喝。
一碗药温了凉，凉了温，每回总要半个时辰才喝的尽。衣襟交叠发丝相绕，帝君少见的耐心，总也不觉得烦。
药用的多了，胃口便弱，帝君父子早膳向是一同来吃，熬到软烂的百果薏仁粥，清鲜的银果海耳盅，桌上十碟有八样是湮宸喜欢的口味。
帝君自小口重，不喜甜食专爱拣些咸辣之物，后来随着湮宸这般吃来，却也没觉不妥。时日久了，竟也能吃吃甜腻腻的荔枝瓜盅。
贵人养病越养越娇，好不容易春暖花开，湮宸这肺热咳病也好了个七七八八，却又开始发起热来。
热症不重却又是慢病，白日尚还好些，每至半夜便体温骤升，少不得又得喝些汤药。
帝君每日半夜起身，将那苍白少年拥在怀里，手捧药蛊一点点来喂，偶尔低语几句，湮宸阖着眼模模糊糊来应，唇边轻轻软软的笑，帝君心中方觉十分安和。
那段时日，帝君将御书房都搬来了寝殿，遣去了持笔伺候的一众书童侍仆，帝君批阅奏表，湮宸便在一旁习些兵书练练大字，精神不济时便枕着帝君的腿睡了。
这个时候左丞右相朝中重臣前来请见，都得迸声静气一道溜在外间候着，就是太后前来，帝君竟也摆摆手，让内侍出来拦着。
君王以仁孝治天下，可这算是怎么个理？太后气的不轻，挑了外间的丰水帘往里瞧。
湮宸喜静，游室除了典籍书册便是高高低低的盆栽花草，春日气暖正是花开时节，才一挑帘便浸出来些香，清清雅雅格外幽远，直衬的那膝头少年恍若嫡仙一般。
嗨，心里堆满陈年乌血腐骨毒汁，太后越是瞧不得这个，别过脸去冷笑连连。帝王家这一眼望不穿的血池子里养得了净水白莲？瞧着吧，现下护的越紧，日后跌的越重，别到最后连怎么死的都不明白。
帝君身侧妃嫔一向不多，那时皇后之下三夫人九嫔妃十二玉女的位子都还勉强满着，虽没一个十分受宠，但也算是雨露均沾。
当时的贵姬姓程，父亲官拜左御台，兄长亦为吏部机要重员。俗话说伴君如伴虎，官高位重才越是危机四伏，一步行差踏错便是万丈深渊。半生官场风云得意作到左御台，获罪被贬也不过朝夕之间。
父亲被贬兄长亦多少要受牵连，程贵姬眼见好好个靠山说倒就倒，直急的食不下咽。左右寻思着怎么也不能束手待毙，挖空心思拼尽全力也得搏上一搏。若不然自己本不受宠，娘家再失了势，这暗无天日的沉沉宫墙里哪还有自己能站的地？
可帝君眼下怒意正盛，程贵姬左想右想，能在帝君面前说得上话的，也就有只有那深受帝宠的湮宸皇子了。
忐忐忑忑在湮宸寝殿外厅等了一个早晨，正主没见着，倒是等来了自家夫君。帝君斯言面色铁青，一把将那娇小玲珑的程贵姬自椅上拎起来，半拖半拽一路去了荷塘。
打小娇生惯养哪受过这般粗暴手段，程贵姬发丝散乱金钗歪斜，直骇的魂飞魄散，一时竟没想通自家夫君向是不动声色，今日缘何盛怒至此。
那厢湮宸用罢早茶，外厅里己是桌明几净四处稳稳妥妥安安和和，王父斯言负手在门边站着，宽肩窄腰劝瘦身形，若不是面上一丝柔和笑意，简直便如一把出鞘利刃一般。
湮宸眼神微荡，四下瞧瞧没见方才传话要来坐坐的程贵姬，却也并未深问。
隔天，帝君着相王文渊传出旨来，左御台程完烈抄家灭族，仆从流放星北郡，女程怡夺贵姬封号永囚夜阳山。
这便是帝王之怒，亦是帝王之宠，太后瞧不明白看不懂，也想不通。
因了湮宸一句话，帝君花一年时间将石景山下千顷良田变做一片汪洋大湖，其内遍植白莲，荷叶田田直连天外。
就因为湮宸喜食冰橙，太后桌上竟接连三年没见过一颗！
因湮宸连日恶梦，神殿扶占说恐有恶鬼缠身，帝君便经夜不睡长守身旁，亲自执桃符利剑开坛做法事，全没将宫中规矩放在眼里。
什么江山社稷人伦孝道，帝君斯言高高站在权势之巅，眼中空茫茫一片，除了湮宸什么也瞧不见。
没什么比这人更重，也没什么不能舍。
旁人若作到这份上，许是该叹一句情痴，可他是一国帝君，他是疯了，是万劫不复！
他将祖宗脸面丢个一干二净，又将帝王威仪置于何处？通通不过笑话一场…因这一几私欲，他还想要多少人陪葬？难道非要闹到国灭城倾才够？若是这般，那倒不如…那倒不如我先…
太后面皮颤动，神色说不出的阴沉扭曲，猛的站起身来，扬声吩咐“来人呐！将暮修殿主给本宫请过来！”
话音落了半晌，外间却全无声息。往日总有十余个侍从在外候着，现下竟无一人应声。太后心觉有异，移步过来挑帘欲出，却见外间笑盈盈站了个陌生侍从，礼也不行，面上带了三分笑，轻飘飘慢悠悠开了口。
“帝君见太后近日神思过甚凤体微恙，特指了奴才前来伺候。世间万事自有帝君执掌，太后还请安心歇了，少动少说才好将养。若不然帝君怪罪下来，谁也受不住呐。”
作者有话说
第60章 第六十章（己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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