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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8、第五十八章(己完) ...

  •   第五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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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午刚去皇后殿里探望过,晚上便传来了死讯,这也真是太快了些…
      索菲晚间胃口不好,挑挑拣拣没吃几口,刚泡了碗红枣豆茶来喝,就得了这么个信。她将茶碗放去桌上,胸口哽着口气,叹也叹不出来。
      走吧,走了也好,一了白了是个解脱。
      身边女官细语道“帝君发了话,要尽快下葬,明儿一早东神殿教仆就来颂往生经,太后说让各宫各院都去给皇后娘娘送行。”

      尽快下葬?祖宗规矩皇后丧中宫需得停灵三日。先祖神显帝爱妻情深,竟为卓绝皇后停灵八天,衰思之情溢于言表。可瞧瞧眼下,皇后才刚咽气,人都没凉,就念起往生经。
      都说一日夫妻百日恩,恩情到这个份上也真够让人凉个透透的了。

      皇后灵堂设在宫城边角的广寒殿,地处偏僻闲置己久,宫人疲懒自也不会精心打理,站在殿门只见院内几株枝叉横生的老梅。
      枯皮疏枝,孤零零结了几只花苞,殿外置了高大灵幡,随着凄寒北风飘飘扬扬。
      太后合着眼一张大脸抹的惨白惨白,面上平平展展全无表情,也没瞧出几分悲来。

      丧事由礼部几位司职来办,帝君一句酌情快办将他们忙了个人仰马翻。
      再怎么快,按皇后身份也不能短了礼制吧,礼部司职捧着本厚厚册子满脑门子都是汗。
      身边福寿宫持事却凑将过来,压低声音哼了句“大人也忒不懂得眉眼高低了。若按这礼制册子怎么样不得耗上三五天才算完?可您瞧瞧咱主子这脸色,哪个还愿意多瞧她两眼?都说入土为安,只有入了土才能安。大年跟底下的,是自寻秽气了。”
      这,这话说的…礼部司职也是人精,转转眼珠当下有几分明白,连忙拱手道“多谢持事提点!改日设宴下官好好与持事道个谢!”说完一路飞奔去了后院,急吼吼攒来些人手,要将灵车扎起来。

      侍人仆从都被派去后院,灵前竟连个烧纸的都没留下。
      太后命人传话,说是头晕口燥身体微恙,早早便回宫养着去了,留下一众妃嫔凄寒寒的守着,干巴巴围作一团,挤也挤不出泪来。各自默声坐着,面色谁也好不到哪去。
      人呐…索菲动动身凑到火盆旁,一张张烧起纸钱来。便在此时,门口步履轻渺□□转响,一队东神教仆行进殿来。
      自披金边白袍,腰悬镏金法器,转经轮请东神,肃颜垂首来颂往生经。
      往事俱往来世再续,别求大富大贵高官得坐,平平合合才是真。索菲伏身行礼,默默退去一旁,不经意间抬抬眼,却在队尾灵幡旁瞧见了个瘦小身影。
      菁儿?菁儿…她怎么会在此处?

      前些日子索府惊变,大夫人惨死家中。府里主事的人一去,四处乱糟糟一团,三夫人急急忙忙站出来,只当这回怎么也该轮到自己家儿子索府的大公子当家。
      此话一出,旁的夫人却是不服,勾心斗角只差摆到明面上来。
      这事索菲管不了,也不想管。自身尚且难保,哪还有旁的心力,只是担心自己尚在府中的幼妹索菁。
      可是传了几回话回府,都落了个石沉大海,哪成想今日竟在皇后灵堂东神教仆之中见着了她。

      一卷往生经慢悠悠念了一个上午,索菲眼巴巴跪在一旁等着,午膳过后才姐妹得见。
      索菲进宫不过半年多,妹妹索菁身量竟是抽高不少,人却瘦了,原本圆润面庞现下双颊微陷,倒成了削尖的瓜子脸。
      神情褪去青涩活泼,眉线画作尖细一条,唇角轻轻抿着,面上薄薄施了层腮红,不知怎的,小小姑娘瞧着竟有些妖。
      她上上下下打量索菲几眼,反倒先开了口“姐姐在宫中一段时日,好食好用日日昭光,怎养的反是清减了?”

      什么日日昭光,不过表面光鲜而己。索菲微微一晒,抬手去拉妹妹的手,却被她有意无意闪了开来。
      难道分别不过半年光景,姐妹之间竟有些生疏?索菲心下略有些闷,妹妹索菁目光却越是锐了,于是勉强笑笑,只问“菁儿怎么来的此处?还与东神殿仆一处?”
      “姐姐久不曾过问菁儿的事,自然不知我己入了阎浮提殿,暮修殿主封我作了云斯微天女,自然要与教仆一处了。”
      小姑娘笑盈盈理了理金线衣襟,又道“过段时日,暮修殿主将派我来侍奉太后习经,到时候菁儿长处福寿宫,又可与姐姐日日相见了。那时待人接物宫里规矩还请姐姐多提点才是。”

      暮修殿主?…念及那轻飘飘阴森森的高瘦人影,索菲全身泛寒。
      那人曾立于煌煌烛火之中,冷冷言道“你可知他们为何来拜我阎浮提南瞻部洲天女香袖?只因人间爱恨怨愤难平,只因人人心中皆有一把碎金断玉的刀!”
      这把刀若拿起来便再也回不了头,不杀个尸山血海不算完,最后还要将自己砍成碎片永不超生。

      索菲指尖发抖,只能将两手紧紧搅在一处,抬眼四望,正见福寿宫持事躲在墙角盯着自己,面上不阴不阳三分笑,只不知又在动着什么心思。
      是了,还有太后…索菲转过身去,一把抓住妹妹的手,压低声音急道“别,千万别…别来这宫里,刀山火海都比这厢好受些!菁儿,听姐姐一句,别…”

      刀山火海,她知道怎么是个刀山火海…索菁垂眼瞧瞧抓着自己的那双白嫩玉手。腕上套了对天青色的镯子,直衬的纤纤指上镶红玉的戒子钻目的亮。
      “姐姐这话说的,被旁人听了去可是要掉脑袋的。”小姑娘语气轻飘飘,笑容淡渺渺,却动动袖将姐姐一双手拂了下去“日后宫中你我姐妹日日得见,相互照应,不好么?”
      “不是…”索菲慌慌张张摇头,还欲再辨,却见自家妹妹抬眼望来,目如寒刃光似冰霜,形容竟是陌生的紧。
      “你我姐妹至亲,有什么话不能直说呢?你若直说不想菁儿进宫来,怕拖了你的后腿,若了你的麻烦,争了你的帝宠,都还好听些。就怕这般旁敲侧击,拿刀山火海说事。”

      什么,什么?…索菲一阵错愕,不由得后退一步,瞪大双眼恍恍惚惚竟觉得眼前这人满头满脸的恶毒颜色,明是一奶同胞至亲骨肉,怎变作今日仇人也似?难道是作了魔不成?
      眼着小小姑娘怪物一般,索菲没由来的有些惧,那人却突然换了幅面孔,亲亲热热伸手过来,嘻嘻笑道“世事薄情,姐姐亦不能免俗,菁儿却不是。殿主说了,这诺大后宫,早晚是咱们姐妹的…”

      ※
      当年皇后一国之母死了个没声没息不明不白,按礼制皇后大丧总得全国上下服丧三日,可帝君却着礼部速办,一切从简,转天便下了葬。
      如此行事苍促,略嫌草率了些。可人死茶凉,娘家目赤一族亦早己败落声势大不如前,谁来为个死了的小小女子强出头?

      太后对这儿媳妇早也瞧不上眼,这会儿更懒得理会,只吩咐宫中上下斋戒一天,那些新年用的彩绸红灯晚两日再挂。
      口中叹了几句红颜福薄,面上却没瞧出几分悲来。早起燕窝莲子青叶粥一连喝了两碗,胃口着实不错。
      想是身边可算少了个添堵的人物,吃什么都还香甜些。

      可是宫里下人们却有传言,说皇后娘娘含冤带忿,入棺便炸尸,颤微微伸手想要抓人,吓的礼官赶忙将棺盖压了上去,木棺外面又足足钉了两层铜皮才敢入土。
      故事传来传去说的越是活灵活现,茶余饭后提来大家哈哈一笑,至于含的什么冤带的什么忿,又有谁在意。

      宫里尚是如此,民间更不必说。
      帝君王后那都是高高在上的大人物,生老病死又哪里用得着别人操心。即不用全国服丧,谁还没事找事哭上两声不成?
      年根底下家家户户忙着囤粮买肉,就算年景不好也得过节不是?扯两尺粗布打半斤猪油,穷人家也乐呵呵满面红光。

      大年二十九,韦冲煞北迎冬宜家宜室宜嫁娶,大富桑家又办喜事,桑二公子青碧上月刚纳了第一房妾,这回又赶个年前好日子迎娶正妻。
      这正妻来头可大,乃是东神教阎浮提人间殿暮修殿主座前天女,品端志洁,身份端的是高贵,可是天上嫡仙似的人物。
      这下子大富大贵桑家占了个齐全,这婚事更得办得热热闹闹轰轰烈烈。
      相熟宾客请了大半城,出手豪阔的紧,头两天开始便早晚在门前洒钱布施,满城乞丐眉开眼笑,街彷四邻前去说几句吉利话,都能讨个红包回来。

      大婚当日更不得了,天刚透亮,门口八十八挂鞭炮一同点起来,噼噼啪啪震的街上雪沫乱飞。
      行啊…大家大早晨被震醒,从被窝里爬起来去瞧热闹,女人们只在感叹“桑二夫人真个好命呐,嫁得这样风风光光,今后的日子定也是顺风顺水~~”
      未进门的桑二夫人好命,其实真正好命的是那桑二少爷才对…鞭炮声歇烟未散尽,四邻八家瞧热闹的都笑嘻嘻围了上来,门房仆从四喜连忙上前拦着,口中叫道“别挤别挤,大家都往后让着点,一会儿吹打班子出来,连个站的地界都没啦!”

      桑二公子大婚,提前一宿全府上下谁也没合眼,大公子亲自操持,老爷挺着肥硕肚子东来西去,倒是难得的清楚上心,只怕哪里出了披露。
      老爷们尚且如此,下人更是不敢待慢,门房仆从四喜昨夜还被厨房张婶借去,吭哧吭哧连抗了十几袋米面。
      可怜他那迎风倒的小身板!到了今儿早晨手臂还酸的提不起来。

      把门口挂的硕大金丝红花正了正,小门房四喜揉着肩膀只在感叹,好命呐好命呐,这桑二公子真个好命~~
      命歹遍地走,命好不用手,老爷原就极宠二公子,这下又娶了阎浮提殿的天女作老婆,算是靠上了暮修殿主一棵大树。
      日后好风好凉,就算大公子见桢再辛苦十倍,将桑府里外治的井井有条红红火火,只怕也是给他作嫁衣裳。
      人的命天注定,旁人也只有眼巴巴拍手叫好的份。
      东神殿给算的送嫁吉时是在正午,现下时辰尚早,四喜躲在门边正欲软答答打个盹,没成想又有旁人唤他“走走,厨房张婶正寻你呢,来客大多,厨房里施展不开,得去后院再支两个案头!”

      整个桑府忙的晕头转向,连四喜个小小门仆都恨不得三头六臂当作几个人使唤,管家里里外外掌着无数杂事就更不必说了。
      从前厅到后院没停的指指划划,老管家竖着山羊胡,大冷的冬天满头满脸细密密生了一层汗。
      管家主事,大大小小零零碎碎全得上心,说来大是不易,管家上了年纪记性也有些不济,嘴里止不住的念念叨叨“大公子偏厅…老爷吩咐…孙大人早前送了个…厨房备没备红枣茶?…二公子…二公子……”
      二公子?老管家脚下一顿,对了对了,还忘了这小祖宗!大喜日子里里外外慌里慌张人来人往,他可别又来生些什么乱!
      想到这事头,管家汗生的更急,当下夹了算盘一溜烟往东院跑。

      前厅人多热闹,府里各处侍女仆从都被派去帮忙,桑二公子的东院原就人少,现下更是静悄悄人影不见。
      管家在书房门口住了脚,轻声来唤“二公子,二公子?老仆来啦,你倒是应个声呐~~~”
      喊了几句没得回音,管家眼皮直跳心里犯嘀咕,可别真出了什么岔子…

      桑二公子娶的正妻来头甚大,加之花容月貌知书答理,旁人均羡慕不己,说是天造地设的好姻缘。
      可二公子自己却不这么想,直愣愣跳起来,一口水呸到地上,指着见桢大公子嗷嗷怪叫“要娶你娶!你不是也没娶正妻么?你们狼狈为奸,少来带上我!你是非逼的老子出家当和尚,还是想要小爷这条命!…”
      最后闹的大公子面色铁青,亲手将他绑了,关了起来。

      瞧瞧,大好个婚事,人前风光,背里竟闹作这般样子。这桑二公子平日嘻嘻哈哈油腔滑调,官家小姐青楼姑娘没少招惹,说到娶亲竟倔的毛驴也似。
      气大伤身,这小爷事到临头没准还真使的出来…老管家扣扣房门,内里仍是无人作声,心中越觉不安,只得开了锁推门而入。

      二公子不学无术,书房里却像模像样砌了堵书墙,书桌当当正正摆着,椅子却不翼而飞。
      椅子不见了,原本绑在其上的桑青碧也一并消失无踪。果然啊果然,他桑二公子就是有这本事,身上捆了把椅子照样四处飞逃。
      这下子妙了,新妇嫁进门,新郎官却跟一把椅子私奔去也…管家口眼歪斜,正欲扬声喊人,却见纱幔后转出来个人。

      来人一袭银衣,发束玉冠,极俊的一张脸,目似寒潭面容似冰却是一身贵气。
      身为桑府管家,各路达官贵人见得多了,还真没见过这般出色的。管家眼神晃晃还没说话,却见那人微一拂袖,不知怎的就将把寒森森的剑架到了自己脖上。

      这可不是玩的…情势急转直下,家中突遇横祸,管家双股颤颤,口中不住来求“好汉公子饶命!咱往日无怨近日无仇,桑家大公子见桢夺人生意毁人买卖,您若找他寻仇得去前厅。二公子寻花问柳毁人清白,您若找他算帐…”
      管家呜呜两声,见对面持剑公子微抬了抬眉眼,心说有谱,又号哭道“二公子逃家啦,只怕还没走远,您现下出门还追得上~~~”

      逃家?这管家为人精乖,倒懂得便宜行事,话没几句便将自家主子尽数卖了出去。
      银衣公子素手持剑,轻声截口道“就是本王放他走的。此时只怕人己过了洋槐桥。”
      呃?这算怎么回子事!?管家瞪着眼没敢多问,颈边寒剑轻轻颤了两颤,听那公子自语般叹道“便是本王看在重宵面上卖这天大人情与他,能不能过今日的地狱火海,还得瞧他自己本事,谁也帮不上手。”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58章 第五十八章(己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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