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持灯》小胖牛

40、第四十章

　　第四十章
　　天上只一日，地上己千年，大约反之亦然。困在深暗苦牢这些时候，地狱门前走了一遭，如今重返人世，更多的是种物是人非的倦。
　　这个冬天天气好的出奇，整日暖阳高照并无一丝雪意。重宵被人扶着一步步走出阴森森的刑部死牢，站在明晃晃的太阳地里，却内由而外仍是觉得寒。
　　湮宸并未亲自送他，皇子奉诏统领刑部诸事，杂务缠身，现下身边围着一群大小官员眼巴巴的望着。

　　冰寒少年被一层层的官服掩在中央，透过人群缝隙只能见到一点点郁郁白衣。这贵不可攀的重锦银龙袍穿在身上，想必更是寒的紧吧。
　　重宵抿唇浅浅一笑，旁边刑部司职老爷手下的文书先生却一脸讪笑凑上前来“恭喜小哥了，我早就说过您福大命大，命中有贵人相助，定能逢凶化吉沉冤得雪！果不其然吧！”
　　“小人当职这些年，从死牢生还的还真没见过几个。否极泰来，您乃是中洲王好友，将来您定能飞黄腾达！到时您可别忘了小人，毕竟咱还向您兄弟透过口风不是…”

　　是呐，便是想忘只是也没那般容易。
　　少年并不答话，只垂了眼定定看来，瞳仁纯黑，宁静而自省，直如望不穿的幽水。
　　并没有什么刀锋般的锐利光芒，却叫文书师爷不自觉的往后退了一步，瑟瑟肩感觉自己又是矮了几分。

　　出刑部广国大街直奔城西旧巷，过虎门往横江阁走，穿过杨柳西弄，旧巷里横穿竖走，家便近在眼前了。
　　巷口灰暗，墙头摇曳的枯黄草梗，破旧的柴门，水井旁横倒的木桶，一切都还是老样子，好像这苍茫世间唯有这里还是老样子，总也不会变。
　　姐姐索芸脸色仍不大好，腹部却越是隆了，人却仍然瘦的厉害。过来抱住重宵手臂，泪珠成串的掉，却一句话也没说得出来。
　　老板娘家的宝贝儿子金藤也不善言辞，只是傻呼呼笑着里外忙个不停，倒叫重宵也不知如何开口。
　　最后迎出来的是樱湖姑娘，头上戴了块棉布头巾，衣服也是极素雅的颜色，并不见一丝青楼脂粉气。
　　她福了福身，柔声道“公子逃此大难，日后必能否极泰来，天理循环，善恶有报。”

　　归家是件喜事，刚从牢里脱身，需得去去霉气才好。
　　金藤打了两捆顺草，烧成灰洒在房前屋后。索芸烧了苦茶要重宵喝了，又为他取来新衣新裤。
　　就是人称江横虎整日忙着往银钱堆里扎的老板娘也特意过来转了一圈，带了坛水酒和几个小菜。说是姐弟团圆，得好好聚聚。
　　临走时止下下剜了重宵几眼，哼道“你这小子惯会让人操心，牢里熬的面黄肌瘦，可怎么瞧着越是俊了哟？”

　　吃罢晚饭己是月上柳稍，索芸身子弱，早早歇下了。金藤打水收拾碗筷，重宵起身将樱湖姑娘送出门来。
　　夜色沉沉明月高悬，清辉万里如披严霜，四下里清清亮亮，让人越是觉得寒。樱湖拧身往外走，可是连软轿都没坐。
　　夜深月寒，城西又一向并不太平，这如何使得？

　　樱湖却笑，笑意淡淡覆了如银月色，却是股凄清味道“怎么使不得？反正也不是什么好人家的女儿，走几步夜路也不妨事。公子快回吧，身上还带着些伤，明日我差人送副草药来，让芸姐姐替你煎了。”
　　樱湖说着忽然咬唇顿了一顿，极小声的叹了句“有时候，我还真是羡慕你们呐…”
　　绸缎衣裳金玉钗，青楼姑娘们表面光鲜，迎来送往娇娇软软的笑，好似富足安乐过的舒心无比。可这芙蓉面上瞧不出心里苦楚，人老珠黄寻不着安身处，比贫家女子不知难过了多少倍。
　　若说羡慕确也应是有的吧。重宵垂下头，自袖中摸个小盒出来递予她，盒里是前些时候为救重宵，樱湖姑娘差人送来的碧玉手镯“姑娘高义，重宵感激不尽。如今祸事己了，还请姑娘收回去吧。”

　　重宵顿顿声，见樱湖愣着并不来接，又低声叹道“姑娘攒几个体几钱不容易，好生收着吧。存够了便能换个自由身了。”
　　这话重宵本不该说，只是家姐与她素来亲近，相互照应如亲姐妹般，尤其重宵入狱这段时日，樱湖更是处处照应出力不少，索芸早将她看作亲人一样。重宵自也心存感激，望她日后能有个好归宿。

　　几句话说来贴心，樱湖却突然哭了出来，她狠狠夺来玉镯，猛得一把惯在墙上，碧玉应声而碎，寂寂夜里听来尤为惊心。
　　重宵吃了一惊，见樱湖转过身去，抬袖掩泪道“入了这一行当，早便脏的不能再脏，换了自由身来又有何用？枉痴心罢了，多些念想不过是骗骗自己，早晚要醒的。公子还不知道吧，桑家己为烟寻楼的舞妓清倌静裳姑娘赎了身，过几日便要抬回府里给桑二公子作妾了！”

　　桑二公子？…青碧么…
　　夜冷风寒，夜色越聚越浓，远处灯火明灭，姑娘娉婷身影渐渐没入暗夜巨口，重宵却在巷口站着，动也未动。
　　桑青碧么？…那散漫油滑一向不着边的人如今也要成婚了，成了个成家立业的好男儿，水光润泽的桃花眼里终还是装进了人。
　　这昏沉世间，越往下走越是孤单的紧呐…

作者有话说

　　喵啊，我知道这章短。。。
喵啊，下一章乃帝王家事~~~~想一想便牛发掉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