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第二十七章（己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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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阎浮提殿主的居所是主殿后面一处小院，遍植了高木红枫，深秋时分叶色鲜艳，远远望去像是整个院落罩在一片血色红云之中。
红日向晚四下静泌，雕成金槿花形的乌木窗开着，却并无一丝风。枝叶投影层层叠叠，窗台地面如铺碎金，说不出的幽静和美，当是修身养性惨惮悟法的绝好去处。
靠窗处放了架乌木软榻，铺了花木纹的软垫，苏摩公子软绵绵靠着，眼望着窗外，神色淡漠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榻下放了只黄铜小盆，盛了一汪净水，暮修殿主席地而坐，拿块细棉帕子洇湿了，替苏摩细细拭手。
苏摩妖精美名遍传天下，全身上下没有一处不是精妙绝伦如玉雕制。掌心滑腻五指欣长，肤嫩质柔，指骨劲长却并不突兀，握来柔却不软，暗含了一股韧劲。
由掌心至指尖，暮修轻轻拭着，瞳里混了些浅金色的光影，神色宁和而专注。
这双手握过剑柄，使过铁索长刀，习武十余年身经数百战，却没在这双手上留下一丝一毫的痕迹，便是薄茧也没生出一分。
这双手扼住旁人咽喉，取了无数性命，一层层鲜血覆上去，却遮不住秀白光泽，好像地狱修罗默许了这人在血腥杀场时里洁身来去。
眼波荡动，暮修垂下头去，将那人右手牵至唇边，缓缓亲吻，口中喃喃轻语“苏摩，天下众人，只有我才识得你的好…”
我的好？苏摩并不回头，轻轻笑道“跟着你，我哪还有几分好？现在索府为和通公子治丧，只怕尸身面前，全家老小聚在一处，各自拿着贴了我生辰八字的巫术小人，正用绣针拼命来扎。只这一天，我少说要损十年阳寿。等我早早入了土，世人才会拍手叫好吧。“
暮修也笑“喔，原来苏摩是为了和通这事在与我别扭。他即与呼颜卓将军混在一处，斩草除根是免不了的。况且他早便该死，明是个草包货色，还偏爱往高位爬，却不知高处不胜寒呐…”
暮修顿顿声，在苏摩手上轻轻咬了口“倒是苏摩，你最近突然生了些悲天悯人的慈悲心肠，可是跟谁学的？”
红日西斜余晖愈淡，苏摩望着窗外久不作声，而后双目闭紧似要睡去，全无回答之意。
可暮修却不放过他，逼上前来，阴恻恻来问“你为何不答？是重宵吧。你怎么不问问我将重宵困于大牢，再将如何？你倒真是沉的住气！”
重宵…听见这两个字，苏摩才抬了抬眼，目色浓稠如蜜，含了些混沌的暖，竟辨不出是何情绪。
他再不是那个曾有过激烈的绝望，眼底浓墨重彩的杀意足可以灼痛世间的少年了…
暮修突然爆怒起来，怒火一涌而上，哽去胸口让他止不住的咳，面上覆着一层病态的红。
他一把将苏摩自榻上拖下，喘着粗气恶狠狠来骂“你以为你是个什么东西？这满手血腥一身命案，还洗得净么？你又以为重宵小子是什么东西？自保无力一只小小虫而己，难道还是漫天神佛圣贤转世？即使真是，他也无法自地狱血潭救你上光明云端！”
他睁大双目，枯槁干涩的眼中满是血丝，表情狰狞面目扭曲“你没得救了，早便没救了！这泥沼般的世事里，只有你能与我并肩称王！”
地面寒凉，苏摩拉拉衣衫又往床榻上爬，对并肩称王的无尚荣光充耳不闻。
暮修愈怒，挥手将黄铜小盆打翻，沉声道“你自赤身裸身躺在天女祭台上那一刻起，与我便是同根同命。你还想逃到哪里去？你是毁家灭族修罗恶鬼一般的男子，他一个小小重宵又能给你何种救赎？！”
坐去软榻上双手环膝，苏摩淡淡漠漠的笑，神色倦的紧“你去行你的灭世之志，总要拉上我做什么？你不厌，我都烦了。再说，我也从未与你站在一处过。当年不过权宜之策，你又何必认真。至于重宵…”
苏摩抬手抚额，遮了雾霭横生的蜜色双瞳“我从不曾想自他身上要来些什么，只是想平平和和的站在一处，看看这世间还能怎么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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颖洲金甲大营军帐一场大火，顺路捎走了索府二公子和通。
公子年轻，一表人才，时年不过二十一岁。半年之内索家连办了两次大丧，简直霉星高照。
五夫人心直口快，直嚷嚷着应该找个师傅瞧瞧风水，再到东神大殿请神仆前来做场法事。
大夫人面色沉沉眉头紧皱，全不开口，只将手腕上那串碧绿翡翠珠子摩挲的越发光润。
和通公子那黑焦焦的尸身一被抬回府来，与他一奶同胞的索菁小姐立时眼前发黑，昏了过去。
几位夫人也吓的够呛，平日便柔柔弱弱的七夫人惨白着脸，身子晃了两下，只差没昏，口中喃喃哭道“老天呐，这也太惨了，手脚团着都不成人形了，到是谁这般狠心？”
还能是谁…几位夫人捌过头去，抬了袖子虚抹几把泪，谁也没敢再多话。
公子发丧照例停灵七天，索菁醒来之后只管披了重孝跪去灵堂，口中不发一言，泪却流的凶，直挺挺跪着，泥塑一般。
旁人瞧着心下不忍，劝上几句见她全无反映，也便去了。只有二夫人最是心善，一直在旁边陪着，念几句经文说几句宽心话，强拉她进些水米。
树倒猢狲散，老将军死后，这索府是一天不如一天了。四夫人殉葬，最有指望的兄长又惨死当下，留了索菁一个小姑娘孤孤单单住在这大宅里，孤苦伶仃确实可怜。
不过，她还有姐姐索菲飞上枝头作了凤凰，传言近日倍受恩宠，日后总也不会亏待自己的亲生妹妹。
可别的房里就不好说了。生了儿子的，总还有个指望；娘家兴旺的，还能替女儿寻个好人家；那些没儿没女的，可又怎么办？
几位夫人凑在灵堂后的小厅里，唉声叹气，抬眼望望院里廊间白惨惨的灵幡围幕，纸钱遍地阴气森森，让人如何能有好气色？
大夫人脸色也不好看。和通公子出了这事，官府说正在查办，纵火行凶之人不日便能到案。可大家心里都有七八分明白，以苏摩公子现今的势头，便是当街将人砍个七段八段，也归不了案的。
真的假的先不去论，反□□里得罪了那妖精的人总得不了好下场。于是乎，大家对大夫人越发恭敬起来。
自己这挂名的养子不知是太优秀还是太糟糕，此事若真是他所为…
大夫人慢吞吞细声细气的开了口“现下形势大家瞧了心里多多少少也是明白，索家现在不比以前，大富大贵是不成了，但就这些祖宗积业，我们这些人吃上两辈子还是不会干的。眼下世事动荡，各房各屋还是先安安分分呆上几年，过些安稳日子吧。”
大夫人如此说法，大家越加笃定的认为和通公子是因家主之争才惹火烧身。五夫人向来瞧不惯大夫人趾高气扬的模样，撇了嘴背地里恨恨“别看现在闹的欢，待人家宫里那位得了势，要捏死谁还不是伸伸小手指的事？”
确实，姐姐索芸成了小姑娘索菁唯一的指望了。
自停灵第三日开始，索菁便跪去灵堂门口，直勾勾望着院门，等着姐姐从宫里回来奔丧，瘦小肩膀薄的像张纸片。
秋夜寒凉连日降霜，她伏在地上，瑟缩起身子，仍是不肯离去，就这般一直跪到了七天头上。
王城风俗半夜送葬，未成家分府的儿子更是绝不能误了时辰。家仆们身着丧服，早早置好了灵车，只等白马风灯当前开道。
索菁却仍然跪在门边一动不动，这几日混天黑地的跪着，食难下咽，只勉强喝些汤水。若不是二夫人从自己房里拿了枝老参出来熬汤给她喝，只怕人早就垮了下去。
眼窝深馅双唇惨白，十四岁的小姑娘在短短几天之中，竟仿佛己然垂垂老去。
大夫人头上别了两枝白梨花钗，披了锦白披风自房里出来，正见那单薄的小小人儿还跪在门边。腰己挺不直了，只有头颅还高高昂着，盼着。
作孽呐…大夫人缓缓走过来，弯下腰向她伸出手去，叹道“傻孩子，别等了。你以为千重宫城是什么地方，是她尽随己愿想出就出的？若想庇护家人，她先得自己站的稳稳当当才行。”
“这世上，身不由己的事太多，心想事成的景太少。谁也怨不得呐…”
作者有话说
第27章 第二十七章（己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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