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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第十四章(己完) ...

  •   第十四章
      天朝王城内外共分四道墙,外城内城、皇城、宫城,可说是城中有城墙中有墙,光是宫城就是百五十里宽,飞檐重重朱巷深深。
      雕楼画杆碧窗小楼,历朝历代住过无数美女佳人,帝君广纳姬妾,日后方可多子多福。
      可是当今天子斯言帝君却对纳妃选美不甚有兴趣,己有五年不曾纳过新妃,以至于后宫人数寥寥。
      皇后长年信教,经年累月足不出户。三夫人中只立了贵妃贵嫔,贵姬从缺。九嫔也只立了四位,连半数都不到。那九嫔之下的十二玉女人数虽然不少,可惜多半未曾入得红螺帐,在偏苑里扑蝶绣花,守着活寡。
      今年初秋选妃,福寿宫太后早早就发了话,今年怎么也要让帝君选个称心的。可是谁又知道,怎么才能称了帝君的心思?

      时值初秋天高气爽,秋风细细,微的有些凉。
      为求身形婀娜气质高雅,数百名从天朝各郡精选出的绝色佳人均着轻薄纱质裙装,伫立风中佩环叮当裙袖若飞,个个粉面桃腮美目流盼。
      美佳人俏生生从早晨立到正午,高高在上的天威正统殿里才的气喘吁吁跑出来个宫侍,手捧皇喻“着乌冬氏族女滨盈入殿,赐号列荣,余者皆为宫侍。”

      索家四夫人长女索菲站在人群中,与众人一起跪拜行礼接皇喻,伏身扣首,镏金耳饰轻轻荡在颊边。
      她垂着眼,觉得有些倦。
      列荣位居九嫔,也算配得上星北郡太守乌冬氏长女。想当年父亲在时,索家何等尊贵,今日落迫势衰,索家女儿入得宫中,竟要为奴为侍。果真便如和通哥哥所言,今后一切均只能看自己本事了。

      那么,自己有什么?
      索菲坐在桌前,静静望着镜中女子。乌发云鬓柳眉细目,小家碧玉般纤柔,却并无天香国色。只这一身如雪肌肤,与娘亲年轻时一般无二,白瓷般细腻光滑,仿是白玉打磨而成。
      如此…索菲抬手轻轻抚上面颊,微有怔忡。此时门外有人来唤“菲儿,快些出来,帝君今晚要来,列荣娘娘吩咐将这彩娟屏风移到房内去!”
      是呐,列荣娘娘今夜首次承欢,处处都紧张的很。
      列荣娘娘…萦菲胡乱应了一声,站起身来,临行前终是将那对银蓝坠子挂到了耳上。
      这坠子于手心捏了许久,此时竟成了自己身边唯一温暖的东西。

      夜半子时,帝君斯言姗姗来迟。
      索菲与众侍女一同跪在院外,远远见大批内侍行了过来,连忙低下头去,帝王身形都没来的及看个真切。
      武侍开道文侍随行,帝君斯言在众人中间走的不急不徐,脚步轻飘飘,微尘不起声息全无,直如灵猫一般。
      索家家训,女子不得习武,索菲却还有些见识,偷眼望望便知帝君身负惊世绝学,功法大不寻常。
      一路行来,那双脚在索菲身前停了一停。
      那一瞬,冰冷气息伴着那人的目光一同压顶而来,帝王之气犹胜狂潮,狂猛之势如携万马千军。索菲足下发软贝齿颤颤,却硬着颈子并没有像旁人一般伏身扣首,而是将头轻轻偏了一偏。银蓝色的深海珠坠便在耳畔轻轻晃动。

      此珠产自深海,被称为鲛人遗泪,夜间有淡淡银蓝光芒,宛如清冰海水。
      索菲知道,这光映来自己脸上,会让自己皮肤愈见光滑,带了些微的透明光泽,比温玉还要可人。
      当年,娘亲便是凭了这对坠子和一身如雪肌肤,在表姐手上抢来了风头正健的索尚武大将军。
      如今,这对坠子让帝君也停下了脚步。

      “你是…”
      半晌,狂潮渐去,平平板板两个字从头顶飘来,索菲扣首轻声答道“贱侍索菲。”
      嗯。高高在上的帝君不轻不重哼了一声,随即移步而去。索菲伏低身子一动不动,忽觉背上冷汗己湿重衣。

      传闻帝君喜怒无常不好女色,果然如此。
      他在新封的列荣房里枯坐了半夜,天一亮抬脚便走,非但没有摸去床上,便是只言片语也不曾有。
      帝君前脚刚走,列荣滨盈便将屋里砸了个稀烂。女官踩着满地碎片进去劝,一面吩咐众人赶紧收拾,一面苦口婆心“列荣娘娘,您别这样。晚些时候贵妃贵嫔两位娘娘要来看您,别让侍人们瞧见笑话了去。”
      滨盈一听抹抹眼泪,坐去妆台前,气哼哼拢拢头发,面色仍是难看的紧。
      女官又劝“您也别太上心,气坏了身子的。日子长了您便知道了,帝君呐就是这个性子。”她忽的一笑,压低声音凑到滨盈耳边道“旁的不说,九嫔中的充华娘娘比您进宫还早了一年,现在不也没…”
      喔?滨盈杏眼转转,终是破泣为笑。

      只是这好心情并没维持多久,晚饭前,她便知道了帝君曾与索菲交谈一事。
      列荣滨盈怒目圆睁,一碗茶砸到索菲头上,认定了她不知检点居心叵测勾引帝君。堂堂星北郡太守家女儿骂起人来甚是刻薄,嘴里骚蹄子小贱人念个不停,将房里器物又砸了一通。
      恶狠狠盯着索菲上下打量,终是发现了那对深海珠坠。当下冷笑一声,一把抓来,将珠坠硬生生扯去。
      索菲惨叫一声痛彻心扉,双耳鲜血长流。她伏在地上,眼睁睁见那对珠坠在滨盈足下碾成了细粉。

      与帝君一言,索菲讨得一顿好打,旁人均觉她实乃罪有应得,自是冷眼相加。
      只有那年长女官叹口气,偷偷劝了句“深宫如渊,只有安分守己才能保得平安。”
      索菲穿件单衣跪在院中洗青石板,膝盖生疼腰锥欲断,听了此话手中一顿。
      若是安分守己便能保得平安,她也不至于沦落至此处。人为刀俎我为鱼肉,难道安安分分引颈就戮便是太平?!凭什么…
      她倦在青石板上,胸腹之中如遇火灼,缩缩肩膀瑟瑟而抖,仿是重伤小兽。

      此事之后,索菲日子难熬至极。
      原是官家小姐,如今做些挑水洒布的粗使活计,动辙获难,揣着万千小心谨言慎行,还日日受些责罚。
      便是如此,列荣滨盈仍不打算放过她,将自己受帝君冷落的怨气一股脑撒到她头上。

      这日,索菲正在后院清洗几个空花盆,年长女官匆忙走来,见左右无人,小声道“菲姑娘宫里宫外若有熟人,如今可要使上了。列荣娘娘正琢磨着过几日要将你派到浣洗局去。”
      浣洗局?索菲一怔,只觉眼前发黑。
      浣洗局是下等侍仆呆的地方,在那里,一等侍人洗衣物,二等侍人洗被褥床单,末等侍人便只能洗各宫各院的马桶痰盒了。
      若落去那里,漫说有幸得宠飞上枝头作凤凰,便是遥遥望上帝君一眼,己是天大福份,这一辈子还有何指望?

      索菲茫茫然站起身来,木刷自手中滑落掉入盆中,溅起一片污水落到衣衫之上。她缓缓垂眼望望那片污渍,忽然猛一抬头,发疯一般冲回了房。
      时值清晨,侍女们都忙于打扫整理庭院,卧房里空无一人,索菲冲进屋来,一头钻去床下,将早些时候藏在床板下面的木盒取了出来。
      她双肩颤抖,眼睁的极大,面孔僵硬模样十分骇人,一双手紧紧握着小木盒,指节泛着苍白颜色。

      父丧母殉,索菲早与孤儿无异。此时她所能依靠的只有自己。
      这木匣中的白玉笛便是她如今唯一能抓住的。其实,她自己也不知道,它到底是救命稻草,还是致命毒药。可是事到如今却也由不得她。
      冒险一试,生死由命富贵在天,一切便由天定吧。

      ~~
      王帝斯言十岁登基传承大典,稚童之龄率千军外击北疆蛮族,内治前朝反贼,以一己之力支起颓倾天下,才学风流治世贤君,乃是天下一等一的人物,亦是天下一等一最难搞的人物。
      斯言帝君端着碗浓稠药汁,抬眼看看跪在地下的福寿宫主事,手一抖面无表情将那碗药汁倒进了花盆。
      又来这招…福寿宫主事皱着张脸,直欲大哭,伏下身去连连扣首,脑门撞的咚咚响,才听帝君轻飘飘的说“放心,本君不与你为难,瞧,太后亲赐的药汤不是喝光了么~~”
      将空碗丢去地上,帝君起身“她若再问我今夜去处,你便说…本君被随这幽幽笛声走了。”

      斯言帝君少年英才,近年却性情愈发古怪。朝政军务懒的理会,对后宫美人性趣缺缺,有时竟然一连数月不入后宫。
      帝君子嗣单薄,除两位公主之外还曾育得三位皇子,但除了皇长子湮宸之外余皆夭折。
      开枝散叶多子多福,寻常百姓家尚且如此,帝王家中自然更是看中。本以为帝君正值盛年,不过三十出头,子嗣自会丰厚,哪知情况越见不妙。
      福寿宫的太后坐不住了,日日送汤送药,以为儿子身患顽疾。
      可惜,虎骨龙鞭最是壮阳,一碗又一碗,到了帝君手里,不知浇死了多少名贵花木。
      福寿宫主事跪在地下,死死盯着空碗,心中发苦,不知向太后应该如何交待。斯言帝君却推门而出,真寻着那笛声去了。

      玉笛为乐,以清越高亢清脆活泼为特质,但此时笛音大不相同。圆滑低婉如泣如诉,非笛非萧动人心弦。
      帝君心知,世间只有花溪冷玉为质方能得此乐声。
      那么,奏乐之人…帝君寻声而去,脚步越快,身形飘乎快似鬼魅,一头冲进了花园中的粉樱花丛。

      初秋夜凉花期己过,枝端残蕊尤有余香。花丛之后竟有另一方天地。
      一名白衣女子站在无数藤萝结成的巨网中央,横笛吹奏,乌发如瀑身材纤秀,见有人来惊退一步,柳眉微扬肤白胜雪,正是索家四夫人之女索菲。
      上天垂怜,她冒险一试竟真引来了天朝君王。天不亡我,索菲盈盈拜倒,眼中早有热泪盈眶。

      此笛乃是离家前苏摩所赠。索菲当时并不敢接,只怕此物有异。
      妖物苏摩却笑的极为诚挚“帝王身旁处处险境,菲小姐若行到山穷水尽性命攸关之际,不妨取出此笛,或许可以柳暗花明起死回生。”
      妖人之言何足为信,杀母之仇不共戴天。索菲起身欲走,那人却将她拉住,一面将玉笛塞入她手中,一面细细低语了句“苏摩与小姐并无仇怨,前日所为不过情势所迫,非我本意,这个便权作赔礼吧。生而不易,我们需得往前看。”

      帝王冰冷的手指抚上索菲面颊,宛如一柄寒刃直直剖开胸膛,索菲泪落如珠。
      妖人苏摩害死自己生母,而自己却倚了他来活命,这仿佛是用母亲一命换了自己一命,想来自己与那妖摩并无区别。
      生而不易,谁又知道前方又有多少险路崎途。

      索菲心痛如绞,帝君斯言自是不知。他并不理会美人垂泪,只抬手将她掌中玉笛取了过来。
      花溪冷玉入手微凉,玉质至纯毫无杂质,映着月光有些天青颜色,手感滑润仿佛蕴着眼泪。
      手指缓缓滑动,在笛尾摸到刻痕,那是四个小字——轻雨听音。
      不,不是。果然不是…斯言轻轻闭上眼,暗暗咬了咬牙。
      不是他,他那一支笛应该是饮醉沉眠——灯灭棋倦晨卷纱帘,素杯而清酒,饮醉而沉眠,醒来方知人去花落似水流年。
      纵是同一支笛,自己身旁亦再没有他。

      “你去吧,本君再无恩宠可与他人。”
      “不,小女子何德何能奢求帝王恩宠?贱婢只求平安庇护。”
      “喔?即有所求,必有所予。你用何来换?”
      索菲肃容重重扣首“贱婢之性命与忠心!”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4章 第十四章(己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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