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第十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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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行毕天子授业之礼，重宵一行人被带至通苑，一路上众位公子高声寒暄相互结交，只有重宵身边冷冷落落，有人挤到身边刚要拱手开口，见他身上布衣，又讪讪的吞了回去。
重宵倒也并不在意，反正自己便是再投胎十回，和这些人也不是一路货色。
通苑房舍仿军营建造，没有外堂中堂只有睡房，四人一间器物极简。
重宵瞧来甚是不错，比自家那破门寒舍强过不少，旁的公子看来，却与自家柴房相差无几 。
重宵三位室友绸衫玉冠，看似家境不差有些来头。数箱行里堆在房中，立时将小小房舍挤的水泄不通，连个站脚的地方都没了。
按规矩，通苑学子不准带家仆待从，一切事物需得自己动手，亲力亲为。大江公子坐在床边捶肩捏手，对着那一堆小山似的行里犯愁。平日四体不勤五谷不分，如今却要自己打理，真真要命。
他转转眼珠，正见重宵背身站在床前，将包袱打开，衣物件件叠好，放去枕边。床单四角细细掖好，驾轻就熟稳稳妥妥。
嘿嘿~~~大江公子抬脚踢踢床沿，恶声恶气喝道“来，穷小子，将少爷行里打理打理！”
同舍而居，怎么自己便成了杂物仆从？重宵听他说的无礼，头也不回，只做没听见。
大江公子大怒，从床上直蹦起来，一脚踢到重宵腿上，口中咒骂不休“好个穷酸小子，你以为自己有几两重？从哪个穷门破户狗洞人家里爬出来的，连件像样衣物也穿不起，叫花子一般也敢来天子监学？！就你还想把结上哪家达官贵人，也就是收进府里倒个夜香！~~”
大江公子草包一个身形肥硕，练过几日拳脚，颇有几分蛮力，一脚踢在重宵腿弯，重宵腿一软倒在床上，心中大怒正欲反抗，却听有人重重咳了一声。
大家回头去看，见门边站了个灰袍小吏，弯腰拱手进得门来，一脸奸谗笑意“众位公子好啊，小人是吏目长手下掌营官，正好管理通苑事宜。吃的住的有什么不顺心，只管与我说…”
原来是舍监。重宵站起身来回个礼，却见同屋三位公子围了上去，一面说话一面往那人手心塞些银钱。其中大江公子最是大方，直接塞了张银票过去。
阎王好说，小鬼难缠，漫说底层小吏，就是恶仆门房，人到用时也需打点。官场之中一向如此，早是约定俗成的规矩。
重宵却是不懂，儒生硬气直注骨髓，当下别过头去，冷冷一哼，显是不屑与之为伍。
哪知舍监却不敢放过他。
重宵别过脸，却觉有人猛的拽了自己一把，转过头去，正见舍监翻着一双三角眼望着自己，脸上似笑非笑。
这是何意？重宵甚奇。
舍监见他一副傻头傻脑迟钝模样，面色一寒口中笑道“小的还能干什么？只盼着公子伸手打赏呢！”
重宵大惊，一脸不可思议“本朝官吏一概不许收受贿赂，违者按律当有革职之罚牢狱之灾，更别说直接索要钱物了。必是罪加一等！”
钱没到后，反是受了一顿教训，舍监怎能不怒？当下怪眼连翻，口中冷笑连连，目中狞色毫不掩饰“好好，没想到今日通苑倒来了位顶天立地的大老爷！”说着上下打量重宵“好的很呐，小的可受教了。咱青山不改绿水常流吧~~”
说完怒冲冲拂袖而去，留下重宵愣在当场，另外三位公子则跌在床上哈哈大笑，乐不可支。
重宵向来直筒子脾气，入学第一天便得罪了舍监，日后吃睡不顺是可以想见的了。
他自己却硬梗梗的认为，天地在上王法在前，舍监职责在身，不会与自己为难。
营中后山有眼温泉，集水为潭，名为墨池。天子监学的学子均应来此沐浴，换上统一袍服才算入学。
哪知重宵泡完出来，却怎么也找不到自己的衣物。当时天色己晚，众位学子俱己离去，重宵被排在最后入池，出来时四方人影不见。
暮色四合山风渐起，重宵抱着双臂寻了一圈，漫说学子袍服，便是自己方才穿的布衣也不见踪影。
这可如何是好？堂堂七尺男儿一介儒生，总不能要他赤身裸体跑回房去吧！
左右无法，夜时阴冷，重宵只得又退回温泉水潭，心中幻想着，自己的衣物会突然在潭中出现。
哪知潭中并无衣物，却莫名其妙多了个白玉般的俊美少年。
双目狭长，笑起来微微眯起，蜜瞳流光风情难述，面容精致更胜女子。他浸在水中仰起头，向重宵伸出手来笑“快来快来，你的衣物也弄丢了吧？”
这可真是难兄难弟了。重宵望着他呆怔了半晌，终还是将手慢慢伸了过去。
洞中水汽浮动如烟，泉水温润，那人双手却冰凉滑腻，难道真是玉做的不成？
此人重宵识得，恐怕天子监学上上下下众多学子无人不识得他。
这人站在人群之外自成一景，不高谈阔论不逢迎结交，不呼朋唤友不巴结权贵。
一身素净的鹅黄长衫，料质甚软，长袖宽裾大有古风。他就这么清清净净的站着，疏离而默然，漫不经心。
旁边有大胆的，上前称他一声苏摩公子，拱手行礼低眉顺眼，恭谨的头都不敢抬；胆小的只管顺着墙边溜走，贼眉鼠眼神色慌张，好像走的慢了，就会遇上这白玉般的公子暴起伤人。
事故逢迎的，为众位贵公子准备重礼挨个拜访，却无人敢去扣苏摩公子的门。只备份厚礼诚惶诚恐送去门外，收获苏摩待童七离的几枚白眼。
好事说嘴的，惯爱搬弄是非，讲到苏摩公子需得压低声音，谨而慎之左右望望。口中将苏摩骂作“婊子养的下三滥，卖弄风情小白脸。狐假虎威心如蛇，扒皮食人不吐骨！”心中却惴惴不安，生怕那黄衫公子会变个蚊虫，飞来听到。
这可有趣的紧。
人生五味世人百态，人前一套背后一套，也真真让人没眼瞧了。重宵听在耳中，转身走开。搬弄是非是小人。
多年前，小重宵曾问母亲，何为善恶？
母亲沉默良久，方才答道“所谓善恶不过人心两面，同根同源，中间只隔一线。很多时候，纵是自己也辨不清楚。”
“荀子说，人性本恶。其实并不尽然。人世间强生弱死善灭恶彰，只因世道歪斜，规矩破灭，道理不在。”
“非是他恶，只因世道迫他。”
那么，眼前这俊美公子在旁人看来恶事作尽，宛如妖魔，又是有什么在迫他？
少年公子唇畔含笑，眨着一双蜜色眼瞳凑来身边，声音略低，慢悠悠飘在蒙蒙水汽里，听来有些懒“我常梦见你，在大风大雪的夜里，朱门高墙的旁侧。你当时…”
苏摩抬手比划了个距离“不过只有这么高…”
喔？境如心生，或许真有其事。重宵拢拢黑发思忖着，竟是颇为正经“多年前我母亲曾在王城简府作工，那里倒真是朱门高墙…”
是呐是呐，过了这些年，我早变了，你却没有。苏摩低下头去，二人水中倒影模糊不堪，只有重宵那双皂白分明的眼格外清晰。
人说年华似水，其实不然，它才是世上最锋利的刀。
作者有话说
第11章 第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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