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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第十一章 ...

  •   可这里是云溟仙宗,要是放出真身来,墨清池又开始头疼了,只能祈祷谢云殊当年做的这结界足够结实,盖得住他本身的魔气,别让外头人发现。

      他看了那人一眼,退后两步,站在旁边,双手并指凝成一线,虚画过眉心,袍摆被劲风鼓动扬起,须臾,四周围天昏地暗,红光大盛。

      暗红光团里,首先落地的,是一只巨大的、毛茸茸的、黑色的兽爪,云气缭绕,麟光璨璨,如有神明在世,不经意将那天穹星海的一角,搬到了人间。

      它周身纯黑,唯有麟角尾梢,带了那么一点暗金色,墨清池的真身,是一只子夜麒麟,麒麟本为祥瑞异兽,可偏他生于魔界最深处的九重寒渊,周身又如漆夜墨染,被人视为灾厄化身。

      当年他也是沦落到了魔界,阴差阳错才知晓了自己的身世。他这一脉,不止是魔族,而且还是魔族中最正统的王族,当年身体里的魔气,也并不是别人陷害他强加给他的,而是生来便有。

      有点可笑的是,如今这威武麒麟委委屈屈耷拉着脑袋,蜷在屋子中央,不敢乱动,屋顶上扑簌簌落下来几块碎木屑瓦片,正砸在他头上,大麒麟呜咽一声。

      和这屋子比起来,他的真身实在太过巨大,要是不小心碰坏了哪,明天早上可怎么交代?

      好在墨清池还记得化形变小的口诀,默念出来,又是一阵光芒闪过,身形虽然还是大了些,可总算不会弄塌房梁了。

      墨清池的兽身要比人身敏捷得多,他几下跃上床榻,伏在谢云殊身边,温热吐息掀动了那人几缕银白发丝,麒麟的眼瞳是淡淡的金色,倒映着谢云殊沉睡的眉眼。

      麒麟眨了眨眼睛,凑近那人脖颈,黑色魔纹仍在挣扎窜动,按常理来说,这团魔气也算是魔界物种,那可就好办了,魔界里头最是弱肉强食,欺软怕硬,这东西自然也不例外。

      子夜麒麟喉中传来威胁似的低沉吼声,魔纹果然听话,瑟缩着褪去了点,接着他又伸出舌头,在那处舔了舔,不过一会,黑色魔纹就老老实实,重新回到了他心口的位置,再没什么动静。

      那人眉心折痕渐渐舒展,墨清池也安下心来,暂时没变回去,趴在那给他做了个麒麟枕头,尾巴梢蹭在他身上,小小地晃了晃。

      而这时候,云溟仙宗内门的七座主峰之一,万象峰中,身着异域服饰的美丽少女正端坐在高台之上。

      她长发铺展,闭着眼睛,额心缀有明亮的银色星饰,上身穿的紫色短衣,也绣有神秘难解的图腾。

      此时,在她的周围,石刻星盘轰隆旋转,不曾停歇,其上符文明灭,又有星子连绘成线,在半空中闪烁转动,玄异非常。

      忽然,像是被什么惊动了,少女猛地睁开眼睛,看向一处,那是衍月峰的方向。

      “怎么会这样?琅月...”

      刚进来的小弟子看她起身,也有些惊讶,“暮长老,怎么了?可是星象有异?”

      少女注视着那处,脸色凝重,许久才回到。

      “没事,可能...是我看错了”

      次日,谢云殊醒来的时候,已是日上三竿,他很久没有睡过这样的安稳觉了,屋子里很安静,风卷帘动,暗香隐隐。

      他睁着眼睛茫然躺了一会儿,才一手撑着床沿,支起身子,胳膊上却是猛地一痛,谢云殊皱眉,抬起手时才发现,衣袖盖住的地方,缠了几层白纱,隐约能闻到草药香气。

      昨天晚上...他揉着额心,却始终想不起来什么,屋里被收拾得很干净,东西都整整齐齐摆在案台上,茶具也换了新的,床角那处还添了一盆兰草花,白雪细蕊夹在纤长叶子里,上面凝着晶莹露珠,亭亭垂垂,满室盈香。

      谢云殊起身,随手从架子上取下外衫,刚一推开门,却见门口地上跪了个人。

      墨清池一见他出来,低着头唤了一声,“仙尊”

      谢云殊见着他,头又开始疼了,隐约想起点昨天晚上的事。

      “你跪在这里做什么?”

      少年手指攥着衣角,闻言偷觑了一眼他的表情,又低下头,“弟子是来向仙尊请罪的,昨晚仙尊交代了不让弟子进去,可弟子看到仙尊那样,又实在担忧,就”

      谢云殊脸色可不是很好,魔气发作时候有多吓人他不是不知道,偏偏几次三番都被这小子撞见,他想起自己手臂上的伤口,也不好多加责备,只是皱了眉头,走近几步。

      “我明明记得我设了结界,你是怎么进来的?”

      还好这个墨清池早有准备,少年抬起头来,眼眶泛红,看得谢云殊一怔。

      “弟子...弟子本来也不想忤逆您的意思,那结界刚开始进不去,弟子就只在外面等着,谁知过了一会儿,结界竟然自己消失了,然后就听见仙尊您”

      墨清池看了他一眼,没再往下说下去,只是红着眼睛小声抽啜,“弟子真的不知道您会那么难受,一直也没敢问您,可是仙尊”

      他忽然往前挪动几步,一把抱住谢云殊,谢云殊身子一僵,又不好把这货甩下去,只瞧那少年哭花了一张脸,半是委屈半是不安,抱在他腿上的手又紧了些。

      “仙尊,弟子生于山野小村,不懂什么道理,也没见过什么世面,可我知道谁对我好,您不嫌厌我根骨差,收留我在这衍月峰里,弟子感激不尽”

      “弟子也把您当作亲人,您可以责怪弟子不守规矩,无论什么惩罚弟子都能受着,只是仙尊”

      少年眼角噙着泪水,攥着袍摆,仰头看他,“只求仙尊不要什么事都瞒着弟子,弟子...
      不,不是弟子,是我”

      他抬起头,看着谢云殊,一字一句,认真说道,“我会担心你”

      他生怕那人听不清楚,又重复了一遍。

      “我会担心你,仙尊”

      有风拂过,眼前人银发飘飘如九天谪仙,谢云殊垂下眸子,不发一语,他是鸿蒙界至高无上的第一仙尊,曾经被人当成神一般膜拜,有人赞扬他,有人羡慕他,却从未有人对他说过担心二字。

      世人眼中,他是这样厉害的,堪与神明比肩的人物,又怎配让别人担心他?

      面前的少年眉眼真诚,也执拗,跪在那里,似乎他不答应,就不打算放手。

      谢云殊也无奈,看他跪在那可怜巴巴的,伸出手来,轻抚了下他头顶,“地上凉,你先起来吧”

      某魔尊紧抱大腿,虽然脸上还挂着泪痕,心里头可是美滋滋儿,趁机揩油吃豆腐,嘴上倔强道。

      “仙尊不答应我,我就不起来!”

      谢云殊只当他是小孩子闹脾气,他活了这万八千年,要说法术倒是练了不少,也被人奉承惯了,可唯一没学过的就是怎么哄孩子。

      他半蹲下身,有点笨拙地帮少年擦去脸上泪水,“别哭了,为师...我答应你就是”

      少年总算破涕为笑,连忙搀着他起身,自己再用袖子擦了擦脸,余光瞥见他手臂上的白纱,不经意皱了眉。

      昨晚要不是因为自己,他也不会打翻药炉,更不会受伤,还有,那原本不该对自己开启的结界...

      墨清池思绪万千,却没人能说,他攥紧掌心,压下心底里那些莫名的情愫,对他笑着说道。

      “仙尊您手臂不方便,那不如今日,就由弟子来帮您束发”

      谢云殊看着他,少年眉目明净温和,看向自己时,还带着点小心翼翼的恳求,于是轻点点头。

      “也好”

      静室里,那人双手放在膝上,安静坐着,墨清池手心里拢了他一束白发,缓缓长梳到尾。

      他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自己还能与谢云殊这样,相处片刻,破阵出来时,墨清池满心满眼记得的,都是那捣碎他胸口的一剑,那样的痛,那样不甘,鲜血淋漓,死不瞑目。

      可正如之前那小弟子所言,在见到这人的瞬间,他就注定下不了手,也许他当年只是和别人一样,误解了自己,也许他心中也有悔恨,所以这许多年来,一直不曾再收徒弟。

      墨清池搁下梳子,打开案台旁的木纹小匣子,谢云殊习惯将发簪放在这里面,许多年了都没变过,本想挑一根他平时惯用的木簪,谁知手刚放上去,眼角余光却被什么吸引,动作也顿在那里。

      那是与其他簪子不同,单独用帕子包好放在一边的,谢云殊性子清冷,簪子也大多只用白色的,只有那个一眼就能辨认出来。

      雪白帕中包裹的,是一抹清透如湖水的玉色,簪尾雕琢一只昂首青凤,展羽衔珠,明艳华贵,与木盒子里的其他簪子格格不入。

      墨清池脑中有什么轰然炸响,这东西怎么在这里?这青凤簪,是他当年去凡间初次历练的时候,一眼就看上的,觉得与谢云殊颇为相配。那时候年纪小,少年心里一腔热忱,只想讨那人欢心,别人都去斩妖除魔,想在功德殿上多划上两笔,好名扬天下。

      只有他为了攒凡间的银子,没日没夜打了半个月的零工,最后随便提了两只小妖兽回去交差,还挨了好一顿骂。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1章 第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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