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饮这一杯为谁 Sink for What》∽柳如是∽

2、Vol.1-Chapter 1.

　　Vol.1——
　　我突然明白，所有的人为我闪开路，是因为他们闭着眼睛。他们闭着眼睛，是因为他们只想看自己。而我拼命的睁开眼睛到处找他，但如果他也闭着眼睛，那我怎么能找的到他呢？
　　——引自虹影旧作 《脏手指•瓶盖子》

　　Chapter 1.

　　“先生，我知道您很需要这份工作。不过我们的公司是中外合资企业，所以一定的英文水平是必须的，相信我们的招聘启事里面也写的很详细了。”
　　“不是的，我……”
　　“先生，我理解您的心情，每一个落选本公司面试的人心情都是同样的。抱歉，我认为您同样也是可以理解我们如此制订规章的合理性的。”
　　“我只是还想问下……”
　　“先生，您的职业技术和修养确实十分出色，是我们这几个月的招聘工作中前所未见的。本人也非常希望同先生您成为同事，但是恕我直言，您的英文水平还没有达到可以进行日常交流的水平所以抱歉。”
　　“我……”
　　“先生！人生总是充满了机遇和挑战的。二十一世纪什么最贵？”
　　“……？”
　　“知识啊！！……本公司机遇的大门永远对所有有准备的人士敞开，所以当您准备好的时候，随时欢迎您再次来参加我们的面试。在本年度结束之前这一项招聘活动都不会停止，先生，期待与您的再度会面。谢谢，再见！”

　　“嘭！”一声重重的门响。展昭在基本没有自主移动身体的情形下不知怎么的就从门里站到了门外，这个未知移动让他少少愣了几秒钟。隔壁应聘女秘书的房间门口排着长长队伍，各种打扮精致的年轻姑娘们正看着他掩口偷笑。
　　展昭有点窘迫，伸手拉了拉领带，不自然的轻咳了一声，微红着脸硬着头皮穿过花枝招展的队伍向门口走去，不停的轻声说着：“借过…抱歉…”
　　姑娘们笑的更厉害了。
　　“离二十一世纪还有三年呢……”走到门口的时候，展昭小声嘟囔道。

　　八月的正午，街道上晒的金光灿烂。展昭把西服外套搭在一只手上，贴着一串居民楼的墙根没精打采的走着。
　　墙根的阴凉太小，根本遮不住如狼似虎的日头。方才咕咕叫的肚子这会儿也没了食欲，只是空空的难受。抬眼看去，前面有个小卖店，展昭拿手遮了阴凉快走两步过去。
　　“老板，麻烦一支绿茶冰棒。”
　　冬天吃冰棒是享受，夏天吃冰棒是过瘾，而在这种快被晒晕的关头吃冰棒才是真正的需求。把翠绿的冰棒含进嘴里的一瞬间，展昭用鼻子长出了一口气。
　　总算活过来了。
　　展昭想着，不解气的用力咬下一大口。
　　小卖店老板光着膀子探头看展昭的背影，咕哝道：“三十八度穿长袖衬衫打领带…富贵病。”
　　鬼知道北京的八月像铁板烧，马路都晒得发烫，一点也没看出纬度差异。
　　冰棒吃的太急，一大块冰含在嘴里，吞不下去又咬不动，冰的两腮发疼。展昭顾不得形象一面呵着气一面用手去拍。
　　来到北京第三天，把这辈子的人都丢尽了。
　　正有些说不出来的恼怒，前方写字楼上通红醒目的一块大招牌吸引了展昭的目光。“…家庭教师中介所..”展昭眼睛一亮。

　　“您好先生，请问有什么可以帮您的？”一个眼睛圆圆小小的男人在展昭面前坐下来，目光炯炯有神，透过两块凹透镜片精神抖擞的盯着展昭。
　　“我想请您帮我介绍一位英文老师。”

　　“什么？日常会话？”一个全身穿着雪白衣服的年轻男人闻言把两脚从破旧的办公桌上拿了下来。“你让一个留英的硕士生去教日常英语三百句啊？也太不懂资源配置了吧四哥，我跟你讲你这么干早晚要倒闭……”
　　白衣男人说着叹了一口气，苦笑道：“又是小学生吧？四哥啊你知不知道……上次你让我去教的那个十岁小女孩前天发短讯给我说——她爱我……”白衣男人崩溃的把脸向两手里埋去，“她说爱我啊！天……我受够现在的小孩了…反正我再也不……”
　　“不是小学生，”身材瘦小的老板打断他的抱怨，“这回可是货真价实的年轻人。”
　　“年轻人？”白衣男人闻言怨念烟消云散，立即换了一双桃花眼笑的春色满园，直起身来问道：“男的女的？”
　　老板瞅了他一眼，皮笑肉不笑的笑道：“男的。”
　　“不干。”白衣男人腿一撂眼一翻，靠回高背椅上。
　　“不干？行呀。反正人家给的是高价，你不干有的是人干。”老板把中介单往回一抽，夹进文件夹里，转身就往门外走，边走边道：“这个月底你就给我回家去，不然你饿死在这儿也别想我再管你。每天霸着我的办公室光打游戏不干活，再这么养着你我这家店才真会倒闭！”
　　“嘭”的一声，办公室的门被重重摔回。
　　十五秒左右的沉默无声。
　　白衣男人一个轻跳轻轻松松跃过办公桌，飞快的打开门冲了出去。
　　“喂！四哥！四哥！……”

　　破旧的砖地九曲十八弯，坑坑洼洼。
　　住的什么鬼地方……
　　白衣男人暗骂一句，一手把着方向盘，一手捏着用铅笔写着详细住址的小纸条。“西街…二号楼，应该是这没错。”他从车窗钻出脑袋来眯眼看了看楼牌号码，把车子向树荫下倒去。
　　“连个车位也没有…老天保佑两个小时以后车子不要被刮花了，不然才叫得不偿失。”男人想着，闷闷关上车门，左右又打量了一圈，这才拿着地址向楼底下阴暗的单元门里走去。
　　301…301…
　　这单元的楼道实在脏乱的可以。墙围子被油烟灰尘熏染的看不出什么颜色，蜘蛛网和形状各异的虫尸沾满了低矮的天棚，不知道多久没骑过的自行车乱丢在楼梯转弯的平台上。年轻的男人一身白衣走在其中，显得十分不搭。
　　“这节课以后还是叫四哥另请高明吧…”男人小声嘟囔着，掩着口鼻在301的门前停了下来。房屋的木门没有关，于是他敲响了破旧的防盗门。
　　一个不高不低的男声从屋内传来。
　　“请进。”
　　男人轻轻一拉门环，铁门是虚掩的，于是他推门走了进去。
　　正对房门的是一个关着门的房间，门廊很狭窄，大概只容的下一人行走。傍晚时分，屋内还没有开灯，简简单单一张床、一个柜子靠墙摆放，因过于整洁而显得有些家徒四壁，被魔鬼时间的四十五度光线映照出油画般的颜色。
　　他像窗边看去，窗边的地上坐了一个同样年轻的男人。
　　那个人侧坐在阳光中，手里拿着一本小书，正回过头来看着他，嘴边一点微笑隐约。
　　窗口的风吹动他洁白的衬衫，夕阳在他的脸上晕染出奇妙的光影。
　　白衣男人站在门口没有动，有那么一瞬间，他感到这个飞扬的夏天停下来了。
　　慢慢降落，然后静止。

　　“你好，我是刚刚打过电话来的英文家庭教师。”
　　白衣的男人回过头来关上铁门，向屋内走来。四下环视了一圈，没有找到能坐的地方，好在窗边的人已经站了起来。
　　“Hi, I’m Eric.(你好我是Eric)”他伸出手来。
　　白衣男人条件反射的跟着伸出手来与他握了一下，他的手心清凉。不过没有容他能够多享受一下清凉，另一个条件反射紧跟着也来了。
　　“You’re Eric…?(你是Eric…?)”他疑惑的重复道。
　　那人点了点头。
　　“啊。”白衣男人为自己身为英文教师却让学生先开口讲了英文这件事深深感到羞愧，还是一个与自己同名的学生。“I’m Eric too.（我也叫Eric）”他无奈自我介绍道。
　　那人少少愣了一下，“哦”的一声恍然大悟，低头迅速的翻开了手里那本小书，说道：“那我换一个。”
　　白衣男人的嘴角抽动了一下，迟疑了一下，小声儿问：“你不会是刚起的英文名字吧？”
　　那人点了点头，一边翻着书一边说：“你们老板跟我说上英文课最好有个英文名字，所以推荐我买这本书。”
　　“啊？”白衣男人皱着眉弯身凑过去看了一眼书名——《英文名大全三千例》。顿时一股无奈涌上，垂头心道：“这么会做生意，看来是不会倒闭了。”
　　“好了不要找了，我们还是以中文自我介绍吧。”白衣男人无奈的捉住那人的手腕，另一手把那本书拿过来，随手合上撂在窗边。“我叫白玉堂。”他重新伸出手来。
　　对面的人愣了一下，忽然感觉这个穿着白色T恤衫、满脸写着玩世不恭走进来的男人此时完全变了一副样子。
　　“我叫展昭。”他也条件反射的伸出手来与白玉堂握了一下，他的手心很暖。

　　阳光又美，又温柔。
　　后来，再没了这样的八月。

　　“哈啾——！”
　　两人的手还没分开，白玉堂一个喷嚏扫没了自己满脸的绅士风度。
　　“你你…冷气开了多少度？”白玉堂揉着鼻子问道。
　　“十六度。”展昭老实的回答。
　　“怪不得……”白玉堂看了看展昭的长袖衬衫，又看了看自己短袖的T恤，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