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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序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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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一个人的心在寂寞,那么他眼中的所见也会变的寂寞。寂寞像是一种味道,当寂寞着的人在清晨的曙光中睁开双眼时,无声无息的流进心里面来。
柔软的羊毛地毯上,女人美丽的脚踝趿着一双绒拖鞋无声的走过。
“咔嗒”一声,雕花木门被轻轻的推开——宽阔的书房中窗帘合拢,光线昏暗,一片寂静。远处窗边的桌旁,一个男人的身影静静靠在皮椅上。
“老公?”女人轻轻的唤了一声,声音中还没消去清早起来的慵懒。
男人没有答应。
女人叹了一口气,回身随手掩了房门,向窗边走去。
“每天说你,说了十几年还是听不进去。”女人慢慢念着,轻移步走过冰冷的大理石地板。书房一侧的一整面墙壁都是与房子一样高的书柜,里面摆满书籍画册。另一侧空空荡荡,一个巨大的画架摆在正中央,纯黑的天鹅绒盖罩在上面,映的墙壁惨白刺眼。
皮椅上的男人一动不动,头发半长,三分斑白,遮住脸颊。
“还当自己是二十岁的年轻小伙子么?”女人似对这样的情形习以为常,径直走过男人的身旁,走向华丽沉厚的窗帘。“别说你现在身体不好,就是以前好的时候也不能夜夜这样熬。睡不着也要到床上去休息,医生说了多少次……”
沉重的窗帘被拉开,女人说着话转过身来。
她停住了。
她停下来直直的看着男人,看了约有四五秒钟的时间。她的脸色由红润迅速苍白,双眼的惺忪霎时间消失无踪。她倒吸了一口气。
“老公!……”她短促的惊呼了一声。
就在她几乎向着皮椅扑过去的时候,书房另一端的门又被推开了,一个小小的脑袋慢慢探进来。
“爸爸?”小男孩转了转乌黑的眼睛,看向书桌的方向。
女人的失控在看到儿子的霎那间强压了下来,当小男孩把目光从背对门口的皮椅转向母亲的时候,她粲然微笑起来。
“嘘——”她向儿子做了一个手势。
小男孩被她夸张的动作逗笑了。
“云瑞真乖,这么早就起来了。”女人笑着,快步向门口走去,拦住了正想进屋的儿子。“爸爸睡着了,云瑞先跟妈妈去吃饭,好不好?”女人把儿子从地上抱了起来。
云瑞让母亲一抱,咯咯的笑了起来,不再去看屋内。
“那——那——我要喝果汁,我不喝牛奶。”
“好,好,云瑞喝果汁。”女人宠溺的摸着儿子的脸,在走廊里把他放了下来,随手带上了书房的门。
“爸爸是懒虫,云瑞都起来了,他还睡觉。”小男孩嘻嘻笑着说。
母子两人牵着手慢慢走下楼梯。
楼下的餐桌上,咖啡和烤面包的热气扑面传来。
“喂…张医生么?我是丁月华。恩…恩…抱歉打扰你…….麻烦你尽快赶过来。”女人坐在离餐桌远远的沙发上举着手机,左手夹着一根燃着的香烟,很快的低声讲着电话。
餐桌上摆着丰盛的早餐,云瑞举着叉满香肠和鸡蛋的餐叉回头看妈妈,他听不见妈妈在说什么,只看到妈妈甜甜的对他笑,右手里飞速准确的又拨通了一个电话。
“喂,小林。你现在马上开车过来,我今天有重要事,你替我送云瑞去上学。恩…我今天不去公司,所有事情问小艾,解决不了给我打电话。恩…恩…快点过来,学校八点上课。”
丁月华按断电话,把左手的香烟送到嘴边,用力深深的吸了一口。
“喂?平哥么……我是月华。”她的声音颤抖了,“我刚才在书房看见玉堂,他大概是…不好了。恩……是,现在不敢让云瑞看见,我已经打电话叫小林来送他上学了。你今天能不能过来?有些事我处理不了,可能要你帮忙。”
挂断电话,丁月华打着颤的左手把香烟按熄在烟灰缸里。
一年多以来早已随时有了最坏的心理准备。不能哭,不能慌乱,不能吓着云瑞,要想办法慢慢对他说。
对面餐桌旁,儿子和佣人都在挥手叫她过去。丁月华觉得自己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了,只能尽力保持住脸上的笑容走到儿子身边,拿起餐巾替他擦了擦嘴边的酱汁,低声叮嘱了佣人几句,便转身向楼上走去。
楼上的书房中,男人闭着双眼躺靠在皮椅上,两手随意放在身前,一只手搭在另一手的手腕上,安安静静,悄无生息。
面前的书桌上摆着一张不大的白纸,旁边搁着半截旧铅笔。白纸上有一个人侧坐在窗边,手里拿着一本小书,正回过头来看着纸的外面。画像的旁边隐约一行英文,被粗粗的铅笔印涂成一杠一杠。
丁月华无声无息的走到书桌旁,默默向画纸看了一会儿。那画面她没见过,画中的人却再熟不过。
她害怕打扰到男人的睡眠,轻轻、轻轻的在他身旁蹲了下来。她拉过他的一只手,把自己的脸颊慢慢埋了进去,这个时候,她泪如雨下了。
世界好像漂浮起来,如年华正好的时候。
画纸上的人回头,斜射的光线在他脸上形成静谧的光影。那年的阳光好,又美丽,又温柔。
书房中没有声音。
无云的日子里,朝阳像丝缎,流淌进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