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观历史：三国时代的尽头》庄麦狄

4、1.3 救命的简体字

　　1.3 救命的简体字
　　见到皇帝前来，众人纷纷施礼，却无人行拜礼，而是按照军中规则施以军礼。我们也不好傻站着，连忙跟着行礼。在来之前按我们的设想，即使见到王公大臣，也应该用显示倨傲的长揖，方能尽显名士风流。可是无情的现实将我们的幻想击碎，心有余悸的我们不约而同的选择了正式揖礼：左手压右手，举手加额，鞠躬九十度，然后起身，同时手随着身体再次举至齐眉，然后才把手放下。
　　那青年皇帝浑然不知我们刚才差点死了一回，饶有兴趣的看着我们行完礼，先冲着我们微微点头，又向着那君侯笑道：“朕还道公闾先生去追那头青羊了，还想遣人去叫先生回来。方才李昭派人向朕禀告，这三位乃是从从东海稷下岛远道而来的书生，公闾先生和士季先生请和我一起见见这几位客人。”
　　公闾、士季这两个名字仿佛在我们耳边掀起了巨浪，这真可谓是如雷贯耳！刚才那个对我们充满敌意的君侯看来便是贾充贾公闾，而皇帝后面的中年人则是钟会钟士季！那么眼前的皇帝就绝不可能是曹芳，而应该是高贵乡公曹髦。光阴石的误差使我们来到了甘露年间。这么一来，我们的很多事便要重新计较了。
　　贾充在马上躬身道：“方才我已经听李将军讲过了。陛下，我认为这三个人的话不可轻信。我怀疑他们是一伙招摇撞骗之徒，故意编造来历，擅闯禁地，就是为了能混入您的左右，达成不可告人的目的。陛下千万不要受了他们的蛊惑。”
　　听他说得严重，原本兴致勃勃的皇帝也有些踌躇。我在心里暗骂这贾充老贼，不知他为什么非要杀我们而后快。
　　林老师无奈苦笑道：“陛下明鉴。我们三人的确是从东海稷下岛远道而来，误闯禁地实乃无心之过。我们到此只因仰慕魏国文化，希望来此学习各家经典，并无他意。还请陛下开恩，放我们离去。”
　　我和夏师姐的古语水平比林老师差得远，能够听懂已经不容易了，想要帮林老师分辨几句却还不够水平，只好任由林老师孤军奋战。
　　皇帝骑在马上，居高临下的反复打量着我们，忽然展颜笑道：“公闾先生既然怀疑你们，那不如你们将自己的来历细细讲来，朕自然可以分辨出真伪。”
　　我的心放下了一半，关于我们的来历，我们曾经反复推演，在逻辑上没什么大的漏洞。林老师也胸有成竹，将我们编好的那套说辞娓娓道来，并无含糊之处。
　　皇帝听得连连点头，笑道：“听你这一说，朕还真有点信了，哈哈。不知士季先生认为如何？”这是在询问钟会的意见。
　　这钟会卖相很是不错，风度也好，就是脸上总是挂着一幅欠抽的笑容，似乎洞悉了所有秘密一般，可能也是我自己心虚的缘故吧，反正让我有些不爽。
　　“要想分辨真伪，倒也简单。”钟会说完这句，却冲着我们笑而不语。我的心砰砰直跳，钟会的聪明才智可是名声远扬，千古不坠，我真怕被他抓住什么漏洞，看着他这诡异的笑容，我真恨不得给他个满脸花。
　　皇帝好奇道：“士季先生就别卖关子了，有什么好主意快快讲来！”
　　钟会也不敢再吊皇上胃口，笑道：“按这几人的所讲，稷下岛与世隔绝多年，他们的先祖当年用的还是齐国文字，根本没见过秦篆和汉隶。虽然几百年过去，他们不一定还用齐篆，也定然有一套与我们完全不同的书体。他们几个又自称是读书人，陛下令他们当场写几个字，不就一目了然了吗？”
　　皇帝立刻会意，点头赞许：“这个法子好！”转头又问贾充：“贾卿觉得怎么样？”
　　钟会的主意听着有些道理，贾充也不想太拂了皇帝的意，点头道：“夫耳闻之，不如目见之；目见之，不如足践之。方士之流最擅长口舌之辩，听其言不如观其行，士季的办法可行。”他话中之意却是认定我们几个是大骗子，连说话的机会也不想给我们。
　　不过钟会这个办法对我们还不算太坏。齐国大篆我当然是一窍不通，但是我会简体字啊，虽然有一小部分简体字在此时也以“俗体字”的形式出现过，但毕竟流传不广，也许还能蒙混过关。我比较担心的是书体的问题。后世的楷书在汉代已经有所萌芽，虽然不是主流，但钟会是书法大家，很可能有所怀疑，不过至少我们还有分辩的余地。
　　看到圣意已决，林老师低声向我们两人道：“不要慌，就按楷书来写，剩下的交给我。”
　　夏师姐也压低声音道：“写点什么内容好？”
　　“一只忧郁的台湾乌龟？”我脑子里不知为何想起了后世流行的一个段子。
　　“《论语》就行。”林老师当机立断。
　　留给我们思考的时间不多，皇帝似乎觉得有趣，马上令士兵们清理出一块空地，土地尽量松软，给我们三人每人一支树枝，分别面向不同的方向，同时书写。
　　“既然如此，我们就献丑了。”林老师振奋精神，朗声道：“我们要写的这一句出自《论语》。子曰：‘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學而時習之，不亦說乎）。’”说完，又小声嘱咐我们：“别写子曰。”
　　我和夏师姐心领神会，三人很快各自写完。我们极少会用树枝在地上写字，这一行字写得也不甚美观，但是多年的书写习惯，还是保证了一些楷书的韵味。
　　皇帝领着钟会、贾充上前查看。皇帝曹髦从小好学，饱读经书，贾充也不是等闲之辈，而钟会更是家学渊源，自身便是书法名家。怎奈简体字在那个时代确实闻所未闻，见所未见。这一行字看起来十分感到眼熟，明显都是汉字，却又似是而非，字形、笔画也和当今流行的隶书大相径庭，皇帝看得一头雾水，贾充也是满脸狐疑，一时却又不知从何处质疑，只有钟会看罢，若有所思。
　　皇帝曹髦忍不住开口道：“这便是你们稷下岛的文字？看这几个字，朕倒是有些信了。‘而、之’二字倒是和今文大同小异，‘学、时、习’三字的写法我还从来没见过，但明显看得出系出同源，却又比今文简洁了些。不如你们再多写几字，让朕长长见识。”
　　林老师笑道：“鄙人敢不从命！今日有幸得见陛下，实乃三生有幸，我们就写一句飞龙在天（飛龍在天），请陛下评判。”
　　曹髦听到“飞龙在天”四字神色一动，微微点头。贾充眼神警惕，紧盯着我们写字的动作神情，寄望从中发现一些端倪。我们不假思索，挥树枝写就，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迟疑。“飞龙”二字的简体写法与繁体写法的差距就更大了，贾充看得惊疑不定，却打心眼里不愿意相信我们，眉头紧锁，目露阴鸷：“你们所写的‘在天’二字和今文的写法一般无二，这又作何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