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试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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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日晚上吃饭时一如平常，齐迭衍没有来，宋莅之紧挨着齐清嘉坐下，对面是顾弘中和齐骧腾。
“迭衍呢？身体还是不舒服吗？”齐骧腾问道。
“说是前几日未关牢窗户，外面风有些凉，微染了风寒，我回府的时候已经去药堂给他抓了一些药，大夫的建议是少吹风，静卧。”齐清嘉给宋莅之夹着菜，头也不抬地回答。
倒是宋莅之抬眼看了一眼对面面如土色，心虚不已的顾某人。
心道何止是窗户没关牢啊。
“啊，这样啊，那我待会儿让嬷嬷炖点汤给他端过去，他身体弱，可别耽搁了明日的宴席。”
齐清嘉的筷子一顿，抬头，“哥哥身体不好，不去便是。”
“你这孩子怎么说话呢！你的琼林宴，人家都说了，这人生四大喜事之一啊，就是这金榜题名时，作为你的同胞哥哥，肯定得去见证见证不是？”
齐清嘉没有再答话，低下头继续给宋莅之夹菜，望着眼前这塞着满满当当饭菜的碗，宋莅之忙用筷子拦了一下，低声道，“别，吃不完了。”
对面的齐骧腾投了目光过来，一愣，却也没有言语。
宋莅之觉得这气氛有些微妙，忙岔开话题，“伯伯，说来我一直很好奇，为何这齐王府的仆从没几个呢？像大公子这种情况，难道不是有几个侍从随身陪同要更方便吗？再说齐王府的宅院也多，洒扫庭除等事宜会忙不过来吧。”
他注意到齐骧腾罕见地表现出了一丝黯然的神色，心里便猜了八九分，莫非是跟王妃有干系？父亲曾经同他讲过，齐王妃是在生齐清嘉那一年因难产而去世的。
同年，宋剡章尚书郎的职位被夺，贬为陇南节度使，负责招募收留士兵和流民，兴许是为了让他安安心心留在陇南，皇上还特意命人给他修了个宅子。
被人冷不防这么一问，齐骧腾倒是有些恍惚了，过了十几年这样的日子，自己倒是未曾觉得奇怪，当局者迷啊，那些纷乱不已的往事又通通冒了出来，但是他目前还没有勇气去澄清这一切，只能虚与委蛇，敷衍了事。
“内人在怀了迭衍那一年，身体特别不好，经常咳嗽头晕，寻了很多郎中都说找不到病因，迫不得已找了一众驱邪除魔的和尚，他们在院子里作法，最后从一个奴婢那儿翻出来一个扎针的小人儿，大师说那便是邪祟，诅咒的来源。
自那以后，我就把府里年轻信不过的奴婢给遣散了，只留下一些跟了我们十几年的。现如今，他们大多数告病的告病，还乡的还乡了，余下的就在厨房打打杂，侍应主院这边的就只剩下张嬷嬷了。”
竟是戳中了人家当年的伤心事，话茬子又是他提起来的，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宋莅之有点无从应对。
齐清嘉见他为难，轻声说道，“都是过去的事儿了，哥哥不必在意。”
“对对，都过去了，不聊这些了，明日可是大好的日子啊。”齐骧腾也在一旁附和。
宋莅之心领，“那伯伯，家父可曾予你答复？明日的宴席是否能来？上次过于仓促，未能问清楚。”
“噢，说到这个啊，溪云，剡章说他没时间过来，还让你们在这多留一段时日，他在信中提到最近有一众好友寻他，估计又得十天半个月闲不下来了，索性要你在这里多住一阵子，我看既然他都这样讲了，不如你们就在这里待到谷雨时节吧，刚好君复的生辰也不久就要到了，你们年轻人一起过，更开心啊。”
齐骧腾一边说一边留意着齐清嘉的神色，后者听到这里眼尾上挑得明显。
宋莅之只当宋剡章又想着跟一群人踏春出游，吟诗作赋，母亲一个人在家，如若还要加上照顾他跟顾弘中，怕是应付不来府里的一众事务，便点点头，“行，那就依父亲的意思，不过这样一来，就又要叨扰您了。”
“没事，当自己家就行，来，吃饭吃饭。”
用过晚膳，齐骧腾把齐清嘉留了下来，月色如水，两人一前一后在庭院的青石板上走着。
齐骧腾抬头望了望天上，“君复啊，自从溪云来了之后，你好像比以前更开心很多。”
齐清嘉脚步一顿，赶了上来，站到他的对面，拧着眉，“……父王，莫非多留几日是您诓人的？”
齐骧腾一愣，一掌拍到他的肩头，“你个臭小子，你父王我是那种喜欢耍小手段的人吗？”
“抱歉，冒犯父王了。”
自齐清嘉出生开始，陪在他身边的人便只有齐迭衍和齐骧腾，后来长大些，他被送进皇宫禁林习武，后面就很少与齐骧腾亲近了，他对这位父王确实还是敬畏多余爱戴。永远都猜不透他在想什么，不清楚他的下一步，但即使这样，他也知道齐骧腾的为人，光明磊落潇潇洒洒，这种暗地里的手段断然不是他的作风。
可事关宋莅之，他就怎么都想要再确认一番，他怕齐骧腾是看出来了他的想法，才使计跟宋伯伯一起串通，好让宋莅之留下来。
“哈哈，傻孩子，父王不用你的道歉，在你们这个年纪，能结交到两三个挚友是莫大的幸福。尤其是你们之间还能互补，性子不同，一个热，一个冷，一个冲动，一个冷静，一个善文，一个善武。无论发生什么，朝代更迭还是江山易主，都不应改变自己的心，不应听信离间之语，讥谗之言，都要好好坚持走下去。如此，人生才能圆满，才能了无遗憾啊。”
齐清嘉望着眼前双鬓有些斑白的父王，“就像您和宋伯伯一样吗？”
齐骧腾没有立刻回答，映照着月光的眸子里神色不明，齐清嘉听到他轻轻叹了口气。
“并非每一群朋友都会走上相同的道路，我跟剡章，自是不同于你跟溪云的，这得看命数，有些人走着走着便不动声色地互相疏远了，为父只是希望你们寻到的朋友是能信一辈子，在你们遇到任何事情都能陪着你们的，死生之交。”
齐清嘉低下头，能信一辈子，能陪着我一辈子的……朋友吗？
陇南节度使府。
更深露重，宋剡章披一件棉质披风立于台阶上，月亮在庭院里洒下清辉。
不一会儿，身后有人轻推房门，“相公，这么晚了，还不歇息吗？”
他转过身，牵着身后人下了台阶，“没有睡意，我总担心溪云和修思。”
“你当真打算让他们在齐王那里多待一阵子吗？”
“自从十几年前我被贬，迁来这陇南之时，我便再也没有想过重回汾都了。齐时征送我这宅子，多半是为了让我永远留在这里，并警告我不要轻举妄动，我遵从他的意思便好。只是我一直不解，这事儿同骧腾有何利害关系，他之后的十几年间都没有再同我往来了，似是对我内疚。如今君复又高中状元，设立官爵，使役朝廷也是一眨眼的事，我总疑心齐时征的计划绝非将我囚禁于陇南这般简单，我们在这里，要权势无权势，要财富无财富，反倒是待在齐王府，在骧腾的眼皮子底下要安全得多，而他又恰好对我有愧，于情于理，都会护他们俩周全。”
“这信上你是如何说的？”
“骧腾先向我提起的，说是溪云同君复这两孩子很投缘，有意留溪云一阵子，我便顺势应了。”
“君复这孩子也是自小就可怜，一出生就没了娘亲，后来也过得辛苦。溪云心细，让他们跟在一块儿也好。”
“嗯。”
宋剡章抬头望了望今晚的月光，像极了多年前齐骧腾跟他在汾都街头把酒言欢时的那一轮。
只可惜，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
嫌隙是什么时候生出来的，他跟齐骧腾都不知道，或许根本就没有嫌隙这一回事，只是发生了些什么他不清楚的事情，齐骧腾迫不得已地，没有站在他那一边，平日里有一大半人会跟着齐骧腾认可他的建议，可那几次，全都倒向了另一个阵营。
他们俩，默契是真的，谁都清楚，但谁也不多问，不多解释。
终究是他领了结果，认了命，只身离开。
当时心气过高，轻狂不已，才会当着他的面说出“此生再不入汾都”这样的话，现在想想，既伤人，还伤己。
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试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