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坦X我]覆巢之下》里之里

12、被留下X的X人

　　犍陀多往下一看，自己直到刚才还置身于此的血池，现在已隐入黑暗之中。那座散发着恐怖光辉的针山也被远远甩在了脚下。借着蛛丝爬出地狱也像变成了不是不可能的事。
　　然而他忽然注意到，蛛丝的下方正有无数的罪人跟在自己之后，如同蚂蚁的队列一般，一心向上攀爬。
　　这条细到发光的、仅能堪堪承受自己一人重量的蛛丝，如何能承受这么多人的重量？
　　蛛丝会一折两断，自己会坠回地狱。
　　于是犍陀多破口大骂：“这是我的蜘蛛丝，你们都滚开！”
　　——芥川龙之介《蜘蛛丝》

　　“这是我的蜘蛛丝，你们都滚开。”

　　我本不该有这种想法。尤其是对旅团的人。

　　这种想法就像“禁止开口”这种既无聊又麻烦的禁令一样，在突然的某一天里无法拔除地出现在我的世界里。

　　如果她被允许开口，会说出什么呢？是我不想知道的过去？是把之前的时间全部变为谎言？还是将谎言延续？抑或是说出告别的话语？

　　这些都是我不想听见的话语、没必要知道的事情。

　　承认了吧，我就是害怕她开口、害怕与她同处。

　　然而真正到了看不到她的时候，才知道这是更可怕的事情。

　　竟然敢逃走。

　　逃离的痕迹被专业清理过，无法侦查到她是从哪里离开的。

　　一目了然，被专业人士带走的。

　　会是谁呢？

　　是谁都无所谓。

　　重要的是，等到找回她之后，我要用开花梨弄坏那张只会说谎的嘴。

　　砍掉那双用来逃亡的脚，让她落下永远的残疾。

　　在她的脸上施以烙刑，让她留下永远不会消失的烙印。

　　让她受尽折磨，让她皮薄如纸，只能仰仗于我的仁慈与怜悯。

　　但还是要放过那纤细的左手尾指。

　　传说中的红线可是拴在那根指头上的呐。

　　别妄想能够将其摆脱。

　　空荡的房子里只剩下一个白色的信封。

　　空荡？

　　她明明什么也没带走。

　　何来“空荡”

　　四周变得异常安静，连时钟走动发出的烦人嘀嗒声都一并消失了。

　　直让人怀疑我所剥夺的究竟是她的声音，还是自己的听力。

　　我在无声的世界里打开了信。

　　＊＊＊

　　飞坦：

　　是这样的。

　　有些以前你想要知道的事，虽然不知道如今的你还是否愿意知道，总之还是告诉你吧，我也讨厌不清不楚的结尾。

　　我保证这其中没有虚言。

　　不过，就算这么说你大概也不会相信。

　　这也是说谎成性的我的不对。

　　我和库洛洛是双生子，出生在一个以纺织为生的小镇。我们的父母是神社的神主，供奉的是以蜘蛛为原型的纺织之神。

　　父亲治愈疾病，母亲的占卜未来。他们既亲切又威严，受到小镇居民的爱戴。

　　我和哥哥也有个无忧无虑的美好童年，当时的世界充满善意，几乎每一位妇人都曾抱起过我们，给我们些或好吃或好玩的小玩意，我们从不会担心受到伤害。

　　小镇很封闭，只有不时出现旅人会带来外面的讯息。

　　外面的世界发展的很快，镇上的人也蠢蠢欲动。

　　终于有一天开始修建通往外界的大路。

　　终有一天开始修建有如机械怪物般的庞大工厂。

　　神社路断人稀，父母也并不在意，将门庭冷落的圣祠打扫地一尘不染，依然每天为小镇的安宁祈福。

　　只要做好自己该做的事就好、只要相信自己想相信的东西就好。

　　父母常常这么说。

　　母亲也如往常一般告诉镇民占卜的结果。

　　她说西边将有大灾厄。

　　西边是新建工厂的方向。

　　果不其然，工厂在几天之后的修建中发生坍塌事故，带走了十几个工人的生命。

　　有人上门来请求神主前往现场主持丧葬仪式。

　　那天正好是我和哥哥的五岁生日，父母交代我们去蛋糕店领预定的生日蛋糕后便匆匆离开了。

　　我们领完蛋糕，在回家的路上看到从工地方向冒出的火光，担心父母出事，便提着蛋糕往工地赶。

　　人群密密麻麻，大家专注着围绕着什么指指点点，时不时还发出畅快的笑声。没有人注意到我们。

　　死了十几个人，他们怎么还这么高兴？

　　是在焚烧那些人的尸体吗？

　　为了看的更清楚，我们爬上了道旁粗壮的樟树。

　　然后我看见两个柴堆在燃烧，上面支起了火刑柱，烈火中的人已经烧的焦黑。

　　一片衣角被烧断，顺着风飞了过来。

　　焦黑的断面旁十二只脚的蜘蛛神纹纹样清晰。

　　是只有父母能够使用的神纹纹样。

　　“迷失在旧时代幻影里的魔女已经被处死，今后不会再有阴毒的诅咒与无辜的伤亡发生！”镇长用力敲动了手杖，说的义正言辞。

　　他难道不是个亲切的老爷爷？

　　镇民高兴地欢呼着，就像发生了天大的喜事，他们愉快地商量着要把焦黑的魔女做成人桩。

　　那个人的断腿明明是父亲治好的。

　　呆滞的我几乎是被哥哥拖着走从新建的大路上逃走。

　　直到夜深了，他才松懈下来，回头瞭忘已经被甩的远远的小镇。

　　家的方向已经燃起大火。

　　像飞坦小时候那张合家欢乐的幸福照片我曾今也有很多，但全都在那个夜晚被付之一炬了。

　　至于后来，我和哥哥是如何分别混入孤儿院、如何在多年后回到那个城镇,屠了一镇的人、我想你对这一段更感兴趣，但好像来不及写了。

　　屠完镇之后哥哥似乎很上瘾，我却丧失了目标，只想平静度日。

　　我和哥哥不同，做不了坏人，也成不了好人，只是个满足于复仇的普通人。

　　对了，十二只脚的蜘蛛既是我家的神纹也是我家的家纹。

　　我身上有自己家的家纹并不奇怪吧？是母亲亲自为我纹上的。如果事情正常发展，我将会继承神主的位置，从事占卜的职务。继承之人均把纹身留在嘴里，大概是寄托了“希望我们所供奉的神保佑预言灵验”这一美好愿望吧。

　　后来我确实补过色，那不过是因为想留住这仅剩的唯一一个与家人的羁绊罢了。

　　还有，就算你再不愿意，你自己的身上也纹上了。即使我们天各一方，即便你再不喜欢，至死也都是我的家人。

　　这个房子就送给飞坦吧。

　　哎，也不知道盗贼喜不喜欢收礼物，这可是花了我多年积蓄才买到的家，就算不喜欢也得好好珍惜啊。

　　我的话，就以再买一个没有发生过灭门惨案的新房子为目标努力吧。

　　不想回家是人生悲剧的开始。

　　我走了。

　　不要再不回家了。

　　——西鲁鲁

　　＊＊＊

　　我把信丢进了垃圾桶。

　　犍陀多坠回了地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