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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他好可爱 ...

  •   梅鱼站在香气馥郁的迂回走廊里。

      她迷路了。

      这么多个一小间一小间的房子,还有迷宫一样的走廊,她怎么能走的出去嘛!

      小鱼叹气,眉头皱起,像个小大人一样。

      可是她的哥哥,那个一身肥肉穿着暴发户金色大衫的兄长,她得负责找回来啊!

      不然,哥哥又会被阿妈捏耳朵用扫把打了。

      她随便乱走,走到一间人影绰绰的厢房里面,一打开门,热气和蒸汽熏了她满面。衣衫不整的少年少女尖叫,一个里衣湿透半褪的丰满白皙女孩连忙打手势让她关门。

      梅鱼仔细看了看,里面的男孩子想站起来,但是裤子被褪掉,腿软软的,有的趴在桌子上点头,看起来是醉了。

      ……一个二个都太瘦了,不是自己的哥哥。

      “打扰。” 她砰得关门。

      “神经病啦!” 里面有人愤愤地喊,很快又被喝酒和划拳的声音淹没。

      梅鱼都找了很久了,她想这时候阿妈已经炖好老豆腐和小黄鱼在等她了,不由得脑袋上的呆毛都蔫蔫得无精打采。

      找不到了啊。好烦。

      她赌气,一下一下用脚用力地踢走廊边边上的乌木坎坎。

      梅鱼穿着绣着小蒲公英的黑色布鞋,一点不厚,所以踢着她脚也疼,但是痛快!

      所以她就这么“砰砰砰“地踢着,脸颊不自主地微微鼓起,嘴角下垂,看起来好像有一片乌云在她脑袋顶顶上一样。

      “不要踢这个坎坎。“

      梅鱼抬头,看见一个穿着绣小鱼尾巴缎子衫子的高瘦男人站在她面前,一手扶着乌木栏杆,跟她说,眼睛低着不看她。

      他长长的头发勉强梳好,整个人普普通通的样子,在梅鱼眼里却有点怪。

      “好啦。“

      小鱼虽然有的时候有些冷冰冰的不会通情达理,但是她知道自己破坏公物,有错在先,连声音都要小很多。

      男人却没有走。他脸上带着笑,却依然不看她,也不走得近些,就那么扶着栏杆,远远地努力和她说话。

      “这是什么鞋子啊?“

      “布鞋,我娘绣的。“

      “好看。就是底子太薄了。下次用粗粗的针线绣的细细密密的,打个厚厚的底子,前面再用牛皮子打个补丁,怎么穿也穿不烂。“

      他说的有点快,手指微微在栏杆处收紧一点,也抬头开始看梅鱼,眼神温温和和的,看起来像是隔壁家的老黄狗一样。

      ……有道理哦。

      但是小鱼还是觉得他奇怪,具体哪里她说不清。

      “我那里有线——“

      “你见到我的哥哥没有?“

      男人用手臂很快抱住脑袋,又松开,然后又看地面,张张嘴,迟钝地吱呀啊了几声。

      “哎,你看我,什么都记不清了,脑子要坏掉了。”

      他低头,笑得很难过,是那种在底层挣扎的贱民在上位者面前被羞辱了但是还是腆着脸继续讨好的样子。

      梅鱼向他走得近些,男人换了换站姿,也没躲。

      “长得肥头大耳的,有点像我,但是比我丑多了。” 梅鱼急着找人,跟他比划,“穿的像刚刚发大财的商户,从头到脚都是金色的,但是其实很廉价。”

      男人很认真的在看,不住点头,看起来很有把握的样子。

      “那你是见过我哥哥了?”

      “……没有。”

      梅鱼转身就走。

      “等等!”

      他小步跑过来追上梅鱼,梅鱼这才发现他一拐一拐的不平衡,大概是瘸了。

      “我那里做了好多晚饭,有糟溜鱼片,还有八宝饭,还有蘑菇圆子——” 他一着急,说话更快,颠三倒四,咕咕哝哝的,音量倒是很小。

      “这么多菜,一个人吃不完。你要是不嫌弃——愿意——今天有,有点晚了——不嫌弃,跟我一起吃饭好不好?”

      “我给你纳鞋底,给你纳的厚厚的,然后送你回家。”

      梅鱼嘴里吸溜。

      可是阿妈还在炖豆腐小黄鱼呢!

      她眼神挣扎,脑子里两个贪吃的小人在打架。

      她努力给自己找理由,啊,那个烦人的铁匠也在啊,天天黑着脸看着他们,恨不得马上把他们赶出去。要不是为了阿妈幸福,小鱼才不会喊他爸。

      所以哥哥才会跑掉这么久嘛,估计那个笨蛋躲起来了。

      这样想,小鱼点头。

      “你带路。” 她酷酷地说。

      “你住的地方好可爱哦。”

      梅鱼说,毛绒绒的小脑袋左顾右盼,但是强抑着好奇,夸奖人也板着脸,做出一副小大人的模样。

      在前面摆弄着什么,飞快收拾着小榻上堆的布料衣服的男人茫然抬起头,脸颊微微发红。

      “谢,谢谢。”

      他笑得腼腆又欣喜,微微露出一点点白白的牙齿,像狗狗一样。

      梅鱼矜持地点头。

      小窝里挂着贝壳做的风铃,雕花窗棂前青瓦盆子里种着些许香草。好几个檀木箱子些什么的收着东西,墙上挂了几幅破边泛黄的鸟虫花鱼娃娃年画,软软的小榻上面堆了一堆冒尖尖的缎料衣物绒绒枕头,还有一个丑丑的败色的兔儿爷,布脸上画着浓妆,挤着眼睛讨好夸张地笑。

      “请,请问姑娘芳名。”

      男人小声说,手手抄在怀里。说完,他掩饰一样快速弓着腰把罩住的饭菜掀开,烧了一点水,用竹子蒸笼把瓦碗里盛的满满的饭菜蒸热。

      浓郁的香味随着乳白色的蒸汽飘来,劈里啪啦烧火的声音和咕咕噜噜冒泡泡的声音,把小鱼的馋虫勾起来了。

      “梅鱼,梅子的梅,鱼儿的鱼。” 小鱼大声吞口水,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锅看。

      “小鱼姑娘。” 他看见梅鱼贪吃的样子,竟然很是欣喜极快乐满足地对她笑,眼睛眯起来,更像是温和摇尾巴的咧嘴土黄狗了。

      男人把蒸热了的些甜糯米,蜜枣等等用一个白瓷汤匙挖出来放在一个荷纹小碟子里招呼小鱼来吃。小丫头腿腿动地飞快,马上凑到男人边边上一面吹气一面小口小口吃起来。

      好吃!甜的,糯的,香的,混着滚烫的蒸汽在她的味蕾上跳舞。

      “里叫什么米吱?“ 梅鱼嚼着东西含含糊糊地问。太好吃了!连她的呆毛都精神了很多。

      男人笑,腮上没有多少肉,微微堆起来。他加快动作,在橘黄色的火里面加了几个松塔,劈里啪啦得响起来。他用竹子盖盖把锅盖上,让蒸气把鱼肉,圆子和米饭热得快些。

      “我想想哦……” 他站直,一手挠下巴,眼睛看向侧边的天花板。他使劲拍脑袋,好像这样就能让他脑子转的快一点,“白玉。我叫白玉。”

      挺好听的名字,朗朗上口的。

      “白玉。“ 两腮鼓鼓的小鱼点头,又顿顿,本着有奶便是娘的原理:“白玉哥哥。”

      “嗯!” 他很高兴,幸福都要溢出来了,很快乐地小幅度左右晃晃,又很轻很轻地极小心地摸了摸小姑娘看起来很好摸的脑袋顶。

      头发又黑又亮,微微打着卷卷,可以梳好多种样式。

      “小鱼。“ 他笑眯了眼睛。

      傍晚。

      烛火昏黄。

      白玉在烛火前细细地用粗针和耐磨的线一下又一下穿过小鱼的鞋底。吃了好多好多东西的小姑娘没骨头一样倚在一旁托腮看他,身子陷入柔软到不可思议的,铺了好几层软毯子的小榻上。

      她刚刚玩小榻上的兔儿爷,把娃娃抱在怀里举高又放下,像个小孩儿似的;其实她早已是十八九岁的大姑娘了,但是心底还是幼稚得令人发笑。

      “再一会儿就纳好了。” 白玉一面抚慰着说,一面把针粗的一头放在嘴唇里微抿,毛糙的线立刻变得整整齐齐的。他手上很娴熟,小鱼又凑近了些,白玉如同耐心喂猫咪的大男孩一样忍不住欣喜地勾起嘴角。

      烛火的影子在他脸上摇曳。

      细看,依稀看得出男人稍稍年轻时的风情美丽。他五官妩媚又柔和,看起来十分亲切;一对好看的眼睛微微上挑,睫毛小扇子一样长长的,鼻梁高挺。

      但是岁月和生活在他脸上留下了不可磨灭的痕迹。他大概过的不是很好,最多二十多岁,但是眼角已经有了细痕。有些东西小鱼是看不见的,但是她感觉得到。白玉如同她眼前这摇曳的烛火一样,虽然外表空壳看起来还算年轻,心里却快燃烧到尽头了。也许是他抬头时木呆呆的样子,黑漆漆的瞳孔里没有什么光。或许是他一开始的笑容,很祈求很卑微的样子,看起来很可怜,说不出的孤单无助和可怜。

      梅鱼轻轻地摸他的肩膀,男人偏瘦,肩胛骨包在肉里,微微的硌手。

      她没骨头一样,一点一点整个人慢慢地靠过去,和他缩在一起。

      白玉靠着温热热的,但是有些僵硬。他的手在抖,针尖在抖,整个人都在微微发抖。梅鱼看见他的胸膛起伏,软软地呼气吸气,本来正要放开他,却看见白玉极温柔快乐地笑笑,没有看她,眼圈却红红的。

      他继续绣着鞋底,针脚却乱了些,尽量轻缓地吸着鼻子,鼻子尖尖也红红的,耳背也红红的。

      哭鼻子了。

      有点像是一只眼睛亮汪汪的狗狗,这样可爱的家伙,你忍心不多疼爱一点嘛?

      小鱼靠着他,看他忙碌,舒展身体很舒服地闭上眼睛。

      室内温馨,一时无话。

      ——白玉,是不是如同刚刚失去崽崽的狗狗一样,把自己当成没有人疼爱的崽崽叼回窝里喂奶舔毛呀。

      这想法有些好笑,小鱼偷偷笑,脸上露出小小软软的酒窝。

      白玉走在她面前,走得慢,人又瘦弱,看起来晃晃荡荡的,一跌一跌;他一手持照明灯,生怕把小鱼摔着了。

      梅鱼在他背后跟着他,脚上新纳的鞋底很柔软舒适,走起路来没什么响声,和夜晚眼睛发光的小猫咪一样。

      “我还会做鸡蛋饺子。” 走在她前面的白玉絮絮叨叨地,不时回头看她,也不知道是怕小鱼跟丢了,还是担心小鱼会欺负他溜掉看他笑话,像明兰楼里面有些人做的一样。但是小鱼怎么能和他们比呢?她那么乖,圆圆脸儿,小胳膊小腿,话也不说地跟着,让人忍不住把一切好的都给她,就是怕她看不起。

      “……还有韭菜盒子。你吃过糯米圆子吗?很香,我也会做。”

      梅鱼觉得他有点像是卖狗皮膏药的,一直一直唠叨,但是一点也不讨人厌。事实上,这对小鱼来说是新奇的。

      “嗯。” 她不时答应。

      “……所以。” 白玉走得慢,照明的纸灯笼一晃一晃的,他耳朵背颜色有点深,“你以后什么时候闲下来再来看看我,好不好?”

      小鱼眼睛亮亮的,她有点为难地吞口水,掩饰性地把自己微卷的碎发撩到耳后:“……可是,我没有什么零花钱。”

      “不要你的钱。” 白玉说。

      直觉性的,小鱼迈开小短腿快走几步,拉住白玉宽大洗的泛白的袖子:“嗯。”

      ……

      白玉回头看她,软长的睫毛在他的脸上打下阴影。他看着小鱼笑,修长的手又很轻很轻,如同蜂鸟短暂停驻在初荷之上,飞快地摸了摸小鱼的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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