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角宿》扶风写月

3、下

　　不知过了多久，林清舞才渐渐平复了似疯了一般失控的情绪，敛了疼痛欲裂的眼，攥紧手中的锦绣鸳鸯，凌厉狠绝的撕开，如同当初，爱上那袭青衣时的奋不顾身，一片一片的红，如同诅咒的过往，细细满满的铺了一地，蔓延着殷红的狰狞。

　　是的，秦暮忧，我们回不去了，永远，永远。那么，请你带着你美丽的情人，彻彻底底的滚出我的世界。

　　话落，水袖长空，转身间，留下了所有的相思，也留下了稀薄的空气，风过处，冷的寒彻骨髓。碧空如洗，阳光明媚，夏至，微凉。

　　我们的爱情，以错为名，以死为证，换得永恒的痛，万年的伤，浓密的似恒古不曾化开的哀。我们天上人间的轮回，从此，再也没有，前世，今生。

　　静谧良久，林天舞抽出被攥的发痛的手指，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秦暮忧，轻声叹道，暮忧哥哥，你知道么，在你刚才对姐姐说那些狠心的话时，你的指尖冷的让人心疼，十指连心，其实，你伤害姐姐的时候，自己也是疼的犹若凌迟吧。

　　秦暮忧未语，只是，俊朗的面庞上，布满忧伤，好看的眉心仔细纠结着。

　　林天舞莞然一笑，上前抚上皱紧的修眉，柔声道，暮忧哥哥，只此一次，你别躲开我好么，让天舞为你抚平伤痛，你就当是，报答刚才我没有拆穿你违心的善意谎言。

　　池塘边上，波光清粼，倒映着水中月，镜中花，唯美的犹如泼墨画，一笔一笔，细细描绘出晚春时，那最初的盈盈一顾，那明媚浅笑，那刻入心扉的人儿。秦暮忧就这样站在紫藤缠绕的秋千架下，静静的，似是要等到永恒。

　　林天舞笑着走到他的身边，掩去了眼中的苦楚和怅然，望着他欲言又止，轻叹一声，默然立在他身边，玉指搅扰着衣襟前的青丝，密密的，紧紧的。

　　暮忧哥哥，你知道么，姐姐从小就是我心里的仙子，那年我五岁，第一次看到秋千架上高高荡起的姐姐，她的红衣舞动，犹如展翅的玉蝶，那时我就在想，姐姐一定是天上的仙子，是来照亮我的生命的神。

　　暮忧哥哥，姐姐告诉我，你与她的第一次见面，也是在秋千架上吧，当时，她一定很美很美，如同幼年时我第一次见姐姐的美，你知道么，因为她，我从来不坐秋千，也不许别人坐，因为，这秋千架，是我对她的守护，是，我生命中，不能触碰的禁忌。

　　此刻的秦暮忧似是回忆的太过专注，没有领悟到，林天舞话中的含义。否则，后来，事情就不会发展的那样惨烈，那样，悔不当初。

　　豆蔻之年，姐姐第一次教我绣桃花，细细的针脚，一下一下，便绽开了一朵朵娇俏的花瓣，美的像秋千架上的姐姐一样，颠倒众生。可姐姐说，女孩最美的是披上嫁衣的时候，眼底眉梢的幸福，才能勾画出最美的人。姐姐总是说，到我出嫁之时，要为我亲自绣一套喜服，用最美的红色，铺满如花似锦的未来。姐姐总是……姐姐，姐姐。

　　暮忧哥哥，怎么办，我永远无法代替姐姐在你心里的位置，你爱她，爱的不容置疑，爱的那样的执着不渝。你的心里，满满的都是她，余不出地方来接受我。暮忧哥哥，为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你要逼我。

　　闪烁着锋芒的眸子近在咫尺，唇齿间，猩红的血液布满腥甜的香气，萦萦绕绕，弥漫散开，久久不肯离去。秦暮忧一怔，却瞬间稳住心神，眼中的波澜渐渐平静成最初的幽泉。

　　林天舞抚上秦暮忧的唇，擦去他唇边的血迹，反复摩挲着被自己咬出的月牙形的印记，轻轻的呢喃着，暮忧哥哥，对不起，对不起……

　　暮忧哥哥，若是你能放下姐姐，那该有多好。

　　看着林天舞缓缓离去的萧瑟背影，他困惑了，天舞眼底的悲伤，是为他蕴染的么，那句对不起，又是为了什么而抱歉。此刻的他可能不知道，不久以后，他永远都无法再寻到答案了。

　　黎明的上京雾气氤氲，缭绕着点点寒气。

　　可是，再冷的天都掩不住喜庆的气氛，是的，今天便是千野侯迎娶宰相千金林清舞的日子，璧偶天人，佳人成双，上京经年难得一见的璧人就要喜结连理了，从此街尾巷间，又要多出一段传奇，歌颂着门当户对的完美爱情。

　　千野府外锣鼓喧天，鞭炮齐鸣。府内，宾朋满座，朗笑喧哗。

　　夕阳下，红罗幛内，麝炉香暖，残霞焰冷。只有喜烛冉冉的厢房内，静谧的与这漫天的热闹不符至极。

　　林清舞凤冠霞披，静静的坐于床边，冰冷的嫁衣束缚着她僵直的身体，也束缚着她早已灰死的心。她静静的等着，等着她未知的良人为她掀起火红的盖头，为她挑起一生的牵绊。

　　火红的花烛，永远照不进她的心，抬眼间，眼目红光，哀，莫大于心死。若是良人不是他，那么，是谁都无所谓了吧。有些人就是这样，无论你越是恨他，就越是放不下心中的念。

　　忽然，一双手紧紧的握住她的，冰冷却坚定异常。喜帕落下的那一个，林清舞吃惊的看着眼前的林天舞。

　　红妆娇艳，明媚动人，林天舞看着林清舞，眼底泛起深深的情愫，抬手抚上那如花的玉容，轻轻的，满满的怜爱。

　　朱唇微启，姐姐，我来带你离开。

　　林清舞甩开她的手，喝道，胡闹，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竟然闯了进来，你可知，被人知道是要治罪的。林天舞巧然一笑，姐姐，我就知道，你还是疼天舞的。林清舞一叹，你走吧，这不是你胡闹的地方。

　　林天舞上前紧紧握住她的手，不，姐姐，我不走，你的美，不该是门外那个陌生男子所占有的，只有我，只有我可以。

　　林清舞错愕的看着眼前痴语的人，不知所措，天舞，你，你胡说什么。

　　姐姐，我是认真的，我知道你还爱着秦暮忧，所以，勉强嫁给千野侯你定是不快乐的。只要你答应永远留在我身边，我就带你出嫁，你知道的，我们长的是那样的像，那样，像。

　　林天舞眸光痴缠着眼前的满目红妆，如着魔一般，久久不肯醒来。似要久到地老天荒，海枯石烂。那满满的眷恋，却叫林清舞寒了心。

　　甩开林天舞的手，林清舞眼眸殷红，嘶吼道，林天舞，你疯了！

　　是，我是疯了，自我五岁那年遇到你，我就疯了，为你，我已经疯了十年。

　　为什么，为什么你要遇到秦暮忧，为什么，为什么秦暮忧不愿忘记你，为什么，为什么你们无论经历着怎样的阻碍，还是深爱着彼此，即使对方背叛，即使不断错过，你们，你们都还那样的爱着。那么，在你们的世界里，我算什么，爱了你十年的我，到底算什么！

　　姐姐，留在我身边吧，为你，我可以背弃天下的，我知道，我的爱，是一场无果的禁忌，我从未奢求什么，只是，留下来，留在我身边吧，没有你，我生不如死。

　　林清舞呆呆的看着泪流满面声声嘶哑的林天舞，反复痴语，天舞，林天舞，你疯了，你疯了。

　　争执间，火烛落于锦布之上，瞬间，火舌铺天盖地的席卷而来，电光火石，快的惊呆了两人。

　　林天舞看着漫天的火光，又看看眼前还未缓过神的林清舞，一笑，笑的惨白，眷恋的，凄苦的，不舍的，心痛的，决然的，有太多的情愫来不及表白，有太多的爱恋来不及结果，真的，来不及了。

　　林清舞，既然你无法原谅我，那么，便让我用血染遍你的余生，你要记得，林天舞爱林清舞，比任何人都来的浓烈，来的深沉。你要记得，林天舞愿意用生命，去证明她永远无果的爱。姐姐，我恨你是我的姐姐，下一世，我做男儿你做女，清舞，记得等我来寻你，护你一生无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