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军团》南桢

2、下集

　　就算再怎么厌恶，也还是得面对，我接过辣椒罐默默清洗，樱在身后喋喋不休地念叨。
　　“这算什么日子嘛！现在我一回家就提心吊胆！”
　　“睡觉的时候也老怕蟑螂会钻进耳朵里！”
　　“干脆把房子卖掉吧，就连廉租房都比我们这里条件好啊！”
　　“对了，该换一下卧室的洋葱了...”
　　这样说着，樱走进了卧室。
　　为了对付蟑螂，樱每周都要买很多洋葱，切成片扔在房间各个角落，每天更换两次。虽然最开始是会让蟑螂收敛一些，但最近两三天好像也渐渐不起效果了。于是樱有如被迫症般，每天三番两头地跑去更换，说是味道不够了什么的。

　　“啊~~~~~~~~”
　　“怎么了？”听到樱的尖叫，我忙不迭地奔进卧室。
　　“这...这...”樱惊恐得完全说不出话，只是一手捂着嘴，一手僵僵地指向床。
　　“啊！”就算是我，看到眼前的景象也不由一震。
　　只见床上的被子被拉开了一角，而那下面涌动着的正是黑压压的一片蟑螂。可能是突如其来的掀动惊扰了它们，此时它们正忙乱地爬来爬去。
　　有的蟑螂压在了同类身上；有的被撞了个仰面朝天；有的被夹在两只蟑螂间，八脚悬空地徒劳刨动；还有的棱着身子，使劲蹬脚摩擦着往前挪动。
　　我强压下剧烈的不适感，上前将被子整个掀下床，床单上被黑色覆盖的一幕有如地狱军团的降临。
　　“啊！！！”樱惨叫着夺门而出。
　　蟑螂们仓皇失措地窜来窜去，床上掀起了黑色的波浪，随后，这些波浪泛滥到了墙上、地上，还有继续延伸的倾向。
　　它们少有的慌乱样竟让我萌生出一股莫名快感，借着这股快意，我不假思索地跑去厨房拿来菜油浇到它们身上，然后摸出火机点着，扔向了这支黑色军团。
　　燃烧起来的蟑螂们带着满身的火团飞了起来，没着火的蟑螂们带着仇视的态度紧密聚成一片，大力的扇动着翅膀发出刺耳的信号声，有那么一瞬间，我相信我是听懂了——它们是在警告那些着火的同类离开它们，远远地去自生自灭。
　　此时，床单被落下的火星点燃，我开始慌了起来，本来只是想烧死蟑螂，没想到它们竟飞满了整个房间，正当我转身去打水时，冷不防撞上了一个人。
　　“樱，你回来了？”
　　“...”她的不语散发着某种奇怪的感觉。
　　“怎么...了？”
　　“...”仍是没有反应，我的心里升腾起不祥的预兆。
　　“好了，快来帮忙，该死，要被烧光了呢！”心里一下变得浸凉，我竭力保持正常的口吻同她说话。
　　走过樱的身边，脖子有点痒痒的，下意识地抓了一下，蟑螂！嫌恶扔开的时候才看到樱的长发有些异样。
　　那长发杂乱的搅成一团团，蟑螂在那之间汹涌出入，有一部分顺着她的身体爬到地上，与地上的军团汇合，再分散开来，浩浩荡荡地开进各个房间。
　　我惊愕得说不出话，身上有悉悉索索的声响，我没有低头去看，因为我知道，它们已经爬上了我的身躯并将覆盖我身体的每一寸。樱诡异地移动着看向我，眼神空洞，她脚下层层的蟑螂驮着她，就像蚂蚁搬运自己的食物。
　　我想去抚摸她的脸，这是我爱人生前最后的模样，但是手还没有伸出，她的脸猛地迸裂开来，成群的蟑螂像撕开封锁一样自她脸上破茧而出。我可笑地想到了“吹弹可破”这个成语，真是太可笑了。
　　我记起房子的原主人是生化科学家，他们出国前留下了一大桶浓硫酸。我想我很需要它。
　　在蟑螂铺就的路上行走并非易事，先还能听到它们粉身碎骨的声音，渐渐地，就只剩它们在我耳中爬行深入的刺痒感；最初起步时厚实的踩踏感也渐渐变成沉重的挪动，像是从雪地到沼泽的改变，每一步也需要克服巨大的阻力。
　　但终于，我还是够到了，我的浓硫酸。心里有了点踏实而解脱的感觉。我拼命用裹满蟑螂的手举起桶向四下泼洒，身上被溅到的地方有点灼痛，连蟑螂在肌肤上爬动嗦带来的瘙痒感也掩盖了下去。
　　我被蟑螂蒙蔽的眼睛还能勉强看到蔓延的火势，樱还伫立在原地，那些蟑螂贪婪地在她身上穿梭啃噬。
　　它们活动着，让她看上去像极了一丛枝叶茂密、随风闭合的巨型含羞草。
　　看着看着，我感觉到被浓硫酸灼烧的黑色军团的怒意，于是我吃力的把嘴角牵扯出一点笑意，唇角上，死去的蟑螂就那么将肌肤皮肉紧紧地箝着、箝着....死也不曾放手。
　　-fin-